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一往无前

李世民不解，为何一大早就接到父皇口谕，要他前往大明宫见驾。
  今日没有大朝会，不必到太极宫去奏事，作为太子的李世民只需辰时三刻过来飞霜殿向父皇请安即可，现在已辰时正了，为何还要特意传口谕让他提前过来？
  很快，在太监的领路下李世民来到大明宫前，见到房玄龄和杜如诲二人也正在等着召见。
  “微臣参见殿下！”二人见李世民过来，行了礼后不再言语，这里人多口杂，就算是有话也不必在此时说起。
  李世民知道这二人是父皇身边的红人，从开国封赏就能看出来，房玄龄授吏部尚书，参议朝政；杜如诲授刑部尚书，掌管大唐律法，同样有参议朝政之权。
  这二位在此一同来见父皇，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了，辅基要我对朝政不要过多的发表意见，但今日之势，恐怕不说点什么是过不去了。
  飞霜殿的门打开了，李渊身着常服坐在正中，身前案赎上放着十几本奏折，应该是批复完成了，此刻正在亲自整理。
  殿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铁制火炉，一根手臂粗细的铁管连到外面去了，这是去年冬天罗禹设计出来的，在长安城里很盛行。
  三人进了殿堂，门外太监将门一关，全部撤了开去，李渊早就有旨意给到他们。
  今日虽然没有下雪，但铅云低垂，寒风凛冽，一场大雪随时都会落下，
  大殿里很温暖，三人在巨烛的火光下向李渊行礼后脱去了裘衣，等待着他开口。
  “太子，你先看看这封信。”李渊拿起程咬金的那封信朝李世民扬了扬，然后放在了案赎边上。
  李世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父皇，心中思索着这些时日以来的所作所为，并无出格之处，这父皇莫非是收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了？
  行礼后走过去拿起信，拆开后看了一眼，疑惑不解，这程知节到底是什么意思？献城时间定在元日之前，今日已是十一月初八，从长安赶到洛阳不能走已上冻的黄河水道，只能走陆路。
  大雪中走五六百里，至少需要十天时间，虽然说离元日之期还有十天可以接收洛阳，但谁又能保证这期间不起其他事端？
  自己跟程知节根本就没有打过交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
  李渊见李世民沉吟不语，便说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父皇，儿臣不认识程知节，他这个时候写信过来求和献城，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周边局势紧张，他撑不住了，真心想投靠我大唐，而要儿臣过去接收，应该是想引起您重视。”
  李渊点点头，问道：“其二呢？”
  “第二种可能就是诱儿臣过去或扣或杀，彻底与我大唐决裂，然后再以儿臣为晋身之阶，投向他的老主子窦建德或南边的王世充。”
  李世民把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程知节的举动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再装傻不说实话，会引起李渊和房杜二人怀疑，得不偿失。
  李渊不表态，又问道：“你以为哪种可能性最大？”
  “儿臣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程知节此人，儿臣了解过，他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当初窦建德被阿姐逼得从山西东撤河北，把他和几万运城守军丢下，致使他恨透了窦建德，自然不会再去投靠窦建德了，至于窦军叛将朱元璋，就更入不了他眼，王世充名声似不太好，算来算去，儿臣实在想不出他扣压或杀了儿臣后能投向谁。”
  这番话一出，李渊倒还好，他自然知道儿子的聪慧，但房杜二人却不得不对太子另眼相看了，这些年来从没有看到李世民有这样的表现。
  李渊笑道：“这么说你是想去洛阳会会程知节了？房尚书，杜尚书，你们可有什么不同看法？”
  两人见李渊发问，对视一眼，程知节的信其实昨日他们就看过了，讨论了好久才得出跟李世民差不多的结论，但李世民身为大唐太子，要不要去洛阳冒险可就不敢说话了。
  能顺利接收倒罢了，胡乱提议让李世民身陷囹圄或薨于洛阳，到时候诛连九族为李世民陪葬都有可能，因此并没有说出任何建议。
  但今日李世民已明确表态，就不能模棱两可说虚话了，要么同意要么反对，李渊不会给他们第三种选择。
  罗禹将烤好的野兔腿撕下来给了李秀宁，她这些天以来精神有些恍惚，可能是担心李渊父子三人的处境，又或许是想起了去年过子午山道时的惨痛回忆，那么多兄弟被雪崩活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伤疤，只要一想起，就会痛苦至极。
  山洞不大，但容下他们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这里离安康郡不远了，明天中午就能赶到，当初南下之时因时间关系没有进安康城，此次回程不进都不行了，得去城里换马换车，购买食物和住店，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才能更快的赶路。
