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天色倏然暗下去。
这个季节枝桠稀疏，叶深深无法隐藏，她当然知道，所以，当陆时琛凝着冷冽目光瞥向她时，她下意识做出的反应是——转身跑。
留下匆匆背影。
她不知道陆时琛是怎么看她的。也许认为她有偷窥癖？
不管了，她现在心情很乱，心脏的某一处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剜开一道口子来，疼楚蔓延，但很快又被另一股情绪替代，是什么情绪替代了？
她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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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已是六点，夕阳早已没入天尽头，夜色凛凛。
叶舒在厨房做菜。今晚似乎做辣菜，油烟机已经老化失修，吸力大不如前，叶深深被呛得咳嗽。
“快洗手，菜很快就做好了。”叶舒说。
叶深深应了声，背着书包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打开书桌上放置的台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无意识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对面楼层灯火缭乱，视线往下，枯枝开始掉树叶。
她记起来今天还有作业，急忙翻开书包找练习册。
手机忽然有提示音。她吓得手抖一下，静静看了会儿手机，然后划开屏幕。
【陆时琛：在么？下单用的表格能不能发我？】
叶深深深呼吸一口气，回复他。
【叶深深：抱歉，我刚刚到家。你有我妈妈的微信吗？她的朋友圈里有下单的步骤。】
【陆时琛：行。找到了。】
叶深深扔开手机，把脸埋在桌案，满脑子都是他和李雨婷之前在小树林的对话。
他和李雨婷原来是那种关系吗？难怪，李雨婷之前总若有若无地对她发出敌意。可能是因为，她是陆时琛的同桌吧。
今天……他们是分手了吗？
叶深深忽然抬起脑袋，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她好卑鄙，想到他和李雨婷说出分手的字眼时，她居然生出淋漓的释然来。
李雨婷会伤心吧？
从他们今天的谈话来看，李雨婷似乎很介意她是陆时琛同桌这件事，而且，李雨婷是想让陆时琛在生日派对上公开关系，陆时琛认为这很幼稚，所以他们闹了矛盾。
虽然也许也有她的原因，但她并没有插足过他们之间。
所以，她可以不用这么负疚的对吧？
但似乎似乎，她还是无意间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陆时琛又发信息过来。
【陆时琛：老人适合吃的？】
【叶深深：你外婆过生日的话，老人要避免吃纯奶油类的蛋糕。芝士蛋糕好吗？蛋糕胚也可以做无糖的。】
【陆时琛：行。】
【叶深深：要多大的？】
【陆时琛：不要太大，人少。】
【叶深深：那就六寸的吧。】
【陆时琛：行。多少钱？】
【叶深深：收你一百五十好了。】
过了会儿收到陆时琛的转账，一百五十元，一分不多。
叶深深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今天偷听的行为不好。
【叶深深：今天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真的是路过，然后不小心听见的。如果是因为我让你和李雨婷起的矛盾，我想说抱歉。李雨婷那里我会和她解释。】
【陆时琛：不用。我和她分手不是因为你。】
【叶深深：……好吧。你这一单我等下和我妈妈说一下，你是我同学，我妈妈会给这单加很多料。】
【陆时琛：多收钱么？】
【叶深深：不收。我去吃晚饭了。】
【陆时琛：好。】
她扔掉手机，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股负罪感，李雨婷把她当成假想敌，然后他们俩为此分手了。
如果她是李雨婷，一定恨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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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深深浑浑噩噩了几天，在班里和李雨婷遇上，她每次都败下阵来先走开，李雨婷总瞪她，眼睛里冒出火焰来，上课也不让她安生，班主任的课，李雨婷还敢给她发消息。
【李雨婷：我和陆时琛分手了，你很得意是吧？】
【叶深深：那天很抱歉。但我只为那天不小心听见你们的谈话而抱歉，其他的和我无关。你和他分手，请自己找原因。】
【李雨婷：轮不到你教训我。少得意了好吗？就算他和我分手也轮不到你顶上去。以为他会喜欢你吗？少做梦了。】
叶深深没有回，她把李雨婷拉黑了。
陆时琛依旧整天泡在机房敲代码，她其实与他见面机会根本不多，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一回。
