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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试问故山何处去,梦中不合难相见


今日夏蝉不住鸣,斜光独自绕阶行。故山何处去?梦里不得见。
  才野完流浪归家的狸花猫一翻过院落白墙,便见神色略显暗沉的黎散,狸花猫没瞧见九意,自顾自得去莲花缸中捉鱼。
  黎散一眼未给狸花猫,理都不想理。
  此刻的他眉头微颦,仿佛有股一脚踩空的落空感,心安不得,丝毫没有光明之感。
  白清不见了。
  他不能接受白清不在他目光所及之处。
  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了,千年未断。
  他们之间的羁绊又太浅,随时可断。
  团果萦纡,羁绊深浅。
  游鱼甩尾,荷下进出,狸猫不急,目随转头。
  静水起波伏,原是有风来。
  伴随清风入庭扫知了,白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黎散眼前。
  快步伸手,一接清风,黎散拥风入怀。
  白清似乎过于疲累,抬眸淡看一眼,便不管不顾了。
  狸奴抬头看去,见过腰白发披散,清风闭眸半入睡,
  伸爪触水,游鱼惊动,荷下不出,顿感无趣,跃下缸边,猫步优雅,向风欲叫。
  不过刹那,庭院无人影,空寂寂。
  狸奴左顾右盼,长喵一声睡树荫,不知风来撸猫头。
  黎散嗅到了血腥味,听到了血肉重生的声音。
  白清很倔强,从不轻易喊疼,能忍则忍,绝不求自助他人。
  白清,你向我喊一声疼又会如何?
  血肉重生必是又遭天罚,毁体重生,白清你怎么忍。
  有风过,不及八十里。
  云出百里,才及故山。
  黎散与白清其实不常住路宅,这一年多来在路宅也仅睡过几夜,有节假日大家都是各奔东西,平常都不见得能逢上一次。
  白清是风,永不停歇,又怎么可能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若非锁着他,他是不肯停下的。
  而黎散总在追白清,追风。
  黎散不是池玖忆,可不能又把白清禁足在何处归来山上。
  旧山银杏未老,浮云依旧,人却非。
  睁眼朦胧一看,闭眼欲睡。却闻轻笑声,白袍之人撩白幔,坐床沿。双唇含丝才理好,伏身言:
  “起来吧,看我一眼,别睡了。”
  微抿唇,白丝离唇却有手,轻摁下唇不肯松。
  见人未先道放手,不知为何熟悉感入心。
  黎散见白清缓慢眨了眨眼,无奈从真丝蚕被中捞人。未见有反应,又轻叹一声熟练为其着衣。
  直到坐椅上,喝着黎散开好的蓝色罐装可乐,目向窗外,白清仍有几分怔住。
  黎散在他为束发,雕花梳先梳发,再取晴山色发带来束。一步一步来,十分熟门熟路,好似一直如此,不曾有改过。
  抬手喝了口可乐,白清任由黎散为他梳发,一言不发。
  在这一瞬,三千七百年前与三千五百年后和现在重叠。
  自那两年后,黎谢便一直为白清束发。在此之前黎谢断断续续为白清束过几次长发,但奈何于白清更宁愿散发,便不了了之。
  可后来历经那两年后,黎谢一声不吭想为白清束发,不见白清有任何反抗与拒绝,应是那两年曾有人一直给白清梳发束好。
  曾经,我们便是如此。
  池玖忆不是捡回了白清,不过养了十余年,都不曾想起罢了。
  在何处归来山上,在南山上,无论何时的白清,都是池玖忆为其梳发束好。
  “不想着罩袍了?”
  嗯。
  “行,冷了来我怀中,我来暖你。”
  不需要。
  “嘴硬心软。喝什么茶?东方美人还是白牡丹?”
  果酒。
  “这可不成,伤身,你一受伤,我便心痛不止。”
  ……
  “好,换冻顶乌龙。来,温好的。”
  池玖忆。
  “我在,怎么了?”
  无事,心血来潮想叫一声。
  “那你继续叫我吧,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应着。”
  白清望着窗外夏光迷离,唤了声:“黎散。”
  “我在。”
  手中的微冰可乐似乎是温的,莫名品出冻顶乌龙茶的滋味。低头浅啜一口,仍是可乐。
  束好了,黎散直起腰,眉眼才弯,便闻白清道:
  “解了。”
  未等黎散先动,白清已抬手解下。
  这一眼,映入黎散的眸中。
  只是,眼前已无清风影。
  白清又,走了。
  动了动指尖,黎散抬首望窗外,已是下午时分。
  树蔼蔼,日偏影。
  三千五百年,唯故山不改。
  斜倚院门,白清立于南山之上,向北眺望。
  南山向北八十里,凭空出现了一处高山。
  他人瞧不见,但白清看得清清楚楚,又像此山独白清一人可见。
  奇人,怪山。
  南山飞花,漫天翠影。
  有故识觅风而来,携一身清光,踏尽三千长阶惹得影婆娑。
  “来者何人?”
  “旧识。”
  白清以花枝簪发,斜倚朱门柱,于影中,双手抱胸,半抬眸,又垂下眼眸,淡淡问:
  “来此为何?”
  黎散轻笑声答:“见人。”

  南山有屏障、结界、法阵,仅飞鸟与蝉蝶等自由出入,黎散怎么进来的?七十二煞、十二巨傀为何不拦?
  略一思索,才恍然大悟,黎散非凡灵,偏是自然之灵,他所设下的拦人不拦灵,许便是因此,黎散才能自由出入南山。
  “为何来见?”
  黎散看着眼前之人,白清总喜欢斜倚什么,站久会两眼一黑,坐下又不成体统,倒有了几分懒散。他答:
  “甚是思念,便来相见。”
  正有风起,从黎散身旁至白清面前,撼不动随手以枝为簪所束好的长发。
  应是累了,白清毫不在意直接无情道:“南山不迎客,三千长阶再走一遍吧。”
  上前几步,黎散压近白清,显然不愿走,垂首低声言:“谁说我是来客了。”
  白清纹丝未动:“我与你不过相识几载有余。哪来的旧识。”
  黎散又笑了,被气到的。
  怎么办,他的爱人将那三千七百年忘得干净,不认他了。
  “好,”黎散莞尔道,“既不是旧识,又不迎客,那可否愿意让我这无处可去之人在此歇息片刻。”
  白清对黎散的厚脸无耻甚感棘手,不耐烦道:
  “你有去处,你有家。”
  “不是,那不是我的家。”
  黎散看着白清,好似变回了黎谢,像喃喃自语:“我就没有家了,他抛弃了我,令我曾不知去处与来处,骗了我许多年。我的去处是他,来处亦是他,可他不愿做我的归处与故处。”
  正时日拽影,黎散顶着满身的光芒,孑然一身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极了无意回眸,却瞥见自己孤身一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的白清。
  抬首,不巧风顺鬓,花枝一松,白发再次披散。抬眸,微抿唇,轻吐出几字:“什么茶,或酒?”
  黎散指尖持枝,那是染上白清身上清香的花枝。他再一弯腰,便能吻上思念三千五百多年的爱人了。
  “茶,君山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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