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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

        我爱上了一个少年,可另有穿书女篡改了他的记忆。

        我与他相知相恋的过往,全都替换成了她。

        此后,我的夫君满心满眼的爱恋她,却将我视为破坏他们的第三人。

        我的哥哥为她战死疆场,我沐府兵权被她尽数揽于麾下……

        她年纪轻轻就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后,而我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雨夜里。

        但系统让我再度归来。

        1

        上一次,我死在了一个雨夜里。

        彼时,我的夫君正臣服在他忠心拥护的主子面前。

        他臣服的人是大渝宠冠六宫的皇妃,更是后来垂帘听政的太后。

        我的哥哥因她远走边疆,最后马革裹尸、惨死异乡,我的父亲被她设计夺了兵权,幽禁蜀地,郁郁而终。

        而我,身为沐家最后一个后人,被她竖成了一块招牌,表面上荣耀加身以示她的恩泽,背地里却被困于府邸终身不得出。

        对外她声称是因我病体孱弱需要静养,可实际上却是我那好夫君听从着她的指令,一碗一碗地为我灌下毒药,经年累月,硬生生将我拖死。

        我弥留之际,她却召他入宫。

        他端着最后一碗药,走到我的床榻前,仍用着无比柔和的声音说道:“云莘9,听话,喝了最后这碗药,你就解脱了…"

        我嘴角挂着几分嘲讽笑意,不解地问道:“你为何那样听她的话"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思虑片刻,而后坚定地说道:“当年渝州饥荒,是她救我一家人性命,让家中老母得庇护之所,让重病兄嫂得到医治,还给我银两盘缠鼓励我投军以奔前程,人人欺我辱我,只有她对我说少年当立凌云志,她信我来日定大有作为…"

        “那明明是我……"我虽急于辩驳,却终是没了力气。

        他听到了,而后嗤笑道:“怎会是你,我清清楚楚记得是她,她那日的一颦一笑,我深埋心底,一刻不敢忘却。"

        “后来我在战场立下奇功,入京面君,曾与她在江畔画舫相遇,她还同我把酒言欢,说自己没看错人,我被京中文臣排挤,更是她在背后为我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他轻声回忆着过往。

        “我再次出征时,她亲去佛寺为我求得平安符,她说家中亲人杀戮太重,每次出征都要为他们求得平安符,也希望能保我平安而归,我对她许诺,若是得胜归来,便登门求娶。”

        那明明都是我,他为何会记成楚青棠

        他的情绪似乎被激怒,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可我得胜归来却接到赐婚圣旨,我必须娶你,而她却被迫入宫,这一切难道不是沐大将军的手笔吗得了你的青眼,是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事情!"

        我瞧着他的失态,只觉得可笑。

        他说的这些事情,明明是我和他的过往,为何在他记忆中却变成了楚青棠。

        是他亲口许诺我得胜归来之日,便是我与他成亲之时,所以父亲才会请旨,为的是给婚事增色,何以在他记忆中就成了逼婚

        我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少时的温存过往,为何在他的记忆中都成了别人

        “你说的那些事,明明都是同我的过往呀

        我话音还没落下,他便已经着急的出了门,急着入宫去见楚青棠。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觉间潜然泪下,原来我所爱的少年,早已面目全非,他记忆深处早已是她人……

        2

        那些属于我和周景珩的过往,被楚青棠尽数篡改。

        系统君告诉我,楚青棠是穿书者,是她篡改了周景珩的记忆,我为周景珩做过的事情,全都替换成了她。

        所以在周景珩的记忆中,当年救他家人,助他参军,为他排忧解难,为他求得平安符,与他缘定今生、情深相许的人,全都是楚青棠。

        而我,只是一个利用家世破坏了他和楚青棠姻缘的恶毒女子。

        系统君让我再次回来,顶着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容貌。

        距离沐云莘的离世,已是三年后。

        先帝睿宗英年早逝,留下幼子不过三岁,而后幼子登基,楚青棠作为皇太后把持朝政、垂帘听政。

        而这次我的身份是翊王之女明韶郡主,翊王乃是先帝睿宗的皇叔,而我则是睿宗的堂妹。

        如今,楚青棠正召我入京,要为我择婿。

        若是所料不差,必是从追随她的那些世家当中挑选适龄之人。

        幼帝登基、朝局不稳,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而她想用我的婚事来牵制父王,继而制衡朝局。

        她如今夜不安枕,大概也是怕父王生了异心。

        我进京的那日,她亲自召见,言谈之中尽是亲昵之意,我得体应对。

        周景珩站在楚青棠的身旁,他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她片刻,眸光中盛满了情意。

        可我面纱滑落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只剩下震惊和慌张,而周景珩定定的站在了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骤然失态。

        “你……"

        周围人也隐约有惊叹之声,低声低喃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我不顾众人的惊骇之色,镇定自若的退下,可是在太和殿的白玉石阶前,周景珩匆匆而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云莘,你没死,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迫切地想要得知一个答案。

        我瞧着他良久,这就是我我挚爱了多年的男人。

        我爱他至深,可他也伤我至深。

        而今,却是仇人。

        我轻笑道:“我乃明韶郡主,不是你口中的云莘。"

        他太过失态,以至于下朝之人都围在不远处当着看客,只听有人慨叹道:“周将军”果然是对亡妻情深意笃、难以忘怀。"

