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自那以后，柳玉容和顾迁迁就再没交集，或者说，顾迁迁单方面不跟柳玉容有交集。

        玉鲤大致也能猜到前因后果，只是她很好奇顾迁迁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理说，能跟柳玉容成为道侣，想要什么修炼丹药没有？何必要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除非她想要的恰巧是不能张口讨要的丹药苦思冥想许久都得不出个合理结论，只得作罢。

        下个月便是宗门大比，据说宗主近期有意新招一名亲传弟子，那多半就是此次宗门大比的魁首了，于是众内门弟子皆兴致高涨，磨砺以须。

        玉鲤跟着顾迁迁天蒙亮就到了练武场，还试图占个好位置，结果一看，黑压压一片人正摸黑练剑，活像一群蛄蛹的蚂蚁，别说好位置了挥剑都怕跟隔壁的人打起来，俩人只好回到住处，寻了片勉强还算宽阔的竹林，这一整个月玉鲤简直苦不堪言，她真的不想陪人练剑，堂堂上古神龙，陪个凡人练剑，还不如回去睡大觉。

        可惜她低估了顾迁迁的热情高涨，或者说势在必得？

        她前阵子一直希望顾迁迁能对她友好些，至少别那么凶残，现在她觉得还是疏远一些的好

        刚开始那几天。

        顾迁迁抱着剑，斜眼朝玉鲤扬了扬下巴。

        “来了！”玉鲤笑得一脸狗腿，抄起手边的佩剑，跟在顾迁迁身后。

        剑影闪动，带起一道又一道温柔气旋，引着竹叶随风成舞，中央两道曼妙身影打得有来有回你来我往，姿势花哨，甚是好看，远看竟像是二人在余兴舞剑。

        实则是玉鲤放缓了招式极有耐心地在陪顾迁迁喂招。

        又过了几天。

        顾迁迁抱着剑，朝装睡的玉鲤踢了一脚。

        “来了——”玉鲤拖着长长的音节，毫不掩饰敷衍和抱怨，手懒懒一招，被藏在门后的佩剑在空中拐了好几个弯，才迟迟落到手上，顾迁迁站在原地，就这么冷冷看着她拖延时间，指尖一下又一下轻敲在剑身上，不停发出“铛铛”金属响声，表达着快忍耐到极限的不耐烦。

        今夜无风，空气无时无刻不在压抑沉闷，一道身影迈着极随意的步伐，小步小步变幻挪动着，仿佛多迈一点都是极困难的事情。那人不情不愿地挥动单一重复的招式，每一下都精准抵挡住对方细密袭来的剑招，然后，抬起空闲的一只手，打起了哈欠对面的人则紧皱眉头，不停寻找着突破口，看出对方态度懒散，生气却也毫无办法，只得更卖力地挥剑。

        于是又过了几天。

        顾迁迁抱着剑，在落满灰尘的床底下找到了躲藏挺尸的玉鲤。

        玉鲤双目无神睁着眼，僵直地侧头看了眼顾迁迁，嘴巴一张一合，说的是，“你要不还是捅死我吧？”

        顾迁迁“”，她抽出匕首比划了一瞬，似乎在认真思索扎哪里比较痛，玉鲤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企图跟她讲道理。

        最后玉鲤还是被拖了出去，整晚除了风声，就只有剑身碰撞的声音，仿佛竹林里没有活人，只有两把剑。

        就这样煎熬度日好几天，玉鲤终于忍无可忍，说什么都不肯出门了，她说，今天就是神帝来了！她也要睡觉！

        于是顾迁迁干了什么呢她把剑扔到地上，爬上床，蹭到玉鲤身边紧紧贴住，一手挽着玉鲤的胳膊，一手虚抚在自己脸上，装出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说道，“玉师妹你这是嫌弃师姐了么原来玉师妹口口声声的爱慕，也不过如此竟是师姐自作多情了，我原本还挺高兴能与你一道练剑呜呜呜”开始装模作样的梗咽哭泣。

        玉鲤手背搭在额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一身鸡皮疙瘩抽回手臂，翻身下了床，伸腿一勾，把地上躺着的剑甩到手上，回头朝顾迁迁扬了扬下巴，认命地走在前头。

