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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遇故


“这就是东域的集市吗?”凯瑟琳牵着祭在灯辉满载的长街之上游逛,街道两旁流动的摊子上摆了许多她未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譬如触手生凉的绢扇,錾金琢玉的簪钗首饰,连带着些她没见过的小吃,凯瑟琳有心买些尝尝,却被跟在身后的中年人以眼神严厉制止,凯瑟琳微微撅了下嘴,便牵着祭接着往前走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祭勉力自一面描绘着异兽的团扇上抽开了目光,心间觉得这里虽然仍属东域,同极东却还是大不一样的,或许因为临近北地,寻常行人的衣服也少有轻薄的绢纱,比之南部偏好纤细轻巧的装饰,这里的一应饰物似乎都显得更加纯粹和豪放。

        凯瑟琳在一处小摊子上买了一只水晶球,手指点覆其上,就能看到其中生出瑰丽的辉光幻象,这类物件儿也多是街头那些招摇撞骗之流坑骗普通人的所谓预言,祭相信凯瑟琳懂得制作方法的话,以她天赋,能做出更精细奇巧的水晶球来,但凯瑟琳全不介意,只笑眯眯地问了摊主价格,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巴洛森便无奈地跟着付账——摊主多少也懂些温塞尔古语,看到这两个不过十岁上下的女孩子像是外乡人,本想好好再敲一笔,却在接过中年人递来的晶粒后生出震惊的神情,再不敢多话了。

        祭无言地看着凯瑟琳兴致勃勃地继续行进,心想这位大小姐大约对自己的身份全无自觉,她落后她两步,只觉满街灯辉人语,都仿佛隔过某些不可得见的东西,显得虚幻且无法触及。

        这并非是她们的世界,无论如何游览尽兴,都注定无法长留此地。

        她正走着,忽听长街上喧哗人语,仓促转头间只见有少年人纵马而过,冲撞人群,人群退避挨挤。

        祭尚不及去抓走在前面的凯瑟琳,就觉得眼前突兀地花了一下,再看时,她同凯瑟琳都被巴洛森牵在手里,已经隔过几个摊位,到了人潮推挤不到的地方去。

        一阶!

        祭的心头微微一惊,她虽然不懂西方的魔法体系,但方才仅是瞬息的变动,足证明了他的强横无疑!

        明明……明明看上去不过是个随从,却隐藏了这样的实力。

        长街上一声鞭响,扯去了祭的注意力,只见那纵马的少年已经停下,所骑乘着的枣红色骏马正烦躁不安地跺地,而他们面前是一处被推挤狼藉的果品摊子,一个矮胖的老妇张开胳膊愤怒地拦住了少年的去路,而后面一个干瘦的老者拖着摔伤的腿,慢吞吞地捡拾着洒落的果子点心。

        少年烦躁地甩着鞭子,吼着那老妇让路,而老妇只是如母鸡护雏一般毫不退让,只啊啊地嘶叫着——想来是个哑巴了。骑马的少年眼带讥讽地扫了这对老夫妇一眼,举起鞭子就要朝那妇人抽下去。

        “住手!”

        凯瑟琳甩脱巴洛森,奋力地挤出人群高声叫道。而那少年或许是并不通温塞尔古语,只瞥了那白裙女孩一眼,鞭子仍旧运了十足的力道抽了下去——

        并未落地。

        少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鞭梢被攥在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手里,而那男人显然不是东域人,一头灰白发丝显示他多少有了些年纪,但这并不妨碍那人一抖手臂,直接将他从马上拽下来,摔做狗啃泥。

        那骏马被主人落地的响动所惊,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跑了开去。那少年在一众围观人的窃笑里狼狈地爬了起来,狠狠地用衣袖擦了擦磕掉门牙处喷出的血迹,再看那带着两个小女孩的男人,眼中带了阴骘的恨意,手掌一扬,汇作一道风刃朝两人横劈过去。

        满场人的惊呼里巴洛森动也未动,那道挥出的风刃在他面前三步处消散无形,仅有弥散时些微乱流余烬,隐约勾勒出界限痕迹。

        三阶么?祭眼神微动,至少她知晓无需咒文结契做引的魔法师,必定三阶以上无疑。在世家里三阶可以说什么都不算,但在外界,三阶已是无数魔法师终其一生的可望不可即。

        那纨绔还欲出手,却见破空里刺来一道青白流光,将少年三绕两盘绑缚其里,男人的嗓音悠然平静,自重重人潮之外传递进来。

        “赫兰城主不过三日不出面,烨少爷便觉得此间道窄天高了?若是后日城主邀我叙话,问起烨少爷风评,您说,我是当说还是不当说呢?”

