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洗床单
翌日天亮，小鹤打水进来伺候梳洗，在叠被铺床时，她不禁愣了愣——昨日小姐的床褥花色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兴许是她记错了罢。
可用罢早饭，小鹤踏出房门去后院浆洗衣服，看到晾衣绳上悬着床褥被单，犹在滴着水，显然是刚洗好晾晒的。
咦？她吃了一惊，小鱼不是正在花圃浇花呢么？这院中除了她们，谁还会做此事？
脑海中忽地想起一个人，电光火石般，小鹤想到了一个可能，蓦地红了脸。
洗完衣裳回到前院时，正巧撞见连斐拎着一盒玫瑰果馅儿蒸酥回来，他一如平常温和，倒是小鹤有些不太自在，找了个由头便躲了出去。
顾乔吃了块蒸酥，揉了揉微酸的腰，不解地看向始作俑者：“胡闹到那么晚，怎么也不见你疲累？”
一大早跑到后院洗床单不说，还下山去给她买了喜欢吃的酥饼。
连斐绕到她身后，俯身揉按着她细软的腰肢，笑道：“只用了那么一点子力气，何累之有？”
顾乔：“……”
这跟她以往从那些已婚的姐姐们口中听来的不太一样。
她倏地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唬得脸都白了，颤声道：“阿斐，我们这几夜都没……我会不会已经有孕了？”
连斐连忙安抚道：“乔乔放心，我提前吃了秘药，即便弄了进去，也不会使你有孕的。”
顾乔惊魂未定：“此言当真？”
“当真，我骗我自己都不会骗你的。”
“那就好……”顾乔舒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不是不想有孕，只是一时没准备好罢了……”
即便她与连斐已然生过音音，但那段时日的记忆她尚未恢复，此时虽喜欢连斐，但也没做好再次孕育的准备。
连斐将她拥入怀中，笑道：“我知道，若是乔乔不愿意，我们以后也不生了，我有你与音音便足矣。”
“唔，以后再说吧。”
现在考虑这个还为时尚早。
连斐在院中推音音荡秋千，顾乔则去学堂转了一圈，施工并没什么问题，她略待了待，便准备回去，却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纤瘦窈窕，正是钟意儿。
顾乔有些纳闷，她怎么一个人独坐在凉亭发呆？
“钟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钟意儿似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过来，慌乱地擦了擦眼角，转过身道：“顾寨主，我、我闲着无事，坐这儿看看风景。”
此时已然初秋，四周树叶枯黄凋零，一片破败萧瑟。
顾乔道：“钟姑娘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容大哥虽然性子沉闷了些，但人很好的，若是他有什么得罪你，还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钟意儿眼睫微垂，轻声道：“容大哥对我很好，是我福薄，过几日便要下山去了。”
顾乔极为惊讶：“这是为何？”
“不怕顾寨主笑话，我心悦容大哥，可他心有所属，我便不应再继续留下。”
顾乔坦白道：“实不相瞒，容大哥之前是对我有过好感，但是我对他只是兄妹之情，绝无二意。”
“我也曾明确地拒绝了他，容大哥答应，以后只做我的兄长。”
见钟意儿仍白着脸，顾乔有些急了：“钟姑娘，容大哥确实曾经喜欢过我，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是与众不同的。”
钟意儿微微苦笑：“与众不同？他只是被我粘烦了，碍于情面，不得已而为之。”
顾乔哭笑不得：“若真是按你所说，容大哥是那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了？”
钟意儿略显迟疑：“他不是……”
“那不就结了。”顾乔苦口婆心劝道，“我自小与容大哥一起长大，他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了，平时做事十分稳重利索，但是在为人处世以及感情上就会慢半拍。”
“很多时候他都意识不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当他反应过来时，可能已然错过了最佳时机。”
顾乔看着钟意儿，认真道：“在我看来，容大哥对你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太傻了，还没意识到这点。”
“可是……我已经说过要走。”钟意儿脸色通红，一双乌黑凤眸微微湿润，情不自禁地握住顾乔的手，“顾寨主你帮帮我好不好？”
顾乔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天黑后，徐容方回到家，便险些被一只茶碗砸在面门上。