        我甩开了他的手,原来世人还在传唱着他的深情呢。

        是呀,进京以来,便听说辅国大将军周景珩对亡妻情深似海,他将亡妻安葬于南山,亲手种下一片花海,守孝三年,并在佛前许诺,此生再不续弦。

        我听着只觉得可笑,他与楚青棠这出戏,演得未免太真了些。

        他此生不再续弦,绝不是因为我,而是为了楚青棠,他想要守在她的身边罢了,哪怕只是以君臣的名义。

        而他所做的其他深情姿态,不过是为了收服人心,让沐家军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罢了。

        “看来周将军很是思念亡妻呢,如今斯人已逝,还请将军节哀。”

        听我说完这句话,他那探究的目光仍然扫射在我的脸上,最后自嘲一笑,“原是我思念过度,冒犯郡主了。"

        思念过度

        今日听这话,我只觉得虚伪。

        我记得初见时,他虽穷困,却眼底清澈,眉眼间尽是凌然正气,出身寒微却自有一番志气,执着坚韧,心有抱负,后来鼓励他从军,他也在战场征伐中建功立业,手中虽有杀戮,心中却常含悲悯,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希望干戈止息、百姓安居,这世间再无战争杀戮。

        他被朝中文臣排挤的时候,尚且希望帝王能够肃清朝局,还一个清明世道。

        彼时的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年,心中有家国大义,有仁德之心。

        出征之时,他还亲口对我说,来日要与我一起守护沐家,延续将门风骨……

        可那次出征归来后,他就变了,从那以后,他的眼底只有楚青棠。

        他对她情深难抑,听从她的一切指令,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剑,他开始党同伐异、滥杀无辜…

        他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只为了一步步将楚青棠送上高位,为她扶持幼帝,成就她的野心,甚至于为了夺取沐家的军权,不惜杀我。

        眼前人,早已非彼时人。

        “周将军,若有朝一日你得知自己记错了深爱之人,你当如何"

        他大概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嗤笑道:“荒谬。"

        我心中一痛,应和道:“的确荒谬。”

        3

        听说自我入京之后,寿宁宫"的皇太后近来睡得越发不安稳了。

        大概是这一张相似的脸,让她心焦了。

        不过数日,她就将选婿之事提上议程,遍邀世家,所有适龄男子皆可参设置文试、武试,这阵付丝毫不输科举她端坐高位,笑意却不达眼底,周景珩一如既往地守在她的身边。

        “景珩,你觉得明韶郡主,像不像一个故人"

        周景珩盯着我,沉默半晌,只幽幽道了一个字:“像!"

        “是啊,哀家也觉得她和云莘长得一模一样,周将军都看痴了呢。"

        最后一句话不轻不重,却让周景珩瞬间变了脸色。

        “可惜云莘红颜薄命,不然你们也当是一对璧人。”

        周景珩眸子微沉,却始终不言不语。

        璧人或许,他应当记起那亲手端起的毒药。

        真正的楚青棠,本该是我哥哥的未婚妻,她温婉贤良,与我哥哥青梅竹马,我们三人一同长大。

        我与她是闺中密友,她也是我认定的未来嫂子。

        突然有一天,她与微服出宫的天子在宫外相遇,她的美貌撼动了帝王的心。

        皇帝让她入宫伴驾,她一跃成为了帝王的宠妃。

        入宫前夕,她对着哥哥哭诉着自己的身不由己,恨不得一死了之,可是她不能害了她的族人和父母兄弟,请求哥哥忘了她。

        哥哥本是怒气冲冲而去,却满目颓唐地归来。

        他无法怪她,更无法忘记她。

        我也一直以为她是被逼无奈,后来我才知,眼前这个楚青棠早已换了一个人,再不是当初那个同我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所谓的偶遇帝王,不过是那个穿书之人故意设计的。

        她替代了真正的楚青棠,以她的身份活下去,肆意操纵着青棠的人生,用青棠的身体做尽恶事,成全她自己的野心。楚青棠的人生、周景珩的记忆,早已面目全非

        我的哥哥虽是武将,却是这世间少有的温柔儿郎,他将满目柔情,尽许于她。

        她装作无奈模样,哥哥也只能将所有不甘掩下,甚至于让人在宫中庇佑于她。

        直到他亲眼瞧见她对帝王的谄媚逢迎,亲眼看见她的妖妃姿态。

        她也不再隐瞒,她亲口对哥哥说,从未喜欢过他,往日种种不过是形势所迫,帝王的宠爱与权势才是她想要的。

        哥哥那日酣醉而归,醉倒三日,清醒后便远走边疆。

        我从未想过,那就是永别。

        哥哥死在了战场上,马革裹尸,再归来时,只是尸骨一具。

        即便如此,他的遗物里放着的仍旧是当初的定亲信物。

        若哥哥还在,我想告诉他,真正的青棠没有负他,心中所爱,唯他一人。

        真正的青棠怎会舍得伤害哥哥呢哪怕一句中伤哥哥的话,她都听不得,非得要辩驳几句。

        有人却用她的身体,践踏她的爱情,害死她深爱之人。

        她想要的是嫁给哥哥,相夫教子,和乐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擅权专政、残害忠良、抛弃所爱……

        4

        京中子弟也在我身旁极尽殷勤,而我闭门谢客,一律不见。

        这门婚事她早有人选,而今不过是走走过场。

        恰逢三月,是哥哥忌辰,我亲自前往沐家祖坟祭拜。

        我自幼时穿越而来,同他一起长大,兄妹之情、骨肉至亲,于我而言全都是真的。

        我带来了他最喜欢的酒,对着他的坟冢呢喃自语,“如果她能伪装一辈子,一直对你诉说着她的身不由己,大概于你也是一种幸福。"

