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误会

江芷芳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用毛巾细细洗去面上浮华。洗去了那层厚厚的脂粉，少年稚嫩无瑕的脸才显露出来。跟班九儿在旁边伺候着他卸妆，有意无意地盯着江芷芳的脸看，很难想象这位功底深厚，唱法老成的京城名角儿，到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可想而知他是打小就开始学唱戏了，如今这般造化已是炉火纯青，眉宇唱腔间都有他师父的神韵，北平的戏迷也笑说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爱慕他的姑娘更是能挤满一个大剧院。

        然而他至今仍未有过婚配。你别看他平日里文文静静冰山面瘫脸的样子，就好似小仙君一般云淡风轻，实际上骂起人来嘴可不是的毒辣，活脱脱像个小泼妇！不对，一般的泼妇可还斗不过他呢。撒泼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不过除了他的至亲之人，这北平城里可没有人亲眼见过他撒泼。

        “江老板，那个……穆小姐她又来了……”九儿放完脸盆回到化妆间小声的对江芷芳说。江芷芳正拆着头饰，面无表情地说：“让她进来吧。”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副大小姐模样的人走进来，把手里拿的盒子轻轻放在桌上，细声细语道：“江老板，这是今天百花楼新到的胭脂和香粉，我瞧着颜色好看，便买来给江老板……”话还没说完便被江芷芳打断：“穆小姐破费了。”

        在旁人看来，穆小蝶，江芷芳一抓一大把的女粉丝里最为清奇的一个粉丝，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甚至想嫁给江芷芳的戏迷——能忍受江芷芳那毒舌和面瘫脸还继续执迷不悟要追他的确实挺有勇气的，何况这一追就是近十年。但凡换个脸皮薄点的都被气跑了，偏偏这穆小蝶凭着她坚强的意志力，成功让这位从来不记人的江老板记住了她，偶尔也会赴约去吃一顿饭。她是穆买办家中的千金，家境十分殷实，面容姣好，上门提亲的人甚至踏塌了家里的门槛，而她却一个都看不上，心里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江老板，。

        江芷芳唰地一下从桌前站起身，用手梳了梳几缕离家出走的小碎发，穆小蝶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他搪塞回去：“时间不早了，穆小姐您还是回去吧，这茶馆该关门了。”那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木头一样。还没等穆小蝶反应过来，江芷芳已经出了化妆间，快步走出茶馆，留下一脸委屈的穆小蝶和早已习惯的九儿面面相视。“好了啦小蝶，江老板他就是这个臭脾气，看谁都不爽，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你可别太放心上啊！走吧走吧，我们上街买糖人儿去，”九儿笑眯眯地拉起穆小蝶的手，杏仁眼亮晶晶的，拉着她的手就往街上走。九儿是江芷芳身边的随从，穆小蝶又常来找江芷芳，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因为两人都很爱吃甜食，所以只要其中一个不高兴了，对方就会拉着她去吃甜的，多少年来都不曾变过。

        临近正午，街上人来人往，车马不止。刚从茶馆出来没多久的杨家明和郑宇年走在街上，郑宇年依旧兴致不减地回味刚才那出《锁麟囊》，而杨家明则拿着刚买的报纸边走边看，丝毫不知道有人朝着他们迎面走来，随后就“砰”地撞了个满怀。江芷芳迎面撞上杨家明，又不慎踩到他的脚，眼见着就要往后栽，后者眼疾手快，拉住失去重心的江芷芳后扶好他。郑宇年一惊，心想着是谁这么没眼睛，走路不看路的，再定睛一看——竟是刚分别不久的江老板，“江老板？！”他的声音不小，吓着了旁边的杨家明，差点让他再把江芷芳摔地上。“这是江老板？”显然这位被薛湘灵迷的不行的杨家明还没意识到这是卸了妆后的“薛湘灵”，居然忘了这还是在大街上，抬手捏着江芷芳的下巴细细打量起来。

        不错，这双含情似水的桃花眼与方才薛湘灵的眼睛一模一样。褪去了那层厚厚的脂粉，少年的脸更显稚嫩，薄唇上还残留着一点艳红，衬得他的脸白皙得透明了一般，再仔细看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几缕黑发挡在他眼前，似乎还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咳咳。”被钳制住的江芷芳略显尴尬地咳了咳，“先生……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您能不能注意一下仪态……”杨家明嘴比脑子快，顺嘴说了句：“没事，回家看也行。”“……”“咳……”郑宇年被他这句话呛到，伸手重重掐了一下杨家明，等他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混账话时，已经迟了……

        用围观群众的视角来看的话，杨家二少爷杨家明像个流氓混混一样，一手搂着京城名伶江老板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掐着其下颚似乎是在调戏一样；江芷芳脸上泛起一圈红晕，耳根已经红的能滴血，双手放在杨家明的双肩似乎是要推开他。旁边，江芷芳的大戏迷郑宇年尴尬的一直掐杨家明，不断低声呵斥让他放开江芷芳。

        ……

        这是什么书里才能见到的狗血情节。

        眼见朝这儿投来目光的人越来越多，江芷芳用力推开杨家明，捂着半张脸从旁边一条小巷子跑走了。杨家明也被郑宇年拉着，拨开人群往杨家的方向跑。也不知道第二天这件事会被北平的人们传成什么样，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跑就完了。杨家明边跑心里边想着。

        到了杨家门口，郑宇年刚要敲门，旁边巷子里走来一个穿着长衫大褂的人，杨家明总觉得这大褂很眼熟，暗自叫道不妙。

        刚刚满脸通红的江芷芳，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杨家明：“……”

        江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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