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灵珠
“礼成——”
一道老者的声音划破嘈杂的乐声，云钺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子，她虽全程沉着脸，却丝毫不影响他愉悦的心情。
“阿玉，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愁苦？”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一片冰凉，心尖微微刺痛，云钺唇角却倏地弯起：“如今，皇宫里谁人不知曾经的鲛后，成了新鲛皇的女人？”
那些不老实的旧党，早已被他清除干净。
“以后没有人敢提起你的过去。”他俯身靠近她，薄唇几乎贴在了她的耳垂，“他们只会说，你是我念念不忘爱慕多年的女子，纯洁美好，与我天造地设。”
温玉抬眼冷冷地看着他：“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我乐意。”
云钺将她带到了华丽精致的寝殿中，看着面前的帷幔衾被薰炉古董，温玉微微愣神，这些东西……都是依照她的喜好置办的。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话：“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云钺眼神微动，直直地凝视着她：“阿玉这是在关心我？”
温玉回过神来，冷下脸道：“不是，你爱说不说。”
云钺却忽地笑了笑，这笑容与他近日的冷笑讥讽不同，仿佛是记忆中那个俊美爽朗的少年郎又出现在面前一般。
“当年你与云铎成亲后，我便远走天涯，几百年不曾回来，这么多年，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不要胡说！”温玉垂下眼避开了他过于炽热的目光，“已经过去那么久，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云钺执拗地看着她：“怎么不可能？你我今日不就已然结成了夫妻？”
温玉眼眶微红，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是珠儿几个孩子的娘亲，如今他们都已到了成家的年纪，我又如何不顾他们的感受，与你……”
云钺握住她的手：“阿玉，我只问你怎么想！”
“云铎他当年横刀夺爱迫使你我有情人分离，你虽然为他生儿育女，但我知道你并不爱他！”
温玉微怔，咬唇道：“你……你怎么知道？”
她自诩在外人面前隐藏得很好，得体大方地做好鲛后的本分。
当年被强的事今日想起也犹如一场噩梦，她并非懦弱无能不敢反抗，而是父母姊妹的性命都捏在云铎手中，温玉不得不忍辱负重。
云钺眸中闪过怜惜：“云铎花心风流，不止后宫的女人无数，在外面招惹的也不知凡几。我目睹数次，看着他与别的女子调笑亲昵，你的脸上没有半分生气哀怨。”
“要不是你宽容大度堪称贤妻楷模，要不就是你……压根儿就不在意他。”
云钺靠近她，试探又小心地将她圈在怀中，“阿玉，我知道你因为云铎是几个孩子的父亲，而对他有那么一点感情，因此怨恨我杀了他，对吗？”
他抚摸着她丰腴的腰肢，触到红绫腰带，低声道：“若是我说，云铎并非是我所杀，你相信我么？”
“什么？”温玉愣住，一时间忽略了他细微的动作，“不是你杀的，那是谁？”
“没有人杀他，是他自寻死路。”
云钺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腰间的配饰，道：“他风流浪荡这么多年，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本就外强中干，再多加一根稻草便会彻底倒下。”
他轻声笑了笑：“我只是多送了一些稻草到他面前，若是他够自爱，便不会如此贪婪逞强硬上，害我还要花重金去抚慰那些貌美女子的身心。”
温玉：“……”
她愣了片刻，方才开口：“所以，云铎是死于……”
云钺：”没错，纯粹是自己作死的，假若没有我送美人给他，他早晚也会有这一天。真要计较，我错就错在将他的死期给提前了。”
他一脸平静：“可我并不后悔，他夺去我那么多年本应快乐的时光，如今我只是提前送他下地狱，这笔账怎么算，还是我比较亏。”
“那为何当日你会出现在他尸体旁边？”
云钺：“看看死没死透，没有的话，帮他一个忙。”
温玉不言语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云铎竟然是这样死的。
如此肮脏，如此不体面。
不过想起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一切，她心里又浮现一股浓烈的愉悦——死得好，她终于从他的禁锢中解脱了。