        话音落,我怅然一笑,继而开口:“不

        对,若是你得知真正的青棠从未负你,大概这才是真的幸福,不是她变了,而是她不在了……"

        我在坟冢前长坐,直到有人前来。

        抬眸望去,竟是他

        他望着我的脸庞,已然失态,"是你回来了吗"

        我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残忍出声:“你认错人了,我是翊王之女明韶郡主。"

        他眼眸凝住,那样认真地盯着我的脸庞,对于我的否认,他并没有急于辩驳,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那深沉的眸子似乎越过沧海桑田,最后释然一笑,眸光化为一抹坚定,叹道:“不重要了。"

        他也在哥哥的墓碑前放下一坛酒,同样是哥哥最爱的清秋酿,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心中不免晦涩。

        他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东方简,也是哥哥的至交好友。

        情窦初开之时,我也曾喜欢过他。

        或许那时的自己,只是懵懂的崇拜着一个

        文武双全又温柔睿智的男子。

        他出身于百年世家,师从隐筑山庄,喜欢游历四海,颇有盛名,每每来见哥哥时,总会给我带些礼物,有时是塞外奇花,有时是东海宝珠,还有些木制奇巧玩意

        儿

        他完美的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出身名门、文武双全、精通经史子集,游走于江湖庙堂,性格温和,温润儒雅,我见他第一面时便弄脏他一身白衣,若换作哥哥必定暴跳如雷,可他竟是连眉头都没皱半分,反而笑着开解着满脸不安的我。

        少年的我,还是有那么几分孤勇的,

        上元灯节的时候,在万千花灯下,大概是气氛烘托够了,我向他表明心迹了。

        可换来的只有他错愕惊骇的目光,他只得撂下一句:“我只当你是妹妹。"

        然后,他落荒而逃了。

        我为此茶不思饭不想,把自己闷在家里许

        久。

        在我极度灰心丧气的时候,他却登了门,带着我最喜欢的云片糕,我缓缓吃着,只觉得以往极其喜欢的糕点也不那么好吃了……

        他瞧见了我的低落,眼底闪过几分晦涩,而后自嘲一笑,低声道:“云莘,我这一生注定由不得自己。”

        我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犹豫片刻,而后道:“我与宁国昭延公主有婚约。”

        我手上的云片糕掉到了地上,而我也愣在了当场,呆愣着忘了反应。

        宁国昭延公主,是个名满天下的美人,美貌出尘,才能出众,最重要的的是,她是宁国皇太女,待宁帝百年之后,她便会是宁国新的女帝。

        那东方简的存在,便是未来的……皇夫

        “东方家助宁国开国皇帝夺得帝位,两族定下百年之约,宁国皇室与东方家世代联姻,到了如今这一代,选定的人便是我,从我一岁起,族中长辈对我极尽严苛,经史子集、琴棋书画、骑射剑术、机关兵法……必须样样精通,臻于完美,为得便是匹配宁国最高贵的女子。"

        他的话,重重地落在我的心头,仿佛一记闷棍敲了下来,心中陡然抽痛。

        我仰慕他的才学渊博、风姿出众,我欣赏他的气度不凡、人品贵重,我喜欢他的执着坚韧、君子端方……可是,他的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女子而存在。

        我沉默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匹配那个女子。

        我想装作释然模样,可露出来的笑都带着苦涩之意。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我大概是放下了吧,江湖处处有他的传说,而我不再关注。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冲动而又仓促。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周景珩。

        他也有着同样的执着坚毅、苛求完美,他所立下的目标,纵使千难万险,也定要达

        到。

        他有仁德之心,见不得黎民遭难,他希望这世间干戈止息,自有清明盛世,百姓安居。

        这一点,和东方简……很像。

        5

        那日坟冢前,我与他匆匆别过。

        可在择婿的比试场上,我却见到了东方简的身影。

        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端然而立间,已是气度无双。

        就连楚青棠,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周景珩的眼底也满是疑惑和忌惮。

        东方简如今的身份出现在这儿,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昭延公主已然继位,已是宁国女帝。

        而他……则是女帝身旁最信任之人。

        如今,他又为何而来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若说心中全无触动,必是假话,毕竟少年时的欢喜都是真的。

        只是后来选择了相忘于江湖。

        他的出现,让这场招婿比试更添传奇色彩。

        朝野上下揣测万千,一个个都觉得他定是

        受命于宁国女帝,带着某种阴谋而来。

        就连楚青棠都格外谨慎了许多。

        在东方简出现之前,这场比试的结果毫无悬念,可是如今他的出现,已然让比试局面失控了。

        但凡他想赢,又有几人配成为他的对手呢

        楚青棠为我挑中的人选乃是孟太傅家的嫡子孟时易,孟太傅是朝中元老,为人最是古板,忠君则是其人生第一准则,他为扶持幼帝可以肝脑涂地,自是忠心追随于楚青棠和幼帝。

        楚青棠想要拉拢并且牵制我的父王,为我选定的夫婿必定是她一派的。

        孟时易在比试中一直占于上风,明眼人都揣测出上意了,继而寻个机会体面退场了。

        可东方简的出现,打乱了楚青棠的所有布局,她本可以直接赐婚,却怕激怒父王,硬生生搞了这么一出择婿的大戏,明着是为我选,让我挑,实际上最后的人选早就是她内定了的。

        孟时易根本不可能赢过他,所以楚青棠慌了,便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着我的心意,“明韶郡主,此番大好儿郎齐聚京都,皆为夺得芳心,你可有中意之人"

        我故作钦慕模样,略带羞涩地说道:“东方公子龙章凤姿,确实如传言一般,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人物,且文韬武略、才华横溢……"