        顾迁迁笑了，把藏在身后的匕首收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凌乱残破的竹片，昭示着这晚残暴凌厉的对决。

        顾迁迁扶着脱臼的手臂，唇边渗出鲜血，眼里迸射出嗜血又兴奋的光芒，瞳底似有火光涌动，怔怔凝视着前方提剑远处的倩丽背影，勾起嘴角嘶挂起一抹邪笑，召回远远被挑飞的佩剑，抬步跟上。

        玉鲤心里想着速战速决回来睡觉，但看着顾迁迁浑身是伤躺在床上处理伤口，终究是心疼了，自发凑上前去，替她温柔抹药。

        顾迁迁难得像今天这样顺从，趴在床上任由她脱去自己衣裳，露出整片满是伤痕的后背，玉鲤一边疯狂打哈欠，一边手心凝聚霜雾给她止痛，最后一个哈欠打完，腿往床边一蹬，跃跨过顾迁迁的身子，竟直接倒头睡到在她身侧。

        顾迁迁看着身旁闭眼熟睡的玉鲤，均匀呼吸喷洒在她脸庞，乖巧温顺，这般模样看得她一阵心悸，竟鬼使神差地抬手轻抚她那轮廓柔和的脸，顺着那如画眉眼，细细描绘起来，不慎触碰到那浓黑长睫，对方眼皮微微颤动，瞬间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胸口，嘴里梦魇呢喃着，“别乱动”

        如玉般的脸颊抹上一缕绯红，长夜寂静，沉沉乌云笼罩着那一轮洁白皎月，透出朦胧缥缈的虚影，那道隐藏在层层叠叠中的柔和月光，一如藏在心底逐渐破土而出的无尽遐想，欲盖弥彰。

        剩余小半个月，玉鲤别无他法，赖又赖不掉，打又舍不得，只好认命的陪顾迁迁练剑。

        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进步神速，不由感叹道不愧是飞升成仙过的人，天赋就是非比寻常，看来宗门大比是十拿九稳了。

        对于她如此用功修炼，挤破头也要抢到宗门最好的资源，玉鲤心底万分欣慰，看来早日回仙界有望了。

        烈日晴空，锣鼓轰鸣，练武场正中央搭上两个巨大的玉石擂台，不远处观战阁楼上摆放五个红木大椅，正中便是玄清宗宗主，柳询。四位副峰峰主分座在其左右，其中一位正是柳玉容的母亲，柳询的发妻，周曦羽周夫人。

        他身后站着的，则是首席大弟子，墨衍。这是柳询收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谁也不知道时隔多年宗主为何又要再收一徒，但看墨衍的脸色并不太好，似乎是有些不满。

        玉鲤站在顾迁迁身旁，定睛观察着，一个个看过去，这个柳询宗主，估摸着也有几百岁了，但看上去就三十多的模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透着股庄严威压，正扫视着底下众人。

        侍立一旁的首席大弟子墨衍，眉眼柔和，五官俊美文弱，古朴木钗松松挽起一头如瀑墨发，着一身绸制玄色衣袍，尽显慵懒魅色，全然没有半点肃穆疏离感，总的来说，不像个修者，倒像个商贾。

        而那个宗主夫人，双眉修长，相貌清美，细看倒和顾迁迁有几分相像，面色柔和，正看向柳玉容的位置。

        其余三个峰主平日里都见过，偶尔会来授课，峰内大小事宜也尽是那三位亲力操持，都是些熟面孔。

        收回目光，偏头瞥见旁边的顾迁迁正蹙眉盯向观战阁楼，不知在盯哪一位，但那眼神绝不是好奇打量的神情，倒像是在标记仇人。

        也是，这凶残凤凰能用好眼神看人，那才叫稀奇事。

        宗门大比按守擂制计分，抽签排序，被打落下台即为计分终止，守擂越久分数越高，站到最后的额外加分，两个擂台同时进行。

        将近一百名内门弟子参与大比，玉鲤抽了个二十七，顾迁迁抽了个三十四，正好单双数，一左一右各占一擂台。

        前面的弟子大多实力相当，每一对都耗去不少时间，等了许久终于轮到玉鲤，思来想去还是别太招摇，收着力度几乎场场都只险胜分毫，台下众人看得兴味索然，心下只道这位玉师妹运气好，回回都能碰上对方失误露出破绽，只是他们不知，这都是玉鲤精准把控引导出来的破绽，对手只觉被逼得步伐越发凌乱，如何进攻都如同打在棉花上，那柄看似无害稚嫩的剑，总能精准化去各种剑式，打的人心浮气躁。