她已经没有负疚感，本来也不是她造成的，但李雨婷的指责，还是令她感到压抑，她情绪一直低落。
周末一大早，黎乐桑就发来信息。
【黎乐桑：叶同学你起了吗？李雨婷今天生日，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的。】
叶深深简直头大。她真的忘记和黎乐桑说自己不去的事了。
【叶深深：那个……我不去了。】
【黎乐桑：为什么……】
【叶深深：我在家里有点事情。我帮你问问韩泽许去不去行吗？】
【黎乐桑：不用了不用了，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叶深深：真的不去吗？不用顾虑我，我是真的有事情，要送订单，周末的订单很多。】
【黎乐桑：嗯，我真的不去了。我和李雨婷其实都没说过话，不知道她为什么周三那天晚上忽然加了我的q///q号，让我一定要去参加她的生日会，还说希望我和你一块儿来。】
叶深深愣了三秒才回神。周三……正好是李雨婷和陆时琛分手的那天。
【叶深深：我真的没时间。】
【黎乐桑：嗯，我也不去了。我看了你昨晚发的朋友圈，你家的蛋糕好漂亮啊，看着好有食欲，我想下单的话应该怎么下单呢？】
【叶深深：我在朋友圈放了菜单，你选好了就发我信息，然后按照菜单上的价格转账就行。也可以货/到/付款。】
【黎乐桑：那我去下单啦。】
叶深深发了个微笑表情包过去。吃过早餐，她在餐厅的桌上看见叶舒留下的字条。
【深深，午餐想吃外卖的话和我发消息说一声，妈妈今天有些忙，另外上午有四单需要送一下。】
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厨房，她从冰箱里将要送的蛋糕拿出来。
蛋糕盒上贴上了客户的地址和电话。她翻开和叶舒的对话框。
怕她糊涂，所以叶舒备份了一份客户信息。
一一对完订单信息，她发现陆时琛的那一单叶舒居然忘了做，于是急忙拨通叶舒的电话。
“怎么了？”
“妈妈，有一单芝士蛋糕你是不是忘记做了？”
“哪一单啊？我记得上午要送的单我都做了的。”
“有一单芝士蛋糕，客户自取的那一单啊。”
“糟糕！好像我是真的忘了这单……忙昏头了。是你同学要的吗？能不能问问他可不可以延后？今天店里搞活动我走不开，我中午尽量赶回来做。如果不行，就给你同学退钱吧。”
“……好吧，我问问他。”
一着急，她拨通了陆时琛的手机号。听见他沉冽嗓音的瞬间，她整个人都颤了颤，差点想掐电话。
她其实更想和他用微信联系。
那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敲键盘，光是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他手速极快。在写代码吗？
“喂？叶深深？找我什么事？”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开口念道：“是这样的……你要的蛋糕我妈妈忘记做了，实在很抱歉，能等到下午吗？我妈妈中午回来做。”
那头的键盘声戛然而止。
“有点难。我外婆十二点的航班飞新加坡。”
她特意看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八点。
“啊，那……那我给你退单行吗？我妈妈真的赶不回来。是我们的失误，你看给你多退五十元行吗？”
虽然他肯定不缺这五十块钱，但她得拿出诚意来。
她已经是下血本了。
那头的陆时琛似乎笑了笑，音色低沉，像染一层薄霜钻入耳膜。
“不是钱的问题。你不是说会做？那这单你做。我和外婆说好了，她很期待，行吗？”
叶深深怔愣两秒，握手机的那只手收紧力道，说：“可是我大概率会翻车……”
“保持平常心，你就当做着玩儿。”
“真的可以吗？”
“嗯。”
她吸了吸气，说：“可以换一款蛋糕吗？芝士蛋糕需要在冰箱冷藏一晚，现在做来不及，赶时间的话，给外婆做裸蛋糕行吗？”
“裸蛋糕？那是什么？”
“意思是蛋糕外层没有奶油或奶霜，一层层放水果，可以加少量奶油在夹层，做起来比较简单，而且热量相对会低很多。”
“行。你做好给我发信息，我去取。”
“好。”
挂了电话，叶深深准备开始做了。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和叶舒学过，虽然算不上技巧纯熟，但品相和味道还是过关的。
她决定做一个八寸的可可裸蛋糕。首先做蛋糕胚。
将蛋清和蛋黄分离，蛋黄加色拉油和牛奶搅拌均匀，再依次筛入低筋面粉和可可粉，预热烤箱，接着打发蛋清。
怕有腥味，她在蛋清里加了几滴柠檬汁，然后分几次加白糖打发。
打发后的蛋清和蛋黄糊混合，倒入八寸的蛋糕模具，放入预热好的烤箱内，上下火一百六十度烤五十分钟。
不知道步骤有没有问题，她发信息问叶舒裸蛋糕怎么做比较好。
叶舒说：“水果要用新鲜的，但不要放香蕉片，香蕉会变色，影响品相。”
烤蛋糕胚的期间，她准备切水果，又打发了一些奶油备用。
不知道陆时琛的外婆喜欢吃什么水果？要不要问问？
不过他似乎在为信息学联赛做准备，应该会很忙……问林芷蕴好了。
林芷蕴很快回复她。
【林芷蕴：我外婆喜欢车厘子和草莓，但其实你家里有什么水果就用什么吧，我外婆不会挑剔，她对水果也没什么禁忌也不会过敏什么的。】
【叶深深：好。】
【林芷蕴：我刚好出来晨跑，就在你家小区附近，能上去喝口水吗？】