        东方简注定会赢,而楚青棠却想要我亲自拒绝他,只要我不愿,她便有了理由去更改结果。

        后半句我还没说完,楚青棠眼神已然变了,似笑非笑地说道:“东方公子的确是人中龙凤,可是他与宁国女帝之间……

        我故意打断她的话,笑着道:"不过是些风月传闻罢了,他既然参试,我为何不能选他"

        楚青棠的眸光更冷,脸色微沉,显示是被我气到了。

        可次日,我却在赛场上看到了周景珩。

        我心底不免觉得可笑,楚青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周景珩都可以再度推出来当棋子,只为了制衡朝局、稳固权力。

        子时易毫无赢面,便彻底成了弃子,既然只是要选一个忠于她的人娶我,那周景珩自然也可,最主要的是他的能力或可与东方简一较。

        如此轰动的场面,我却不合时宜地嘲讽一笑:“听闻周将军挚爱亡妻,在佛前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再娶,如今这是要忘了亡妻、背弃誓言吗”

        他应道:“斯人已逝,徒留伤感,人终归是要往前看的,本将得遇郡主,一见倾心,实乃苍天见怜,今日愿为郡主废弃誓言,真心求娶。”

        周围人窃窃私语,可说着的都是他对沐云莘的深情,她们觉得周景珩今日的举动只是因为我与沐云莘长得一模一样,他在寻找亡妻的影子。

        那些闺阁女儿家们不禁为这感天动地的深情动容。

        “周将军,违背佛祖誓言可是要遭报应的。”我眸光流转,缓声说道。

        “为了郡主,本将甘愿承受。”

        脸皮厚如城墙,昧着良心说瞎话,大概就是他如今模样,可世人还在感动着他的深情。

        他为了楚青棠,已然是毫无底线,但凡她开口的,他都不会拒绝。

        当日杀我,今日求娶……皆是如此。

        6

        东方简和周景珩的出现,却让这场比试的局面愈发明朗,已经有许多世家公子不战而退了,如今看的就是他二人的较量。

        楚青棠对我那日的回答极度不满,似是与我较上劲儿了,明里暗里的警示我最后的胜者定是周景珩。

        她大费周折自然是想让我乖乖地听从她的旨意,当着她的提线木偶,不要试图违逆。

        毫无悬念,胜出的是东方简,那个从小就被当做女帝良配培养出来的矜贵公子。

        周景珩迎着楚青棠的责怪目光,只能拱手退下。

        楚青棠看着我的目光别有深意,她的暗示我看得清楚明白,可惜……我生有反骨。

        她想让我拒绝东方简,那我就偏不如她所愿。

        东方简朝我走来,白衣如雪,身正如松,行动间衣袂随之飘动。

        楚青棠脸色不悦,厉声道:"东方公子求娶明韶郡主,将昭延女帝置于何处"

        这句话不轻不重,却让众人凝神细听,即使世人不知他与宁国女帝之间暗有婚约,却皆知他们关系匪浅,女帝许他不召而入、见君不拜。

        “女帝为君我为臣,家国大事皆决断于她,可我情之所系,又何须交代"东方简这句话明明是回楚青棠的,可他的目光却一直在我身上。

        "曾有个姑娘问我是否愿意陪她去看关山月9、塞下雪,如今我来赴约了,不知……郡主是否心意依旧"东方简望着我,眼底情意灼灼。

        我儿大一题,这定不云辛国这乐力间

        话。

        他果真是认出了我。

        纵使心头思绪纷乱如麻,可眼下这样的场合,我的答案只能是一个。

        “心意如旧,不曾更改。"我神色自若,浅笑以对。

        他笑了,本就俊朗不凡的姿容此刻更是增

        色。

        楚青棠微露不悦,这场择婿本就是她亲自组的局,而我是她的局中棋子,可如今,东方简的出现,彻底搅乱了她的局,可是她作为一国太后不能出尔反尔。

        “既然结果已明,那哀家就为东方公子和明韶郡主赐婚,婚期定在六月初八,召翊王即刻入京,参加郡主大婚。"

        楚青棠不紧不慢地说着,可她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藩王入京,易生祸事。

        大戏落下帷幕,众人散尽,我与东方简行走于江边,我终是开了口:“你没必要趟这浑水。"

        他缓缓一笑,故作懊恼,又略显无奈的说道:“那已经趟了,又当如何"

        难得见到他这样的无赖模样,我很是吃惊,却没好气地回道:“自食恶果吧,还能如何"

        “云莘既然将自己比为恶果,那我甘之如饴。"

        他话音落,我们都沉默了。

        沐云莘这个名字,已然隔世。

        “你如何笃定就是我归来,而非人有相似"

        闻言,他的眼底略带怅惘,“那日见你,只一个眼神,我便知是你。"

        “是吗沐云莘明明死了,可你却笃定我是她,那你如何解释这诡异之像"我反问道。

        他愣了一瞬,而后缓声道:“我本不信鬼神之说,但只要能让你回来,信一回又何妨"

        “东方简,你变了!"我盯着他良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从前的他,矜贵公子、意气风发,眼神中永远是坚定之色,永远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漠从容,而今眼神中也会有不安彷徨,也会有紧张失意。

        “历经生离死别,体验遗憾悔恨,人自然会变,幸而……为时未晚!”他目光紧盯着我,眼底满是凝重,却带了几分欣喜与释然。

        迎着他的灼灼目光,我匆匆离开。

        上一次落荒而逃的是他,这一次却是我。7

        我闭门谢客多日,却没想到来得次数最多的竟然是周景珩。

        他一连多日都被我的侍从堵在门外,最后终是没了耐心强行闯了进来。

        “关山月、塞下雪,你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梦中呓语也说过这一句吧,沐云莘。"