        底下的顾迁迁看得真切，凝神瞩目学着那灵巧的一招一式，嘴角却冷哼着嘲讽对方虚伪藏拙，明明那天晚上发起飙来，能把她打得剑都招不回来，凌厉得就像那极顶雪山上的刺骨寒风，让人敬畏胆寒，这会又装什么小白兔了。

        同样能看出来的，还有观战阁楼上的六人，只是其余五人并未过多关注这个存在感一直不高的玉鲤，反倒专注观察着另一旁的顾迁迁，因为无论这次魁首是谁，她都是宗主内定的第二个亲传弟子。只是他们也不知宗主意欲为何，所以对这个顾迁迁更加好奇。

        反倒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墨衍，正专注盯着玉鲤这诡谲莫测的剑法细细品鉴，他以为玉鲤修为不足，剑招不足以速战制敌，故才选用这种讨巧灵活的打法，颇觉亮眼欣赏。

        解决掉最后一个人，玉鲤抱剑看向顾迁迁，她剑身拉着炽热火光，单手挽剑花从容抵挡来势，待到抓准破绽，双手握剑使力一挥，刹那间漫天火刺直朝对方裹挟而去，逼得对方连连闪身退让，最后不慎踩空跌落擂台。

        不错，那天晚上被她暴打一顿，倒真学了几分本事。

        最后果然还是对上了，不过玉鲤自然对这劳什子亲传弟子之位不感兴趣，原本就是为她守的擂，守到最后卖个失误拱手相让就是，省的留悬念。

        玉鲤朝顾迁迁比了个“请”的手势，顾迁迁不知她心中所想，不敢怠慢，顿感压力倍增，飞身落到擂台上，直面玉鲤，对上这副傲然神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俩人几乎同时动作，提剑跃身而上，顾迁迁周身爆出刺目火光，与对方持剑相抵，两张脸近在咫尺，顾迁迁看到玉鲤的明艳神情，眼里水光潋滟，正对着她微笑。

        剑断了。

        玉鲤被剑气冲下擂台，撑起身子吐了口血，低着头灰溜溜回到了人群里。

        她胜了，轻而易举。

        顾迁迁怔愣许久，直到台下响起一片欢呼，都在赞叹顾师姐惊为天人，竟能一招制敌。

        宗主柳询落在擂台上，欣慰地拍了拍台上的人，宣布今日的魁首。

        “恭喜你赢得此次大比，不知你可愿跟在我门下，由我亲自教导？”

        顾迁迁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神色，低头连声应下，跪下行礼，“这是弟子的荣幸，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四位峰主纷纷下台道贺，顺便把宗门大比前十名的奖品一应宣读发放，墨衍也从观战阁楼飞身落到宗主身旁，附耳说了些什么，见柳询点了点头，轻咳一声问道：“慢！玉鲤何在？”

        玉鲤以为自己幻听了，抬眼就见墨衍正盯着她看，意味不明，只好疑惑地一步跨出回答道：“弟子在此”

        柳询看了眼墨衍，示意让他自己说。

        墨衍朝台下的玉鲤朗声说道：“我颇为欣赏你的剑法，不知你是否愿意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弟子？”

        玉鲤愣了，虽说这样就可以搬到宗门主峰去，以后找顾迁迁也方便得多，但这是什么个情况？欣赏剑法？？这软绵绵的剑法有什么可欣赏的，搞不懂算了，先答应下来再说！

        “自然是愿的，请师傅受徒儿一拜。”说罢也学着顾迁迁行了一礼，心下暗自腹诽墨衍道，“凭你也敢受上古神龙的跪拜礼，也不怕折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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