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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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维轻伤不下火线，处理完伤处，第二天的理论课还是一节不落。刚一进教室，帕默就在远处跟她挥手，示意给她占了座位，黎阳坐在中间第三排，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到底没好意思开口，眼睁睁看着舒维坐在了第一排，隔着两个空位，她身边就是古尔达。黎阳眸色一暗，起身探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左肩。
“我从家里带来的，在部队容易受伤，用这个好得快一些。”
他从桌上拿起一瓶白色的药膏递给舒维，好像已经备了很久的样子。
“周医生昨天给了很多药了。”舒维冲她笑道，“当兵的平常磕了碰了都正常，不用那么当回事。”
黎阳却不退让，拿药的手仍然举在那里，“你拿着，我放心。”
眼看着要上课，舒维不好和他僵持，收了药，轻声道了谢。只在古尔达回头的片刻，她又转过身，暗自把头垂了下去。
负责机甲理论课的杜鲁斯特教授过去是月球军工厂三处的机甲，每节课都会剖解机甲的一个部位，分析它的作用，驱动方式，通用材料和弱点。纪行坐在靠窗的位子，专注地盯着讲台上显示屏中的机甲侧翼，又用两只手指放大了肘下的屏幕，把眼前的机甲与舰队的排列看了又看。
过了几天集合的时候，罗文又发了飙，之前明令禁止不能饮酒，前一天晚上突击查宿的时候却突然在寝室里碰到几个偷喝的，为了带彩头还找来几个同队的alpha赌钱，数额不算大，在特备队里，更恶劣的还是喝酒。领头的那个当时多喝了几杯，脑子有点儿懵，骤然看见罗文推门进来，刚训了没两句，这人嘴里就开始嘟嘟囔囔说些不好听的，被人抬到医院的时候两个手腕都垂在那里，跟脱了骨似的。
罗文·鲍尔曼的部队有铁律，犯了事儿坏了规矩，就是天王老子过来求情也没用，当天晚上就让这些个人办了离队手续，行李立刻搬走，带头的那个人扶着一只断手签了字，哭得像个刚断奶的孩子。
“全联盟的人纳税养着你们，马吕斯不是别的地方，进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你们就是军人，部队什么时候有需要，你们立刻就要上战场，任何时间，任何场所。你今天在这里多喝一口酒，明天在战场上眯了眼挨子弹的就是你。特备队的人不怕牺牲，但是因为喝大了被人宰了，这是冤死鬼，别说我，阎王爷也不会收你。”罗文刚开完会就回来训人，手上的白手套还没有摘，他平日里都穿训练服，今天难得穿了正式军装，个子又高，金发压在帽檐下面，鼻梁高挺，薄唇微启，活像一樽复活的希腊雕塑。
“舒维。”
“到。”
“下午去校医室复检的时候顺便把这个月的抑制剂领回来发下去。”
“是。”
从总部开会回来，罗文就莫名染了风寒，安排了周内的训练事项，处理了那几个违规的学员，头就昏沉的要命。坐在办公室里审核上周考核报告的当儿，就已经握着拳头在唇边咳嗽了好几次。卢恩推门进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怎么又病了？”
“小事儿，不要紧。怎么了？”
卢恩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上次开的那几个学生，有好几个都是联盟军事委员会的人，被你拧断手腕的那个，是委员会监察科主任的儿子，剩下的几个……”
“我知道。”罗文又咳了一声，“陆战军备处副处长的儿子，联盟联合调查局搜查一科科长的儿子，还有战略物资运输局局长的次子。”
“往年特备队淘汰的人也不在少数，独独今年闹得这么凶。”卢恩看着杯中摇晃的水，轻轻叹了口气。
“程校长怎么说？”罗文问道。
“老规矩，都挡回去了。马吕斯建校时期就说好了和联盟以及各高地军队相互独立，只负责军事训练和人才培养，联盟政府无权干预校内的课程安排、训练和学员奖惩。”
“那帮老东西……”罗文看着屏幕上那一列被排除的学员名单，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手伸得真是越来越长了。”
“今天去总部开会，怎么样？”卢恩问道。
“校长很难做啊……”罗文抿起唇角，“原本年前就要提上将的，名额却被第一舰队的舰长抢了。”
“这事儿我也有听说。”卢恩点点头。
联盟九大舰队，看似全部归属于联盟军事委员会管辖，实则内部各有派系。高地并为联盟多年，内里也并非铁板一块，势力大的相互抗衡，势力小的急着站边，东家拉架西家打，忙得不亦乐乎。月球九区原本就属于半独立状态，现在干脆堂而皇之地当了骑墙派，暗地里给星际海盗群兜售军火。星际殖民地在联盟建成伊始就是独立国，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宣布和母星脱离关系，只是这几年联盟实力逐渐增强，为了避免摩擦才在名义上认了与联盟的附属关系，奈何人家根基深厚，光是这二百年里靠做中间商赚差价，军火贸易就已经树大根深，联盟动也动不得，只能指望这些“红顶商人”关键时刻不要拉偏架。
