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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搴舟中流


归城

        孟梧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夜半时分,她点燃了蜡烛。屋子里崭新的、精美的家具,陌生的房间,不一样的人,都成了压在心里的大山。

        徐澄契同样坐在床上,睁着眼睛。困意很重,他不想睡。

        孟梧出门,看见他房间闪烁的烛火。两个人,都被家族锁住,背上徐氏这个姓氏。

        “我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孟梧望向挂在墙上的画,她的故乡。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殿下,你可能不知道当我在家里看到你的那刹那,我的心有多么雀跃。我可以与你共经苦难,共谋一事,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我亦可以有所为,为钟爱之国、为钟爱之人,做一些事。

        你与阿姐又都突然离开,招呼都不打一声,骤然离去。

        小时候我走出家门,在街上看到激烈奔跑的骏马,鞭子落下,我的心随之一颤,我以为马儿会就此倒下,但它却跑得更快。执鞭的人是我的姐姐,我叫她她也不会听见。

        我回去告诉母亲,我要同姐姐一般,母亲头一次凶了我,晚上我听见了母亲与父亲的争吵。回顾童年,姐姐,你一直都是我羡慕之人。

        ···

        沐城

        回到屋内,孟粱摆好姿势,让自己舒服地靠在靠墙的一边,拿起《列域奇事》。

        萧会在授课时首先且着重强调的就是看书的方法。如最基本的先要对这本书的概要、作者、成书背景,等都要做好准备,且在阅读时要做好笔记等都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萧会,也不知葬在何处。混乱的思绪又开始,身体里像是住了另一个自己,不断地叫嚷。孟粱受不了,闭着眼睛,任由自己诉说。

        那时是无所事事还未开窍的自己,每天任务结束就回到屋里待着任时间流逝,这些空白的时间里面,当难受或对一件事情持悲观态度的时候,这个悲哀的性格便会浮上来,成为主要性格。这个性格维持的时间一旦长了,她会受不了,外部的一切都是那么无趣,惹人厌烦,她被负面情绪包围住,挣扎不开。

        她真的控制不了情绪,她把这视为最大的怪物。如今最大怪物又冒了出来。

        “我现在在沐城。我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能被其他事情影响。”

        孟粱起身盘腿打坐,让自己静下心来,扑通扑通的心慢慢稳定下来。

        去了峡宁后就与所有人都断了联系。黯良是被救后才见到的。静下来后回忆就涌上心头,均牵扯到夏野,心里堵的慌,关于他的事孟粱都不敢细细地想。

        现在更乱了。黄岑、汪蝉、萧意、吴守心,还有今天让人意外的师姑,闻部元使·秦绪连。

        她要去找萧意问一下她这个师姑,可最近每每出赌坊大门都被汪蝉以各种理由拦下。曲黯良一时片刻也找不到萧意的位置。

        她不由担心起来,萧意的情绪还未稳住,若黄岑又几次三番拿他心痛之事激他,她所筹谋之事便要付诸东流。因此孟粱让曲黯良务必尽快找到他,然后率几个人从白天到夜晚全程监护。

        好消息是曲黯良几日前接到升职的命令,她现在是三地指挥使,比黄岑高一层次,因此她便有权利指挥黄岑部下的将士。另陆若特意从她亲部里抽调了二十人来到她身边。

        两日后,孟粱从《列域奇事》中解读出了韦苇给出的秘文:从现在到将来,都听白凡的安排。

        韦苇怎知萦部密码?且这句秘文说的莫名其妙,白凡是谁?

        秦绪连、黄岑都表示从未听过此人。他是谁,成了破解这句话的关键。

        “你确定就这一句?”

        黄岑思考良久觉得是不是翻译者出了问题,质疑地看向孟粱。

        “我确定。”

        孟粱得出这个结果后担心有差错,重复了三遍,这才确定的把密语交给他们。

        秦绪连道:“对于韦苇传递的信息我们无法破解,这很棘手。这样,我先把它上传给总指挥部。白叠子你有什么新发现随时联系我。”

        “那就先这样。”

        孟粱看出自己在这儿黄岑有些明显的欲言又止,她瞪了黄岑一眼交代完信息就离开了。

        窗外一片宁静。黄岑道:“接下来怎么做?”