        最后三个字竟被他说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滋味儿。

        确实,我从未想到过。

        他站在阶下,怒气冲冲,我站在台阶上,却不知他在恼怒什么。

        "那如今你知道是我了,你要告诉楚青棠,然后再杀我一次吗"我眸光睨着他,语气中满是冰冷。

        “不,我不会了……"他的眼底满是挣扎与犹

        豫,这句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似乎在给自己强调着什么。

        我流露出些许嘲讽神色,语气中也尽是揶揄,“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呢毕竟当年也杀过一次了,你不是说过但凡是她所愿,你必定为她做到吗你不是说过但凡她开口,你可以为她负尽所有人吗"

        他脸上闪过痛苦纠结神色,眸光涣散,尽是茫然,片刻后才回复道:“只要你不伤害青棠,我就只当沐云莘已经死了,她也绝不会知道今日之事。"

        我嗤笑一声,而后道:“没想到周大将军对沐云莘还能存些良善之意,实属不易。"

        他听出了我话语中的嘲讽与不屑,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毕竟婚后她曾为我灯下补衣,为救我亲身试药,为我纵马千里解围城之困……沐云莘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可惜我们的婚事是一个错误。"

        “她婚后做了这么多,都捂不热你的心吗”我缓缓反问。

        他眸光微垂,睫毛半遮,避开了我的目光,而后淡淡道:“那本就是错的,就是这一桩不合时宜的婚事,让我和青棠这辈子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你就这么爱她吗纵使她醉心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你也陪她继续坏下去吗"

        我的话让他怒意更甚,他反驳道:“你懂什么她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姑娘,只不过被这世道逼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楚青棠根本不是你记忆深处那个最善良的姑娘,她改了你的记忆,视你为棋子,让你变得狠厉无情,你还要继续爱她吗"

        “沐云莘,我放过你,不代表你可以挑拨离间和侮辱她!"

        他话音落下,言尽于此,我已然明了,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信,他只信楚青棠。

        多说无益,他注定不会再回头了。

        为虎作伥,来日便要付出代价的。

        他甩袖离开,似乎这一程只为了责怪我对他的欺瞒,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可他又在怒什么呢

        他确实是沐云莘的夫君,却杀害沐云莘的仇人。

        隔着的不仅仅只是沐云莘的命,还有沐家上下其他人的命。

        注定只有兵戎相见之时,而无握手言和之日。

        8

        我与东方简的婚事定下后,他便来得更勤了

        总能找到许多由头,或是品茗,或是下棋,或是鉴赏字画………然后赖上一天,赶也赶不走。

        我只能自顾自地做些其他事,尽量忽略他的存在。

        “听闻翊王爷已经在进京的途中了……"他这句话隐有暗示。

        我并未接话,只见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我们大婚之日,定是会非常精彩的。"

        楚青棠已经派出了数批杀手刺客,父王若能安然抵达京都,大婚之日定然是平淡不了的。

        “怎么置身风波里,如今又想退却了"我将一盏茶放到了他的面前,抬眸凝视着他。

        他摇了摇头,眼底满是自负,“风波横生,也只能是为我们的大婚增色。”

        “你心里应当明白的,这婚事是假的。"我提醒着他。

        “可与我而言,这便是真的。”他很是坚定地说着。

        “那昭延女帝呢你将她置于何处"我反问着他。

        “我自三年前便已经离开宁国了……

        他的眼神微垂,话语间莫名多了几分黯然。

        “离开又如何天下间依旧传唱着你们的佳话,人人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宁氏皇族又确与东方家有婚约,昔日是我年少无知,才会兀自表明心意,你拒绝之后,我便已经放下了。"

        我缓缓说着,语气平缓,提及往事并无半分情绪波动,他只是在我年少记忆中留下一抹惊艳的过客与故人。

        “你放下了,我却并未放下……"

        他声音低沉,我却不想与他再谈旧事。

        父王的书信,避开了众多耳目,送到了我的手中。

        而他沿途中已经遇到了数批刺客,幸而平安。

        如今婚事横生枝节,已经起不到制衡之用,楚青棠便对父王起了杀心了。

        既然退无可退,不如更进一步。

        “东方简,这门婚事,就算你不入局,我也自有破局之法。"我声音淡漠,抬眸间,看到他眼底一丝慌张。

        入京前,我早已想好了该如何应付楚青棠。

        父王早有打算,而我入京,不过是为了降低楚青棠的戒备之心,顺道拖延时间罢了,为得是让父王有更加充足的准备时间。

        既然楚青棠杀心已起,父王又如何能任人鱼肉他是明宗皇帝亲子,是先帝睿宗的嫡亲皇叔,就算要一争,有何不可

        我下一句话,正想说出口,东方简却说时辰不早了,他该走了。

        就那么怕我说出口吗这桩婚会在父王事成后作废!