  李秀宁伸手接过兔腿，低声道：“夫君，明日买些香烛祭拜一下那些兄弟们吧，我最近总是梦见他们……”

  罗禹安慰道：“好，明日我去买，娘子别太忧心，他们是战魂，不入轮回，不坠六道，只会英灵长存世间，保护他们想要保护的人，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活下来的人更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他们的英魂会看到的。”
  李秀宁泪水流下，在火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她一直都在责怪自己当初为何要冒险选择小路，致使那么多兄弟回不了家。
  罗禹帮她抹去泪水，说道：“好了，我们不是帮他们照顾好妻儿老小了吗？你若是还过意不去，那这次回去就再让泰山大人加些赏金吧，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快把这兔腿吃了！”
  李秀宁听完后不再纠结，是啊，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定得照顾好了，不然自己百年以后真的没脸去见他们。
  卢晓和程潇两人轮流值夜，罗禹想分一两个时辰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被他们拒绝了，也就不再勉强，在洞里洒了一圈驱虫药，用睡袋垫着，抱紧李秀宁沉沉睡去。
  洛阳，程咬金却睡不着，自从信发出去后他就一直在等着李渊那边的回信，说句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做出要李世民亲自过来接收洛阳的决定。
  如果李渊对洛阳不屑一顾，根本就不接招，洛阳真的就能安全吗？运城之战时他亲眼见到李秀宁用一种杀伤性极大的武器弄塌了城墙，在那种武器面前，洛阳城墙当真能挡住大唐军队？
  答案是否定的，当时一急竟忘了这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李渊不想造太多杀孽，真把李世民派过来接收洛阳，不然真就骑虎难下了。
  弃了洛阳跟窦建德夹击朱元璋，这不是一个好选择，就自己与窦建德之间的恩怨，还是不要去投效的好，免得将来又被卖一次。
  南下找王世充就更不靠谱了，两人互不认识，他所处又是四战之地，如果他明年不离开蔡州，迟早是身死国灭的下场，还是不去陪葬了。
  东进跟张须陀联合本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张须陀胸无大志，并没有扩张势力的动作，他应该也在观望形势，然后择明主投效。
  如此一来，洛阳的命运只能寄希望于李唐，而就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搞成了这样的局面。
  想再写信给李渊，又拉不下面子，左右为难，发起狠来，人死鸟朝天，你不同意大不了就拼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想通了，抱起酒坛，将一坛好酒灌下肚去，醉了总能睡得着了吧。
  飞霜殿，房玄龄行礼道：“陛下，以微臣之见，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断不可亲身冒险，洛阳虽然坚固，却也不是不可破，所以，不必理会程知节请求。”
  杜如诲自然也不会同意李世民过去犯险，太子出事，对大唐的打击可是致命的，为了一座城池，没必要下这么大本钱。
  于是等房玄龄说完后，他行礼道：“陛下，房尚书言之有理，微臣附议。”
  李渊当然知道他俩的意思，不同意太子涉险去接收洛阳，又转头看了看正皱眉思索的李世民，问道：“你有决定了吗？”
  李世民回道：“父皇，儿臣以为应该过去，您看，洛阳北控黄河，西控陕州，南接南阳，东接郑州，是中原大地的中心地带，如果能占据洛阳，又有足够兵力守住，势力就可以辐射周边大片地区，与长安形成扁担之势，挑起大唐帝国这千钧重担，常言道逐鹿中原，大唐想一统天下，洛阳必取，儿臣愿意为大唐一统冒险前往洛阳。”
  李渊三人面面相觑，还真是小看了李世民了，但还是有一点没考虑到，李渊又问道：“你是如何断定程知节不会以你为人质来威胁朕或伤害你性命的？”
  李世民回道：“因为火药弹，阿姐曾跟儿臣说起过，程知节任运城守将之时，亲眼见过火药弹的威力，洛阳城对于别人来说是坚城，但对于火药弹来说，却如同豆腐一般，只要有足够的火药，想要破城易如反掌，他应该在赌，赌父皇仁慈，不忍让洛阳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所以才会让儿臣过去接收洛阳，混个脸熟，为以后谋个好前程，自然不会伤害儿臣。”
  李渊不再说话，留下房杜二人，却让李世民先行回东宫。
  李世民领旨退了出来，他有信心说动了父皇，现在得找长孙无忌商议一下去洛阳的事。
  雪花又落下，随着寒风到处飘扬，落到地上又被卷起，迷了多少行人的眼睛，这是否预示着李世民此去不会那么顺利接收洛阳呢？
  罗禹若在长安，是否也会同意李世民前去洛阳冒险接收？李秀宁若在，她会不会替李世民前去洛阳？可惜的是，罗禹他们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无缘此次东都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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