        秦绪连的目光仍停留在“白凡”上,她没听清黄岑的问题,问道:“什么?”

        “我说丛定。”

        他又等了一会,终于她停止思考抬起头,把纸条扔进火炉中,反问他道:“你们的事,我怎么知道。再说,丛定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吧。”

        黄岑笑了一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懒着身子道:“要我说这个计划还不赖,可是你也知道现在的顾忌,旧人故去新人来,我怕她一时不慎惹上面不痛快。”

        秦绪连道:“担心她了?现在萦部为首,她是陆若的人,行事大胆一些很正常。”

        黄岑凑上身子抱怨道:“你就忍心我因此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吗》我一想到我被那个小丫头骑在头上就怒从中来,你看我气的嘴角都冒泡了。”

        他指指嘴角,一脸难受的模样。

        秦绪连可不管他怎样,只是不语。

        匆匆脚步声从外院传来,黄岑打开窗户,周明盈正快步向他们走来。

        “是我。”

        周明盈已经站在在门口。

        “进。”

        周明盈进屋,看见黄岑在此,眸中带有恼意。

        他走到秦绪连跟前俯身耳语道:“萧意携人来杀黄岑,不敌,他被救走。余者被我绑在暗室。”

        秦绪连看向黄岑,目光冷冽,语气中已然带有怒意。

        “你很大胆,把敌人拐到我的地方。”

        黄岑眼角微抬,不为所动,继续装可怜道:“他们都要杀我,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思来想去只有你这儿能让我躲躲,求大人让我住上几天。”

        秦绪连让周明盈先出去。黄岑见周离开屋子,眼神立刻就变了。

        他道:“我想与你做个交易,我帮你离开沐城,你把清弄传给我。”

        他再道:“你能离开沐城。”

        秦绪连表面神色如静水,无惊讶,亦无慌张,然心内已然翻起滔天巨浪。

        她的过往都被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所识破,滑稽的感觉浮上心头,嘴唇微启,想要回答却一时不知答案是什么。那个人已经困了她五年,五年的牢笼,今朝终于打碎了么。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闻部萧意行不轨之事暗杀大人,大人你命丧他手。这样的交换可以吗?我为你准备了一套完整的身份,今夜便可启程去任何你要去的地方。”

        “若你不放心,我专门准备了死士看护你,要与不要都行。”

        “好。”

        秦绪连抬起头,她眼含着泪水,任由泪当着外人的面流到桌上。她因激动而微颤的手差点握不住茶杯而让它跌落在地上。

        她自嘲的笑了笑,在黄岑面前一身的伪装全部褪去。

        黄岑举起杯盏向她致意。他料定这位囚居于此的元使大人这些年心口燃烧着雄雄烈火。

        “不要保护。”她道。

        她要了解那个将她囚禁起来之人的事,既然她能出去了,肯定会相见。她永远释怀不了,恨意难消。

        “和我说说,五年来我所不能知道的,都告诉我。”

        黄岑心情愉悦,把这些年不管大小的事都一件件向她缓缓道来。最后,他问道:“你们还会互相爱着对方吗?”

        “我不会。”

        “今夜离开?”

        “明日。”

        秦绪连像孩子般抱住自己,把头埋进膝盖里,“明日我走后,第二把清弄的钥匙会出现在你手上。”

        “那便祝我们合作愉快。”黄岑郑重地向她行礼:“我虽然年少,经历的事情不多,也知道自由是最重要的,请您保护好自己。”

        他想起白叠子的脸,他也不知为何会联想到她。

        周明盈在门外等着,见黄岑出来,便一直看着他。

        夜深露重,黄岑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她正在难过,不要进去去打扰。”

        周明盈拉着他走了一段距离,离秦绪连的屋子很远才停下来。

        周急迫道:“萧意被救走,便无法死无对证,吴神一怎能相信?”