        他以为此刻不让我说出口,便有转圜余地吗

        没有。

        他是聪明人,却自欺欺人。

        许多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9

        大婚当日,他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

        我未入喜轿,他长臂一捞,将我带上了马背,稳稳地坐在了他的怀里。

        “你说过成婚之时不想像寻常女儿家一样坐着喜轿,你要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过,嫁给心爱的少年郎。"东方简温润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让我心头微漾。

        是我说过的,可那不过是少时戏言,他还记得…

        蓦然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我与周景珩成亲时,周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迎接我的只是周景珩冷漠的脸庞和憎恶的目光。

        彼时,我尚且不知一切是何缘故。

        我一直以为是他变心了,他喜欢上别人

        了。

        见我思绪游离,东方简在我耳旁低声道:“你我大喜之日,不准想着旁人。"

        “你这是在吃醋"我颇为不走心地调侃着。

        “是,患得患失、惶惶不安……"他坦然地应着。

        当日既然拒绝,如今又为何回头

        大婚喜堂上,楚青棠和父王也端坐其上,一切流程正常进行,拜过父母天地,进入婚房,他依然从容不迫地为我端来合卺酒,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之意。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你若是此时离开,应当还来得及。"我好心提醒着他。

        可他负手而立,轻笑道:“你我是夫妻,自当同进同退。”

        夜色如幕,整个府邸已经被包围了,骤然间刀光四起,剑影横扫,禁卫长驱直入,院中火光冲天,厮杀一片,我推开房门,隐约瞧见了周景珩的身影。

        “翊王谋反,奉吾主之命,诛之!”他声音朗朗,语气冰冷若寒霜一般。

        若父王真是逆来顺受之人,今夜大概真的要冤死在他的手中了,明日昭告天下,盖棺定论,自有恶名加身。

        他终是楚青棠手中最锋利的剑,而他心甘情愿地被她驱使。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眸光闪烁,难得的闪过几分歉意,可手中的长剑却未曾留情半分,转眼间,已经有人死于剑下。

        府内侍卫已经落于下风,我站在台阶上,接过侍从递来的长弓,下一刻三箭齐发,对准了了周景珩。

        他闪躲及时,可其中一支羽箭已然没入他的手臂,他的眼底闪过惊诧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这是我想要他的命。

        沐云莘想要他活,而明韶只想要他死。

        我们再一次站在了对立面,不死不休。

        他捂着手臂,眼眸中仿佛凝着寒霜,杀意尽显,厉声道:“格杀勿论!"

        他所带的皆是训练有素的禁军,招式狠戾、刀刀见血,不多时,已经占据了上风,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东方简同我并肩而立,回眸看我,“三年前,我便记挂着要同他战一场了,今日恰是时机,接下来让我来吧。"

        话音落,他已经飞身而出,与周景珩打得难舍难分。

        纵使周景珩未曾负伤,也绝不是东方简的对手,今日就更加不是了。

        周景珩从半空落下,他半跪于地,勉强用剑支撑着身体,而此时,大批身着铠甲的兵士从院外鱼贯而入,整齐列队,周景珩所带的那些禁卫们面露惶恐之色。

        “你们以为胜券在握,只等今晚将我们全部除去、永绝后患,如今你棋差一着,致使城门失守、宫门沦陷,合该愿赌服输了………"我声音并无起伏,甚至太过平静。

        我入京不只是为了稳住楚青棠,更为了将京内消息秘密送出,里应外合,并联系沐氏旧部。

        楚青棠和周景珩当日设计陷害,才使得父亲幽禁巴蜀,沐家兵权被她尽数夺走,最后父亲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可他们忘了百年沐家终究有着太多旧部,兵权可夺,而人心不散,我沐云莘终究是沐家最后的后人,我所在之处,便可聚沐家人心。更何况如今奸佞横生、忠良不存,朝野上下污浊不堪。

        今日,沐家军便是大开宫门的助力。父王早已从暗道离开,这大局还得由它主持,而留在府邸的我们,便是饵料,坐等鱼儿上钩。

        从始至终,东方简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外,却也无形之中帮了我,他毫不掩饰的浓情蜜意以及这场举世瞩目的婚礼终是让楚青棠放下了戒备。

        血迹从周景珩的嘴角渗出,他眼眶微红,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目光遥望皇城方向,嘴里仍呢喃着二字,我听得分明,是

        “青棠”。

        我心中酸涩,生死之际,他仍旧念着的是楚青棠。

        10

        这一战,成王败寇,父王成了天下之主。

        楚青棠被囚于深宫,只因我对父王说过,功成之日,楚青棠和周景珩要由我亲自处理。

        寿宁宫内,她瘫坐于地,头发潦草地披散在身后,再无半分高贵模样。

        “明韶………"她唤了一声这个名字,而后嗤笑一声,眼底却带着几分怨毒,继而道:“我早该想到是你回来了,沐云莘。"

        “是,我回来了。"我负手而立,话音出口,只觉得无限坦然。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底尽是玩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楚青棠的意识,周景珩的记忆……你想让她们回来是不是那你求我呀,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才能将这身体还给楚青棠,将错位的记忆还给周景珩。”她的眼底尽是癫狂,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沐云莘,看着多年姐妹性情大变、反目成仇,看着挚爱之人记忆错位、深爱她人,看着嫡亲兄长为情所困、马革裹尸,看着至亲老父兵权被夺、郁郁而终……你这一生不好过吧。"她的语调缓缓上扬,带着说不尽的得意。

        “你我本是异世之人,此间一世,不过浮屠一梦,何苦要害人至此"我终是忍不

        住问出了声。

        “我不甘心,凭什么你身穿而来,不必蜷缩于她人身躯,老天仍赐你完美的一切,让你拥有锦绣人生,俨然是女主标配,而我穿书而来,只配龟缩于她人身躯之中,无法支配自己身体和意志的日子我过够了,所以……系统只是给了我那么一丁点机会,便被我抓住了,我反抗了楚青棠的意识,将这副身体彻底收为己用,我去篡改了周景珩的记忆,让他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剑,为我扫去前路一切障碍,包括你和你一心守护的沐家。"她的脸上满是怨毒与不甘,扭曲的面孔让人生厌。

