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张钰青是真的紧张，自己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姑娘，以前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她们师范学校的校长。
来到公安的住宅区，一栋栋的筒子楼，熏黑的墙，这里的房子有些年头。
听说要承包出去，推翻重建，以后改成大城市里那样的商品楼。
里面的人，都是公安和他们的家属。
当张钰青看到肖军和陈北生打招呼的时候，忍不住会心一笑。
陈北生多看了她一眼，为他们做介绍。
“肖军，这是我的——”保姆。
陈北生皱眉，思考了一下，在张钰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直接说：“这是张钰青，钰青，这是肖军，我初中同学和发小。”
“噢，我知道，我们上次见过面。”肖军皮肤黝黑，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很晃眼睛。
张钰青冲他点了点头：“你好，上次多亏了你！”
肖军正色道：“不，你没犯错，我只看到那两个女人在欺负你和两个孩子！”
“……还是谢谢你！”张钰青听到肖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微微囧了囧，但还是充满感激。
陈北生低头温声说：“小南小起，这是你们的肖叔叔，来，叫人。”
陈小起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肖军惊讶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呀，不谢不谢。”
陈小起记忆力在这个时候，特别好，知道肖军是帮过弟弟脱离大坏蛋的公安叔叔，所以她在幼儿园学的用上了，以鞠躬来表达感谢。
陈小南愣了愣，像鱼儿一样的他只有七秒钟记忆。
傻乎乎的看看姐姐，咦？姐姐为什么要感谢这个公安叔叔。
他挺着小肚子，婴儿肥脸蛋垂下来的肉，很显憨气：“谢谢叔叔！”
笨拙鞠躬！
反正学姐姐，总不会有错。
肖军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自己救了陈小南，会被两个小娃儿记到现在。
虽然很明显那个女娃儿对他印象更深刻一点，而那个男娃一看就迷迷糊糊，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
立正，稍息，肖军站好回一个军礼：“不用谢！”
看到那个动作，得到两个小朋友对公安叔叔更多的尊敬，小嘴变成了o形，也去敬礼，不过小手歪七歪八，都只到下巴处。
短暂的认识以后，肖军还挺开心，他掏掏口袋，掏出两颗水果糖：“来，吃糖！”
“谢谢肖叔叔！”陈小起接过去，笑得一脸甜甜的。
陈小南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得到点头后，赶紧接过糖果，剥掉纸，急吼吼朝嘴里塞：“谢谢肖叔叔，好吃！”
肖军笑着摸摸孩子的头，他喜欢小孩子，以前家里的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他带大的。
那时候，身后绑着布兜背一个，怀里抱一个，旁边拽他衣服的，跟两个，他可是一个超级负责任的大哥。
时间不早了，还要出去巡逻，所以此时他只能依依不舍的和两个小娃还有陈北生和张钰青告别，离开了单位的宿舍。
张钰青心中感慨良多。
陈北生温厚的笑：“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发小，是个大大的好人，你要对他好一点。”
未来的画面，是那么的残酷，为了调查陈北生的案子，肖军不仅被陷害离职，还导致有家不能回。
却始终不肯放弃。
最后太紧绷，太疲惫，又被人紧追不舍，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肖军死在那片雪地上，悄无声息！
后来也不过是报纸上的一具尸体。
这样的命运，太凄惨了啊！
陈北生看着肖军的背影，思考很久，然后回忆以前：“他真的很厉害，比我强多了，他家庭负担重，爷爷是地主，父母在那个年代吃了很多苦，几乎都是肖军带孩子。我初中去他家，他在洗全家人的衣服，两个弟妹才三四岁，被外面的坏孩子打了头在哭。还有两个弟妹是婴儿，要吃奶，他一边抱孩子，一边给他们熬米糊糊，就那一点点米，都是东拼西凑，去各家借的。我家那时候，父亲是废品收购站的职工，家里条件还过得去，我偷拿家里的米，给肖军送了两斤，肖军差点要给我磕头，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肖军才愿意和我敞开心扉，说他家的事，他的几个弟妹，都很依赖他这个大哥。”
张钰青愣愣地看着他，有些震撼。
陈北生被那种太过直接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于是和气的问：“我的脸，怎么了？”
“没有，我发现有些事……有施恩，才有报恩，你们都是大大的好人。”
所以，张钰青希望靠自己的能力，让他们都能免于未来那种悲惨的命运。
陈北生似懂非懂的点头，也不去深究这话里的含义，笑着领他们去马局长家。
……
一行四人，转半个圈，朝前走二十步，在公安家属区里找到了马华翔的家。
是一栋两层楼苏联风格的建筑。
很有年代感的一栋房子，外墙很显脏，颜色灰扑扑的，门没关，他们走进去，能看到里面刷得白白的墙壁，屋内很简朴，简单的家具，冰箱和电视也都没有，一看就是刚住进来，什么都没置办，和张钰青想象中的局长家不一样。