        黄岑默声思考,回应道:“问题不大,救人者必是白叠子、曲黯良。我有数。”

        “我还是心难安。”

        黄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得回去,汪蝉坚持不了多久。”

        周明盈不安地望向秦绪连所在屋子,从他决定帮她的时候他就预料到这一天的情景。怎么这么难呢,他低叹一声,回首望向仅剩的几株梦冬花。

        他想起那天白叠子问他的话,“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好些了吧。”

        周明盈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个小丫头,虽然带着面纱装老成,还在青春干净的年纪,真应该好好珍惜。”

        陆若发来急报,晏洲动乱,让孟粱处理完沐城之事后快快前去查明情况。

        孟粱捧着信鸽,对着昏迷不醒的萧意,看向黯良。

        “黄岑在哪里?”

        “他今夜一直在书房。”

        那他去杀谁?秦绪连?周明盈?

        他只有一个刺杀对象,而刺杀对象黄岑一直在赌坊内。所以说,他被刻意引去了秦绪连那里?

        保护萧意的人把他从院子里带走。黄岑现在估计还猜不到人在赌坊内。多亏黯良的易容技术,乘着夜色把他扮成了他人的模样,糊弄了过去。

        黯良道:“我亲去看看。”

        “已经推门而入了么。”

        黄岑笔耕不辍,眼下一圈乌黑。

        “这不来给你送吃的,天冷凉的快。你快接着。”

        黯粱抱着随手从厨房拿的点心盘子,热气腾腾,松软可人的玉米糕清甜诱人,房间里弥漫着甜甜的香气。一夜不停的黯良忍不住咽了口水。

        黄岑接过盘子,瞧着明明是来查探敌情的黯良假意讨好的样子,感觉到闷闷不乐。她的眼下也是一团乌青,很是疲惫。他嗯了一声,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黯良强打起精神笑道:“食物也送到了,事务重要但也别太晚。”

        强风袭来“砰”的一声巨响,风儿帮她关上了门。

        曲黯良扶着额头,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黄岑心思七转八折,她不由对他起敌意。

        “他在,但之前的人不是他。衣服凌乱无序,手掌、面色泛红,鞋子被刻意隐藏在桌下,他回来没多久。”

        黯良继续道:“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处理萧意。秦绪连那一定出事了,八成,不,萧意一定陷入了黄岑的圈套。”

        孟粱恨恨地咒骂了一句,紧皱眉头道:“先把他弄醒。”

        经过她们几番摇晃捶打,萧意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陡然坐起,茫然的看着眼前两位满脸愁容的女子。

        他明明是在秦绪连那里杀着黄岑的,他都已经冲进去了,不知被谁打晕,他不爽极了,又摸不清眼下状况。

        “怎么回事?”

        孟粱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你声音小点。”

        曲黯良看着他不靠谱的劲,觉得孟粱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是胡扯。她敲了敲椅子,冷着脸道:“你去秦绪连那里杀谁?”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说及此处萧意激动的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惜他刚起身就一阵头晕,又跌坐了回去。

        “为什么要在你们闻部元使那里动手,一看就是黄岑引诱你去的,万一伤错人怎么办。”

        孟粱恨他行事鲁莽,憋着声音呵斥道:“你中了他的圈套,他躲在秦绪连那里,他死不了,可你给他留下了很大的把柄,你与你的兄弟活不成了。”

        “我才不管那个无用的元使大人。要杀便一起杀了。是你们,是你。”萧意像野兽般的眼神对着孟粱:“是你让我心血东流,让我错失良机。”

        孟粱万分不解,她蹲下身子,与萧意在同一水平线上。

        “好,如果真是我的错。我舍去性命也会救吴守心出来。乘着黄岑还没查到你在这里,我们先真挚地聊一聊好吗?这有助于你与吴守心接下来的脱身。”

        孟粱看他神色恢复了些,快速道:“什么叫无用的元使大人?秦绪连在这里什么都不管吗?”