        听她讲了这么多,我突然明白系统让我归来的原因了,是因为系统自己出了纰漏,让楚青棠有了搅弄风云的机会,它让我归来,不过是为了填补这个纰漏。

        从头到尾,我和楚青棠的命运,都是不由自己的。

        “你说了这么许多,却不敢承认是自己权

        欲野心作祟。”我袖中的手缓缓紧握。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才诡异一笑,“在得知你的存在之前,我一直觉得这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书中世界,可得知你的存在后,我突然觉得命运可笑,竟让我为你作配,既然如此………那我只能除去你这个障碍,只不过让我觉得最刺激的是让你的挚爱之人亲手杀了你。"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野心勃勃与狠戾无情。

        “初到这个世界之时,我曾有过幻想,我也原以为自己会是女主,可在这里生活十多年后,每个人都是鲜活的个体,有血有肉,方才明白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我忧虑惶恐、迟疑不安,从那以后我心存敬畏,顺势而为,随遇而安,不敢肆意,不敢强求,唯恐坏了他人命运。”

        可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自己的出现,本是不该,但这一切非我所愿,也不是我能更改,我只能尽力的减少自己对身旁人的影

        响,努力地去适应他们的生活,不敢妄图去改变这里的一切。

        直到她的出现,打破了平衡,所有局面逐渐变得失控。

        “我们自异世而来,本就与他们不同,这个世界合该由我们主宰,其他人不过是蝼蚁罢了,你为何要去怜惜他们"

        楚青棠柳眉微挑,眼底尽是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她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都是不屑一顾的,只觉得那些人是提线木偶,可以由着她随意操纵。

        而我从小体验过父兄给予的亲情,接受过家族教养,融入了这里的生活,我在他们身上感受过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午夜梦回,我依然会想起哥哥带我放风筝、父亲教我骑射的模样,教书先生罚我的时候,青棠会帮我抄书,初遇周景珩的时候,朗朗少年,满目澄澈……

        听着她的话,我沉默良久,而她说得更加得意。

        “你知道吗周景珩的善是你带来的,他的恶却是由我激发的,改了记忆后,他虽知晓爱的是我,但他仍旧执念着那一腔忠君爱国的治世抱负,甚至于疑虑试探着往事,那我只能将这些摧毁干净,我一遍遍的告诉他是皇帝强令我入宫,才使得我与他相爱不能相守,告诉他是你父亲利用权势让皇帝为你俩赐婚,他所忠心的皇帝和他敬重的将军,都在用权势欺压他、践踏他,他若是想改变这一切不公,想同我再有相守之机,那就只能陪着我走上高位"

        她很是得意,她在得意将一个忠肝义胆、仁德善良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一个满腹阴谋、党同伐异的权臣。

        我眼中酸涩,原来他有过疑虑试探,也有过犹豫挣扎……

        似乎她格外想看到我的痛苦模样,若说一

        开始她还想同我交易谈判,那此刻便是毫无顾忌的发泄了。

        “你们之间的爱有多深,那夺爱之仇便有多深,我不过是稍加引导,放大了他内心的恨与不甘,就让他迷失了自己,从少年君子变成卑鄙小人,我不仅亲手毁了他,还要他亲手杀了你,快意至此,这一世也是值了。而今的痛苦都是你的错,若你不归来,而他迷梦不醒,我们依然是权力巅峰最幸福的人。"

        她的语气中并无半分悔恨之意,时至今日,她仍旧执念的是权位,不甘的是大权旁落、功败垂成。

        闻言,我只觉似有万针戳心般的痛,我与周景珩之间爱,却促成了他后来的恨与不甘,当初的情意全都成了他后来仇恨的根源。

        “青棠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仍在在期许着会有其他结果。

        她的笑戛然而止,恍惚间愣住,眼眸微微下垂,蹙起的眉头带着几分挣扎:“是,她回不来了,她是一个好姑娘,可惜我们之间只能存在一个,起初她发觉我的存在,还想与我共存,对她,我也曾迟疑过的……可是她不争不抢、毫无野心抱负,我若是寄希望于她,这一辈子便只能默默无闻、偏安于后宅方寸之地,哪有谁会知道我曾来过呢"

        说起青棠的时候,她的语气竟分外平和,就像提起多年老友般,不免带些追忆,或许青棠真的有给予过她温暖,可惜这些都抵不过她的野心吧。

        “若是下一世能再度遇见,我会弥补她的。”她声音轻浅,逐渐低沉,几不可闻。

        得到了确切答案,也就不再对她抱有期待了,我转身出了殿门。

        东方简站在远处,见我走了出来,才向我缓步走了过来,向我伸出了手。

        我迟疑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搭上去。

        他掌心的温度,不是我该贪恋的。

        是夜,她死在了寿宁宫。

        正是九月秋来,我带着父亲和哥哥最爱的酒,前去墓前祭拜,只是这一次的心境大不相同。

        坏人已死,却换不回父亲和哥哥。

        而我并无快意,除了满身戾气,我什么也不剩,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在父兄面前撒娇的小姑娘。

        14

        我重启沐府,府中的桂花树开了,风里飘着淡淡的香,耳畔仿佛响起了父亲说要用桂花酿酒的声音。

        荷塘早已干涸,没有碧水荷花,也没有鱼儿游曳其中,当初哥哥最喜欢在旁边练剑了。

        我靠在栏杆上,看着夕阳西沉,随着最后一缕微光洒下,我关上了沐府的大门。

        紧接着几日,都下着大雨。

        可侍卫禀报了数次了,说周景珩已经在府中绝食两日了,为的就是求我去见他一面。

        看着窗外枝叶因雨水冲刷而散落一地,而我心头也跟着一紧,这一天终究是到了。

        我推开门的那一刻,只见东方简在雨中持伞而立,他的脸上少了平日里朗若清风的笑,多了几分凝重,“我知晓你是要去见周景珩,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你且进来。”我焦急地唤着他。