        原本勉力挣脱那道流火绳索的少年听到这般声音,顿时瞪大了眼睛,只同众人一般齐齐向声音传来处看去,见长街边停了一辆白玉车驾,其上纹饰青色鸾鸟纹形,车驾前拉车的独角兽有两匹,鬃毛不似世家所饲那般颜色纯净,而是杂乱的草灰白青。车辕上立了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二一,一身雪锦素袍上有以孔雀翎羽拧线绣出的团鸾纹形,盘绕向右,端庄富丽。

        那纨绔的面色当即变了变,只赔笑道。

        “若……若歌兄。”

        被称作“若歌”的男子并不睬他,只从容步下车辕,自袖袍里掏出药包来递给那哑妇,温声叮嘱道。

        “砂锅熬煮,早晚送服,若是吃完了便到城里的”留青阁”再取,不收银钱,不消三日,你丈夫腿疾可愈。”他看着那哑妇忐忑的神情,又笑一笑道,“只同他们说,是青阳若歌说的便行。”

        “……若歌?”

        “是青阳若歌!公子若歌!”

        “居然是青阳公子……”

        那哑妇接过药包,只泪眼朦胧地向着白衣公子重重地磕了个头,便携着她的丈夫一道消匿于人群中去。青阳若歌坦然面对众人注目议论,只温然一笑道。

        “大伙儿若是看够了,便散了吧。”

        他一言既出,周遭便乱糟糟地动了起来,虽然仍少不了议论窥探,但人群终究是慢慢散去了。青阳若歌抬一抬手,便收去了绑缚在那纨绔周身的火焰绳索,只向他摇一摇头道。

        “莫要再出来厮混了,快些回去罢。”

        那少年讪讪地低头应是,打个哨子唤来了方才被惊走的马,沿一条人少的小路离去了。祭注意到青阳若歌望着那人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待看不见他身形后才转身回来,对着巴洛森微一抱拳,换了温塞尔古语。

        “让各位见笑……咦?”

        他的目光定在祭的面上,旋即周身一震。

        巴洛森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一别数年,但见故人无恙,若歌甚慰。”大约是觉察到巴洛森的戒备,若歌便坦然了,他迎住巴洛森探寻的目光,只轻声说,“阁下同楠焱的嫡小姐在一处,想必也是世家中人,权作若歌多管闲事罢,眼下北芸正逢多事之秋,委实不是世家的久留之地,”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祭一眼,“无论只是借道,又或是旁的什么目的,都请尽早离去。”

        “多谢。”巴洛森僵硬地应了声。

        若歌又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去,楠焱祭终究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叫我……嫡小姐?”她犹豫了一下,“你认识我?我们见过么?”

        青阳若歌青灰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异色,旋即摇头失笑道。

        “全东域但凡有幸见过嫡小姐的人,都不会不认识您。”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不过看来……传闻里楠焱小姐甄选违规,此言非虚。”

        祭一惊。

        不及她再问,青阳若歌便悠哉悠哉地作了个揖,纵身一跃,回到青阳的车驾里去。经此变故后,巴洛森也就不再允许祭跟凯瑟琳在长街上夜游,紧着将两人撵回驿馆而去。

        时近午夜,巴洛森恭敬地侍立在洛欧斐房里,将方才夜市上的见闻悉数汇报了。

        “青阳么……”洛欧斐短暂了沉默了片刻,执着一柄精巧的银质拆信刀,开封了又一只尚未标注任何姓名徽记的小信封。匆匆几眼扫过后,不由得摇一摇头道。

        “确实是多事之秋,所言不虚。”

        “院长阁下……”巴洛森面有忧色。

        “你倒是不必担心他给北芸通气,”洛欧斐若有所思,“青阳之于北芸,就如同拉比德于阿南德一样,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完全一路的。”

        “但是……他……认出了楠焱小姐,”巴洛森担忧不减,“我听说青阳一族是现存的东域八族里唯有的不依附世家的家族,他们同”黑噬”素来……”

        “如果是旁人,还值得忧虑一下,”洛欧斐微微垂了下眼睛,“他的话……不会的。”

        巴洛森怔住。

        “我们此次只是借道罢了,”洛欧斐两指夹住方才小信封里抽出的那张小纸条,递给巴洛森道,“……当然,若是能顺便捞到大鱼,我也并不介意。”

        巴洛森接过纸条,细细读不过两行,目露震惊。

        “……这?!”

        “摩德罗尔(北芸)戒备世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明日行程照旧,争取在达坦纳的雨雾节开始前抵达杜德丝的城庭。”

        作者闲话:

        急性肠胃炎休假中

        病的太不是时候了……事儿最多的这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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