张钰青捋了捋自己头发，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今天穿的是布鞋，有点后悔没穿上皮凉鞋过来，这样整个人也会显得洋气一点，不会那么土。
玄关那里脱下鞋子。
钱英从书房里出来，赶紧招待客人：“你们总算来了，老马一直在念叨着你们，还担心你们在乡下那边不好过来，正准备派车过去接你们……这是小起和小南吧，你们好，欢迎欢迎，哎呀，这个漂亮的姑娘是钰青吧，你好。”
女主人态度亲切和蔼，张钰青一瞬间就没有了那种距离感。
她落落大方笑着和钱英打招呼：“婶子，祝您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你们能来，我最快乐！”钱英看到几包点心，忍不住嗔怪的笑，“不是说好了，不送礼？”
陈北生：“我想您平时工作忙，吃这个不会低血糖。”
钱英怔了一下，感慨了几秒。
这一看，就是这小子受了姑娘的启发才买的，以前这小子送礼那个重视程度，让她直呼头疼。
这个姑娘很贴心呐！
看了看手表，钱英笑着请他们坐下来，泡茶：“你马叔说，他马上就过来，你们稍等一下，咱们等下坐车，去饭店里吃！”
张钰青仔细打量着钱英的脸。
眼前出现一层迷雾，朦朦胧胧，慢慢的没过多久，那层迷雾被剥开，那是钱英抱着一个人在痛哭。
而痛哭的场地是……这个家的客厅？
张钰青还想看得更仔细一些，可是也就仅仅只是这个画面而已，没有更多了。
外面停着一辆车，于是大家又急忙出去，一伙人坐上车，马华翔亲切的看着两个孩子。
“小起和小南，你们好！”
不知道怎么称呼马华翔，两个娃看了一眼叔叔，陈北生温和道：“按辈分来叫，你们叫他马爷爷。”
两个娃儿很乖，异口同声喊：“马爷爷好。”
今年四十三岁的马华翔被这一声爷爷叫得心都软化。自己也有个儿子，今年十九岁，在天北市读大学。
如果儿子结婚早的话，其实再过两三年，他也是可以做爷爷。
马华翔摸摸他们的头：“乖！”
张钰青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笔直，努力让自己不显毛躁。
上次见面，当时张钰青就觉得这个人好威严，说话铿锵有力，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人，浑身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但今天还算柔和。
“钰青姑娘，你好！”
“马局长您好！”这可是个大靠山啊，以后万一张强又突然发疯，想要来灭了她，她可得抱紧了马局长的大腿才行。
马华翔诧异点头。
看她坐姿拘谨，忍不住想笑。
自从老书记在这个丫头手上吃亏后，就一直念叨着，这个丫头是个讨厌的，不受人喜欢的。
但是马华翔可不这么认为，也只要在意，才会一次又一次提起吧？
车开到了丽华国营饭店。
席开三桌，因为也是初来乍到，这里认识的人少，所以吃饭的人也少。
不过张钰青发现，另外两桌，全部坐着的都是人高马大的公安，一个个穿着绿色制服，脸上都是那种纪律性十足的表情，连陈北生都愣了一下。
“这些都是我在部队里的兵，如今这些年，不是大裁军么，于是我让他们全部来了万辰的公安局！”
“一共三十三个人！”这几桌有这么多公安，张钰青还是诧异了一下。
马华翔对张钰青的话很感兴趣。
绷着脸问：“怎么，你对我这三十三个部下有什么意见吗？”
不要以为你在我这里装老实。
我就能忘记你把老书记气得差点吐血的画面。
张钰青从马华翔脸上看到了这两排字。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您能安排这么多人的工作，很厉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钱英大笑：“没看出来呀，钰青小小年龄，还挺聪明，竟然一下子就被你猜到了前因后果，我家老马在用人这方面，确实是从不出错，厉害着呐！”
马华翔得到妻子的赞扬，到底绷不住脸：“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前面的都是一群蛀虫，不清理出队伍，什么工作都开展不了，不安插一点我的人，那我这个局长，也只有等着被架空！”
饭菜陆陆续续上桌。
今天这一餐饭，其实也是相当于改善伙食。
那些刚退伍才当上公安的年轻人，食量特别大，一下子就吃掉了一大木桶的饭。
张钰青由衷感叹，多吃一点好，最好能把这个市的走私犯全部抓起来。
否则再这样搞下去，走私犯都要独自发展出一股不可控的势力，到时候苦的就是普通老百姓。
走在街上收保护费，被勒索，被打，太恐怖了，而且最近这半年，这股势头已经有蔓延的趋势。
这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那些公安唱了生日歌，一板一眼，面无表情，张钰青感觉好稀奇，有点违和感，然后他们就各回各的工作岗位。
马局长笑着讨好老婆：“食堂的饭菜没油，他们都是年轻小伙，出勤办案都很苦，我就让他们来这里改善一下伙食，你别生气！”
钱英叹气：“我生什么气，跟了你半辈子，还不了解你是个怎样的人？”
马华翔笑了笑。
夫妻俩的感情很好，威严的局长，在老婆面前也是一个“趴耳朵”。
未来的画面又慢慢出现在眼前，像薄雾一样，张钰青看到马华翔在吃药，而那个药……似乎是救心丸……
救心丸？
也就是说马华翔是有心脏上面的问题，而从刚才钱英的脸上看到的画面，重合起来，那也就说明了，马华翔并不是被别人害死的！
因为他死在家里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所以很有可能，马华翔仅仅只是因为心脏问题，导致猝死。