        雨滴打湿了他的衣摆,可他却不愿挪动一步。

        他的目光直视着我,“沐云莘,我没有时间去等你慢慢发现了,我也不愿日后去和一个死人争,活人是注定争不过死人的,趁他现在还活着,就让我把话说完吧。"

        “你进来再说。"

        纵使我已经这般口吻了,他依然要在那雨里站着,这股子执拗的劲儿一如当年。

        “当日你向我表明心迹的时候,我是心生欢喜的,可那时的我不知何为两情相悦,毕竟族中对我的期待,从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家国责任,慌乱无措让我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所以落荒而逃了。"

        他声音和缓,叙说着旧事,可于我而言,这些记忆已经尘封多年,倏然打开,只觉得有些陌生。

        “可你后来拒绝了,自那之后我便放下

        了,你是我年少记忆中惊鸿一瞥的少年郎,在那个特定的时间了惊艳了我,然而只是过客。"我追忆着从前,语气很是温和,对于他拒绝我这件事,当年是觉得很丢脸的,可现在早已能坦然面对了,再度提起,我也只当这是年少趣事了。

        “但于我而言,这并不是往事,你也并非过客,我的拒绝只是想搏一个来日罢了,同另一个女子有羁绊牵扯的东方简是不配站在你的身边的,我与昭延公主定下五年之约,用五年时间助她稳固帝位、肃清朝局,而我与她的婚约作废,换得自由之身。可惜,五年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我回来的太迟了,后来的夜半梦醒,留下的只有懊悔……"

        15

        东方简的一席话,让我愣在了原地,心中惊诧以至于半晌都没想好如何回应,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旧事早已料理清楚了,所有的故事都已经在多年前画上句号了,没想到

        “沐云莘,你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周景珩的结局我能猜得到,隔着那么多条人命,我不担心你会对他心慈手软,可我担心你放不下……而我更怕争不过一个死人。”东方简眼眶微红,握伞的手隐约用力。

        他拦住我原来是要说这些,他了解我的脾气秉性,也自然猜到这一次我要去干什么,却仍然失了平常心。

        我拿起伞,从他身边缓步而过,“东方简,你了解我,却了解得还不够多。"

        那一刻,他手中的伞砰然落地,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袂。

        他没有回头,而我也没有停留。

        我去见了周景珩,而他不复先前意气风发的姿态了,青黑色的胡茬也冒了出来,头发散乱,并未束冠,见到我的时候,他瞬间红了眼眶,然后朝着我砰然一跪。

        我站在不远处,任由他跪着,这一跪,跪的是他残害的那些忠臣良将,跪的是陨落的沐家…

        他多次要求见我,我就知道他恢复了记忆。

        楚青棠死了,她所篡改的记忆便归位了。

        “云莘,是我错了,错得太过离谱。”他端正地跪着,手上紧紧攥着那道红色的平安符,脸上尽是悔恨,他在短短数日间苍老了不少。

        “早年的楚青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路过渝州救你家人,后来相赠平安符也说过家中亲人多杀戮,楚家并非将门,何来杀戮我不怪你因记忆被篡改而冷漠以对,可我失望,失望你后来的心智迷失、黑白不辩……”

        我话音刚落,他潜然泪下,眼眸里尽是痛苦,手中的平安符被捏得变形,“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双手轻拍,便有侍从自殿外而入,那托盘中放着酒,"是该有一个了结了。"

        他并没有半分意外,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眼眸中尽是坦然,"有人说我和东方简有几分像,你对我的好,是否都是因为他"

        到了此时,他为什么还看不清

        “东方简是年少过客,后来我喜欢周景

        珩,从不因旁人,只是单纯喜欢那个心思澄澈、忠厚纯良的周景珩,不过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我说完,他释然一笑,笑得很是畅意,干脆利落地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很好……”

        他倒地的那一刻,嘴角带着笑,而我眼角似有泪痕滑落。

        父皇登基,善待旧臣,追封父亲为定国侯。

        而我离开了京都。

        转眼三年,我待在漠北之地,在父兄曾守护的地方,和这里的百姓一起生活。

        不同于京都雪的柔和,这里的雪像是裹着寒刃,刮在脸上,有些生疼。

        隔壁的大娘声音分外响亮,“沐姑娘,有人找你。"

        我撑着伞,推开木门,只见不远处,他一身白衣,同漫天大雪融为一色。

        “雪地天寒,进来吧。"

        正如当日大雨,我唤他进屋时一样,他还是那样的执拗,站在原地不肯动。

        “前尘已了,今日恰逢塞下雪,你可愿再给我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

        关山月、塞下雪……他还记得。

        “你且进来再说话。"我已经和那日一样沉了脸,可他这人倔脾气,得不到我的回复,便一直在雪地站着。

        “你不回应,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进来,若你拒绝我,我在院外还能走得潇洒些,不至于太难看。"东方简眉目如画,却说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我只得无奈一笑,“好。"

        话音刚落,他已经窜到了我身边,快速进了屋子。

        后来我问他,若是我真的拒绝了,他是不是要凹个潇洒姿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了。

        他却说压根儿没打算走,就算被拒了,那就死皮赖脸住着,我不由得扶额,原是我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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