        提及此人,萧意冷声道:“她就在她的屋子里待着,哪里都不去,什么事都不管。只是空有元使的名号身份,没有实权。”

        “怎么会平白无故把这么重要的职位给她?”

        “她是被囚在此的。”

        “啊?”

        察觉自己的失态,孟粱立即收了声。

        萧意斜看她一眼,有些不确定道:“这是我自己的判断。这儿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出大门一步,生活所需用品都是靠她身旁之人。还有,她那里有一圈暗探,说是保护,应该是监管。”

        “你还知道什么吗?比如,她的身份?”

        “其他我不清楚。”

        “黄岑知道的比你多吗?”

        “他常去那里。”

        孟粱起身,她撑着额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好了,我该走了。”

        萧意自觉缓得也应该差不多了,撑着把手意欲起身,不料还是身子下面还是酸麻。他怒道:“你们做了什么。”

        “安静点。”曲黯良白了他一眼,道:“我们会处理好。你就安心的等着去见吴神一大人。”

        “那吴守心呢?”

        萧意看向孟粱。

        孟粱叹了口气,她问道:“你就一定要他与你一起么?你看,他已然活了下来。”

        “我一定要他之后也平安无事。你不是要我牵制黄岑么,要我去吴神一那里将他对闻部的杀戮曝光,让闻部警醒。沐城全是他的人,我死了,这消息就传不出去。除了我的话,也没人信。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答应我,我会配合你。”

        孟粱冷声道:“这不是恳求的态度。”

        “你也要求我。”

        萧意露出一抹让孟粱想杀死他的笑容。

        “你是让我与黄岑明着撕破脸啊!还有,你竟一点也不为闻部考虑。虽然我不是闻部之人,可我必须说你不配当指挥使。”

        萧意才不顾孟粱的怒骂,咧着嘴道:“快行动吧,黄岑行事快得很。”

        “先给他易容。把他扮成陆若派来之人的模样。”

        孟粱又仔细审视了现在的状况。萧意目下自己配合就好办。吴守心的话,黯良现在职位比他大,应该可以强把他调走。那小女孩和奶奶该怎么做?他们是吴守心的亲人,这二位不跟着一起走,后面怕又有麻烦事。可要运他们出城,有黄岑阻扰。孟粱思前想后,发觉只能向霍西楼求助。

        曲黯良听了她的思路,望了眼一片漆黑的天空,道:“我立刻去霍西楼那。我已是三地指挥使,会好点。”

        “不,万一黄岑来要人,你能拦住。那个,陆若派来的擅长飞檐走壁么?”

        黯良看着透过窗户的黑影:“理应各个都是。”

        “那行。我抓紧写一份详情给霍西楼,让他们中的一个带过去。”

        说罢,孟粱朝着书桌方向走去。黯良跟在后面:“风险很大。你确定不试着亲自去解释?”

        孟粱已经拿起了笔,坐下写字。

        “不了不了,只说是陆若的意思。我们是陆若直系下属,他会同意。你快给他弄,别停下来。”

        果然,约莫过了一刻钟,那位身手矫健者便取到了霍西楼的回应。霍西楼直接将出城令牌给了她们。

        孟粱拿着令牌走至萧意跟前,在他面前晃了晃,道:“马上你就是陆若派遣下来协助我们的萦部将士。”

        “诶?你的代号是什么?”

        孟粱向一旁即将被顶替之人问道。

        “流。”

        “好。”孟粱对着萧意继续道:“你就是流。他们会带你去吴神一大人那里。务必务必不管怎样都要出城。吴守心和他的家人我都会救出,并平安将他们送走。这是我承诺你的,请你务必信任我。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已经不是自己模样的萧意点了点头,他握住孟粱的衣袖,道:“谢谢。”

        “好了,出发吧。”

        曲黯良把使得萧意腿软的解药递给他。然后对着挑选出来的三名将士也嘱托了一遍。

        片刻过后,他们消失在了沐城。

        “会顺利吗?”孟粱担忧的看向黯良。

        “我们该想想还有三名人士等着救助。”

        曲黯良直直的跌落在床上,睁大着双眼,疲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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