但……可能又陷入另一个禁锢当中。
她看了看面前依旧俊美的男子，一时有些恍惚，许多年前的春日，他们在梅花盛开的山谷中相遇。
漫天飞花下，蓝衣少年面容俊美，懒洋洋地倚在花树下小憩。
她看着他不禁出神，耳边却蓦地传来爽朗的笑声——
“小姑娘一直偷看我，莫非是喜欢上我了？”
尽管过去那么多年，她早已不是当年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但温玉还是清晰地记得，当时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紧张又小声地反驳：“才、才没有呢。”
其实是有的。
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便将一颗心落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
见她久久不语，云钺不禁有些慌：“你放心，我没有伤害珠儿他们几个，我只是将他们暂时关押起来，好如期与你大婚，明日、最多明日，我就将他们放出来。”
温玉直愣愣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你一直还喜欢我？”
即便她心知肚明她有今日都是拜云铎所赐，他才是罪魁祸首，她只是受害者，但她还是难以抑制地心生卑怯。
云钺微微苦笑：“若是可以，我也想将你忘了，但我在外云游数百年，见过无数风景，却一直放不下你。牵挂你过得是否开心，担心他对你到底好不好。”
“我若是早知他对你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心爱护，”他眉眼微沉，“那我早就回来将他杀了。”
温玉静默片刻，“那你为何要作出如此凶狠冷漠的样子？”
云钺有些不太自在，“我只是想试探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罢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几个孩子的父亲，他死了孩子们会伤心。”温玉反握住他的手，“阿钺，你能不能现在就将他们放出来？我保证会留在你身边。”
云钺眼里闪过喜悦：“此言当真？”
见他如此，温玉不禁心头一软：“当然。”
云钺当即答应了下来，可当手下去关押之处放人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云玑兄妹五人皆不见了踪影。
温玉脸色大变：“他们能跑哪儿去？”
云钺安抚她毋须担心，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玉儿等我，我定然将他们安然带回到你面前。”
连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他便带着沉汣出了寝殿。
“方才便有人来报，皇宫四处角落都有人在蓄意破坏，那人来无影去无踪，似乎不是为了伤人与钱财，就像是在……”
云钺：“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他沉吟蹙眉：“据我所知，云铎活着时，并未得罪什么人，难不成又是那些觊觎族人身体的宵小之徒？”
不过既然能深潜海底，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在，不可小觑。
在云钺带着手下四处搜寻时，连斐与桑尘汇合了，云玑紧随其后，云珠与三个姐姐则溜进了新建的寝殿救母后出来。
看着满目喜色的寝宫，云珠悲愤交加，父皇尸骨未寒，叛贼云钺就强娶了母后，她不知母后会是何等伤心难过……
走进卧房，掀起层层帘幔，云珠见到母后一身红衣，满面愁容地倚在窗边，她眼眶一酸，却顾不得伤感，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母后，快跟我们走。”
温玉见到女儿们有些惊讶：“珠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哥哥呢？”
“哥哥有要事要做，母后先跟我们离开这里。”
见女儿们行色匆匆，温玉便也没多问什么，跟着她们离开了寝殿。
另一边，连斐桑尘与云玑来到了云钺面前，连寒暄客套也不曾多说，云玑便沉着脸攻了过来。
他与风流好色的云铎不同，洁身自好专注修炼，年纪虽轻，法力却极为高强，再加上有连斐和桑尘帮忙，更是如虎添翼。
云玑认定是云钺杀了他父皇，招招狠厉，不留余地，而云钺则顾及他是温玉的儿子，只使出了不到五成的气力，因此很快便被三人攻得有些狼狈。
云钺蹙眉道：“玑儿，你当真要杀皇叔？”