“马局长，请问一下，您是不是心脏有问题？我看你的嘴唇好像有些发紫？”
马华翔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心脏上面的问题。”
上次入职，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有一点高血压，要注意一下，但也还好，就在那个临界点，没有完全超出！
张钰青傻住。
所以不对啊，那他为什么会胸口疼？为什么后来会吃药？
她努力镇定：“那我可能是看错了，因为我有家人，以前嘴巴发紫，然后她有心脏问题，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所以，我总是会多注意一些这方面的问题，不好意思！”
陈北生反应过来，这个家人，应该是指钰青的母亲。
他以前听她提过一次，她母亲就是心脏病去世的。
钱英却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仔细看自家男人的嘴唇后，还别说，真有点发紫。
她是医生，今年也是刚转到万辰军区的医院。
想到因为高血压，医生开的一个药，她突然就问：“老马，你还在吃那个降血压的药吗？”
“没吃了，你不是说我血压没问题？”马华翔认真道。
钱英却感觉不对劲，自家男人的嘴唇从来没有发过紫，就算很累很累，要么就发白，上火就发红，一般他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你待会儿别去上班，跟我去一趟医院，我再叫人给你做个全身检查，你这脸色确实不太对劲，你最近才入职，又不需要出外勤，每天也正常上下班，你的脸色不应该会变成这样！”
以前还没注意这种情况，因为不太明显，而且钱英自己工作也忙，有时候回来也是凌晨三四点，所以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照面。
张钰青紧张，手心在出汗：“对，去看看也好。”
“你们太大惊小怪，我真的没事，身体好得很，而且最近还特别有精神，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晚上啊，以前都熬不了夜，现在连夜看卷宗，都没有多少问题，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还回到了十八九岁那个时候。”
不说不打紧！
这一说，吓了钱英一大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钱英把马华翔抓上车，几人一起去医院。
马华翔无奈。
行，去就去吧，让妻子安心也好。
去了医院后，又是化验血，又是照片子。钱英在医院是主任，所以很容易的就拿到了结果，那些报告，这一看，吓得她差点晕过去。
“你这血液报告不对劲，还有从照的片子上看，你心肌出现了问题，你就不疼吗？”
马华翔见瞒不过去，只能点点头，他最近两天，确实是心脏有点不太舒服，他以为是自己熬夜看卷宗的影响。
“老马，你这血液报告有好几个项目都严重超高，太奇怪了，你上次做身体检查是半个月前，可没有这么多问题！”
“……在短短半个月，出现这么多异常，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食物，我怀疑你被人下了慢性毒，你仔细想一想，你上班的时候有吃过什么东西没有？喝过什么东西没有？是谁递给你的！”
钱英看着报告，冷静的问。
但眼里的着急，都快溢出来。
马华翔愣愣看着妻子，慢慢回忆这半个月的工作，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听到妻子说血液报告有问题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猜到了是谁。
他每天去上班的时候，会有一个很年轻的小公安给他倒茶，那个人名字叫王志！
“你快说呀！”钱英火大，“你有没有喝别人的水，有没有吃别人的食物，你真是想急死我呀你，明知道你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是个虎狼窝你还不小心一点！！”
马华翔板脸：“行了，你别操心，这事我会处理。”
“婶子，如果被下毒，那需要解毒剂吗？”陈北生冷着脸，眸中带着寒光。
这些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钱英摇摇头，她只能根据前后几次血液报告来分析，自己的男人，可能是被人下了毒，但是具体是什么毒，这根本就没有办法检测出来。
“你去把那个人抓过来，或者不抓过来也行，但是你一定要从那个人身上，拿到药盒子或者药的样本，我来化验，否则的话，也不知道是停了药就行，还是必须给你吃解毒剂，你现在想去工作，你就去吧！”
钱英背过身去，在擦眼泪。
一顿饭的工夫，出了这样大的事，张钰青感觉有些抱歉。
她满脸歉疚：“对不起啊婶子，我没想到会害得你和局长吵架。”
“孩子，这怎么能怪你，而且还多亏了你，才让我注意到我家老马的不对劲，也怪我，最近天天上夜班，唉，在医院也是没办法，幸亏你发现了老马的问题，否则啊，我家老马还不知道——”
说到后面，钱英紧紧抓住了张钰青的手，眼睛通红。
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她浑身都战栗了一下，张钰青赶紧扶住了钱英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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