【叶深深：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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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不到，林芷蕴过来了。她穿运动服，额上几缕汗湿的头发紧贴额头，看着很可爱。
“哇，我第一次来蛋糕房，好可爱的地方。烤箱里是在烤蛋糕胚吗？”
“嗯。”叶深深有点害羞，“我做的蛋糕都是自己吃，从来没有拿出去售卖过，可能做得不太好。”
林芷蕴却摇摇头，说：“不会啊，别担心，我外婆其实更喜欢家常一点儿的东西。从前我小姨……就是表哥的妈妈，我小姨嫁人后就没有参加工作了，她在家也喜欢烘焙，每年外婆过生日，小姨都会做蛋糕给外婆庆生。后来……”
“后来怎么了？”
林芷蕴的目光暗下去，低着脑袋说：“表哥家里出了点事，我小姨……她现在在医院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叶深深将奶油装进裱花袋里，手一顿，“抱歉……陆时琛的妈妈是病了吗？”
“不是疾病导致……但状况很不好。不说这些了，这边的慕斯我能尝尝吗？”
“嗯，我昨晚随便做的，反正也卖不出去。”
林芷蕴用塑料的刀叉诧起一小块送入嘴里，咀嚼了两下后怔了怔，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叶深深以为自己做得很难吃，忐忑道：“是很难吃吗？那你别吃了……”
林芷蕴摇摇头，擦去嘴角奶油，瞪大眼睛，慢吞吞说：“很好吃!真的!我终于知道表哥为什么一定要买你家的蛋糕……或者说……是你做的蛋糕。”
叶深深洗草莓的手一顿，“什么？”
林芷蕴却抿着唇笑，并不打算多说，她捧了蛋糕走到餐厅坐下慢慢吃，看着叶深深有些手忙脚乱的背影，她捧着脸一直笑。
这太神奇了，叶深深做的蛋糕，居然和她小姨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刚才吃到慕斯的一瞬间，她愣了许久，这和记忆里小姨做出来的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上一次她生日，那个蛋糕应该是叶深深的妈妈做的，味道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陆时琛根本不吃甜食，但那次的蛋糕，他居然慢吞吞吃完了一整块。
可是，叶深深做出来的味道居然可以一模一样！
不知道她表哥吃到叶深深做的蛋糕，会不会惊吓住？
自从小姨出事后，外婆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自己小女儿做的蛋糕了。
外婆年事已高，随大女儿和女婿长期居住在新加坡，这次回国，是因为小姨忽然病情恶化，幸运的是，小姨活了下来，但她依旧不会动不会吃东西不会说话不会睁开眼睛。
蛋糕胚终于出炉。叶深深将模具倒扣，防止蛋糕胚回缩塌陷。
待胚子凉了以后，她将蛋糕胚切成三层，先在一层蛋糕胚上铺一层奶油，再铺上一层切好的水果，盖上蛋糕胚，再次重复以上步骤，很快，一枚家常风的裸蛋糕做好，最上边一层她放了最多水果和装饰，大颗大颗的新鲜草莓格外诱人，中间插上生日牌，大功告成。
林芷蕴很捧场，说：“好漂亮!我要拍照发朋友圈!”
“……就还可以吧。”
叶深深取来包装盒，正要包好，林芷蕴问：“不给表哥看看吗？”
“啊……还是不要了吧？”
林芷蕴：“我刚刚发了朋友圈，他点赞了哎。”
“……”
叶深深心跳微微加速。
他不会觉得很丑吧？毕竟她的技术就摆在那儿……
不过她有言在先，他自己坚持要的，如果他觉得丑，她也不会给他退单了。
给他发了信息。
【叶深深：我做好了。让你表妹拿回去？】
【陆时琛：我到门口了。】
“……”
接着，门铃骤然响起。
她吓一跳，扔下裱花袋跑去开门。她太毛燥，开门的同时不小心踢到门坎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跌在陆时琛身上。
下跌瞬间，她本能用手去挡，指尖刮蹭到陆时琛的脸颊，手上的奶油就这么划在了他脸上。
楼道的灯坏了两盏，物业暂未派人过来修，阴翳光影里，叶深深一张脸由白转红，渐渐沦为一种玫色，令人浮想联翩。
玄关处就有一排电灯开关，陆时琛微抬手。
“啪”一声，玄关灯亮起。
暖色调的光晕打在她脸上，她脸色更红，目光茫然无措，夹杂几分羞赧和混乱里生出的紧张。
“怎么撞过来？我让你很紧张？”
“……”
陆时琛的语调混杂某种不经意的捉弄。
叶深深吞吐半天，最后垂下脑袋，她的思绪混乱不堪，如一团乱麻。
陆时琛忽然起了坏心思，近前逼向她，目光里纠缠一丝玩味，她惊诧，他则勾下脑袋看她绯红的脸，距离太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她灼烧的心跳。
她下意识扭开脸去，同时退后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不是……我就是崴到了。”
嗓音淡得像白开水，但仔细听，能听出颤音。
陆时琛目光一敛，扯了笑，语气淡淡，却说：“以后开门记得看猫眼。万一我是变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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