云玑冷笑一声：“不杀你我杀谁！”
之后的进攻更是毒辣，饶是云钺法力高深，也难以招架三人的攻击，不多时便有些吃力，却又碍于温玉，尽量避开云玑，致使他更为狼狈。
沉汣早已加入战局，奈何他被那个肤色微黑的年轻人缠得死紧，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直到大红喜服都被蓝色血液浸透。
云钺唇角溢出鲜血，一脸平静地看着云玑：“你以为是我杀了你父皇？”
“不是我以为，是事实本就如此。”云玑粗喘着，啐了他一口，“弑兄篡位欺嫂的小人！拿命来！”
散发着寒光的青鱼剑划破水波，直直地刺入云钺的心口。
鲜血淋漓，连斐一手制住沉汣，一手在虚空中点了点，那幽蓝血液便倏地凝成水流涌到他掌心的瓷瓶中。
见到如此情状，云钺不禁笑了：“原来如此，你竟然伙同外人来杀我，说罢，还要我的什么？皮囊？血肉？还是灵珠？”
连斐道：“灵珠。”
云钺扯了扯唇角：“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到。”
连斐将瓷瓶收入怀中，道：“为了我娘子，我定然有这个本事。”说着便朝他攻去。
云钺本就受了伤，此时应对起来便颇显吃力，即便有沉汣的协助，他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他以为果真要丧命在这个年轻人手下时，旁边忽地传来温玉惶急的声音——
“不要杀他！鲛皇不是他杀的！”
连斐倏地顿住，看向云玑，后者则一脸无措：“母后，您说什么？”
温玉快步跑到云钺身边，红着眼搀扶起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道：“若真计较起来，也是云铎犯错在先，云钺并没有杀云铎，是他自己色迷心窍不顾身子，才自己作死的。”
事到如今，她也就不必忍气吞声：“我与你父皇并无感情，当年他拆散了我与你皇叔，又一直拿你外祖父一家威胁我，风流成性，若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我也不会忍到今日。”
云玑兄妹几人大为震撼：他们以为的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原来是母亲隐忍多年牺牲自己而呈现的。
原来父皇不是多情，而是无情。
见皇叔被他们伤得如此严重，云玑面露愧色：“对不住皇叔，我……”
云钺摇了摇头：“无碍，一点小伤养几日就好了。”
他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又怎是小伤？温玉看得满眼是泪，却又碍于孩子们都在，不好流露太多。
云珠却道：“皇叔伤得不轻，母后快扶着回房歇息罢。”
三个姐姐异口同声：“母后与皇叔回房歇息罢。”
温玉愣了愣：“你们……”
云珠推了推她，认真道：“虽然我们一时还难以改口，但是母后，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
“您能将我们带到这个世上，又守护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万分感激，如今也到了该我们守着您的时候啦。”
温玉红着眼哽咽着说不出话，被云钺揽入怀中，两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搀扶地回了寝殿。
见两人的身影走远，云玑走到连斐面前：“连公子，灵珠的事……”
连斐摆了摆手儿：“无碍，我可以继续寻找合适的。”
他指了指怀中的瓷瓶：“左右现在有了这个，也就不那么着急。”
乔乔可以等，他自然也有耐心慢慢寻找灵珠。
云玑道：“恕我不能帮忙，鲛人毕竟是我同族，我不能……”
“理解，云公子毋须多言，连某都明白。”
他对众人拱了拱手：“我们先上去了，有空再下来玩。”
之后便与桑尘回到了海上，上面正值日午，阳光正盛，映在海面的冰层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连斐一上岸便看到少女殷切等待的模样，尽管浑身冰冷，可他心中却似烧了火炉一般温暖。
“乔乔！”
顾乔眼睛一亮，朝他奔来，扑入他怀中蹭了蹭。
“你终于上来了，害我担心好久。”
连斐瞬间催热身躯，笑着吻上她的唇：“我的错，我给娘子赔罪。”
“怎么赔？”
“唔容我想想。”
一旁经过的桑尘啧了啧：“咳咳，青天白日的，你们不要带坏小孩子啊！”
嗒嗒跑来的音音捂着嘴偷笑：“桑叔叔假正经。”
桑尘：“……”
他冷哼一声，找媳妇儿求安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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