当然，海盗也有自己的联盟，除了一些游荡在星际航道边缘的私猎者，大部分都是归属于海盗联盟内部的，据点是木星的几颗类地卫星以及太阳系内其他几个未被联盟殖民的小行星。联盟主要的几条星矿运输线，平均每年要遭劫四十多次，早年罗文·鲍尔曼主管第九舰队核心机甲的时候，抓住其中的几个臭名昭著的海盗团很是揍了几顿，从那之后连续五年主航道的遇劫次数都降到了个位数。如今罗文被迫退居二线，劫掠又重新猖獗起来。
过去联盟之间还心照不宣，必要的时候，枪口还是要一致对外，玩归玩闹归闹，主力部队的人员选拔上各方要求绝对的公平和中立，绝对不能因为政治斗争影响主力部队的核心战力。这个默契在近二十年之内被无声无息地打破，联盟的渗透先是从负责近地防卫的第一、第二和第三舰队入手。近地高空几乎没有战事，除非星际海盗公然宣战一路打到家门口，这三大舰队都没有实战的机会。联盟内部纷争虽多，对外却已将近四百年没有大战，因此第一舰队逐渐成了联盟主要势力借积累所谓军功培植军方势力的绝佳场所，里面养的多是一群花拳绣腿的少爷，其战力甚至高攀了其他舰队对他们的谑称——“保安军”。第四、五、六舰队负责对外太空防御，第七、第八、第九舰队则负责与星际海盗日常围捕与攻歼。这些年联盟的渗透逐渐扩张，从近地舰队扩展到防御舰队，到了现在，居然开始对作战部队指手画脚。
马吕斯的校长程惊风原是第九舰队的舰长，罗文到第九舰队服役的时候，他都已经离任十多年了。联盟各大高校学费高昂，贫民窟的小孩儿想上学，就只有考军校一条路可以走，不仅可以减免学费，立了军功还可以直升军衔，退役之后也能在军事委员会里混个一官半职，或者转业去联盟从政。程惊风哪个都没有选，一心要回马吕斯办教育。他上任做了两个决定，第一，无论性别，能者居上，abo凭自身能力条件参与考核，达标者皆可入选马吕斯。第二，增加贫困地区考生入选名额，提升贫困生入学待遇。正是这两个决定，无形中影响了罗文·鲍尔曼的一生。
程惊风入职时，原本在联盟军政之中保持独立的马吕斯几乎已为联盟军政商界各大家族的青年alpha占领，直到他入职之后，才有更多来自底层不同地区、不同性别的学员，正是这些学员，成了后来对外作战三大舰队的主力军。而为此鞠躬尽瘁的程校长，在授衔时却输给了第一舰队寸功未立的舰长庞纳德。
“你是没见到庞纳德的肚子……里面能装得下十架星际航母。”罗文撇了撇嘴角，“上面的人都疯了，还得拉着我们一起疯。”
罗文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里面还沉睡着一枚他卸任时就被封闭的有机芯片，记录着他在第九舰队所有的作战数据，如今和他一样，被困在这四堵墙砌就的围城里。“联盟，不只是他们的联盟，他们窝里斗，却要卸掉我们的牙齿，没这个道理。”
卢恩说，“每次授衔之前都要争着抢着演一出大戏，说来，戈尔要塞出事的那一年，你……”
那一年，罗文·鲍尔曼大小战役连三十多场，结束了戈尔要塞防卫战，论军功，原本是要提任少将，直升第九舰队的舰长的。
卢恩话还没说完，就被罗文的咳嗽声打断了。“总部那边都入了冬了，你去了一天，冻着了是不是？”
“没事儿，我去休息室躺一会儿，要是有学员来送抑制剂，就让他直接送到我屋里。”
从校医院回来的路上，舒维遇到了刚从靶场回来的古尔达。
“你来的正好。”舒维冲他挥了挥手，“周医生给的药我给落在医院了，还得回去取一趟。这些抑制剂你帮我送回队里吧。”
“啊？”古尔达看到舒维有些着急的样子，愣了一下才说，“好。”
“对了，这次的抑制剂换了生产厂家，是按编号分的，1号是alpha的，2号是omega的，千万别给错了呀。”
“错了……”古尔达凝眉，“会怎么样？”
“说是会突发性休克，反正挺严重的，你上点心。参谋长说上校人在休息室，你记得给他送过去，我先走了啊。”舒维边说着便回头向着医院走去。
古尔达看着手里的两瓶药剂，在手里轻轻掂了两下，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大步往休息室走去。
“咚咚——”
罗文在敲门声中倏地睁开眼，“进来。”
古尔达推开门，罗文已经披着衣服掌灯坐起来了。
“什么事？”罗文问道。
“上校，您的抑制剂。”他走了两步，并没有和罗文对视，只是把药瓶放在了罗文桌上。
罗文打开药瓶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头，“换药了？”
古尔达点了点头，“说是换了厂家。”
“我知道了。”罗文点了点头，没有多想，抬起手就把药喂进了嘴，回头看着古尔达道，“还有事吗？”
“没有了。”
“那回去吧。”
“是。”
古尔达走出休息室的大门时，夜色已经落下来，他关上门，靠在走廊的墙上，闭上眼睛，直到听到屋内桌椅碰撞发出声响，扑通一声，他知道，那是罗文·鲍尔曼倒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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