他吃了一惊，一进门便看到母亲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徐容不明所以，屏息问：“娘，孩儿做错什么了？”
赵妈妈道：“你还问我？你怎么招惹意儿了？人家怎么忽地搬到了子松院里住？”
徐容愣了一下：“她搬走了？”
赵妈妈愈加生气：“你还不知道？我不是整天念叨你，让你多关心人家吗？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徐容默不作声，由着她骂了一通，见她火气消得差不多，这才开口：“您别气了，小心身子，今日有些晚了，她们两个姑娘家一起住，我也不好过去，明日一早，我就去一趟，您看行不行？”
“你反省反省，老大不小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混不上。”
徐容：“……”
他也才二十五岁，怎么被说得像是行将就木一般？
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驳一句，待她数落完了，这才回房歇息。
梳洗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海中时不时地浮现出钟意儿的身影，初见时女扮男装风流妩媚，悬崖边跳车的狠厉决绝，红着眼说想留在他身边，奋不顾身地为他吸出蛇毒，满脸羞涩地送他荷包……
徐容摸了摸跳得有些快的胸口，眉头微皱。
难不成……他有点喜欢她？
不可能！他喜欢的人乔乔，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喜欢上另一个人？
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晚徐容夜不成寐，第二天一早便被赵妈妈捶门叫起来：“起来去看看意儿，若是不能将她带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两眼血丝的徐容：“……”
他洗了把脸打起精神，换了衣裳出了门。
来到唐子松住的院门前时，他看到一名蓝衣少年蹲踞在门边，神情百无聊赖，隐隐有些不耐。
徐容走上前，问：“小阳，你怎么在这里？”
周维阳没想到此时会有人路过，还是徐容，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道：“没什么，恰好经过，有些累了，便在这儿歇歇脚。”
徐容看了看他，目光饱含悲悯。
周维阳懊恼地垂下头，他在说什么屁话，鬼才会信……
徐容敲了敲门，不多时，门被从里面打开，探出一张圆润可爱的少女脸。
唐子松神色淡淡地瞥了眼周维阳，见到徐容时倒有些惊讶：“徐大哥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徐容道：“我来找钟姑娘。”
“钟姑娘还在睡，徐大哥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徐容眉头轻皱：“她是身子哪里不适么？”
唐子松摇了摇头：“没呀，就是昨夜我们促膝长谈到深夜，睡得迟了些罢了。”
“徐大哥若是没什么要我转达的，我就准备出门了，就不多留你了。”
徐容薄唇微微翕动，却没再说什么。
见唐子松阖上门，对周维阳勾了勾手指，后者便乖顺地跟着去了。两人上了辆马车，周维阳扬起马鞭，径直朝山下奔去。
尘土飞扬，徐容不禁眯了眯眼，他转头看了看一人高的马头墙，做下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堂堂猛虎寨二当家，青天白日的竟然翻进别人的院子。
这话若是传扬出去不仅没人会信，反而会把“造谣者”狠揍一顿——二当家的清誉岂可随便诋毁？
但徐容真的这么做了。
他理了理衣衫，径直朝卧房走去。
如做贼一般，徐容放轻脚步，撩起半旧不新的绸布帘子，隔着一层纱幔窥见了床上甜睡的少女。
明知此种举动非君子所为，但他还是来到了床边站定，望着少女姣好的面容，呆愣了许久。
忽见她眼睫轻颤数下，似是要醒来，徐容心口突突直跳，下意识地便矮下身躯，蹲伏在脚踏上。
屏息片刻，见她又继续睡了，徐容松了口气，身上都吓出一身冷汗。
他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未经允许便像个采花大盗闯入深闺，还闹得如此狼狈。幸好钟意儿犹在沉睡不知道他所干的蠢事，若不然就……
“容大哥一直蹲着不累么？”
一道婉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似乎在忍着笑。
徐容身体顿时变得僵硬，他缓缓侧过头，目光撞上少女那双漂亮的凤眸，心下登时乱跳了起来。
“你……我……”
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清自己此行的目的，见钟意儿的脸色渐渐淡了下来，徐容愈加觉得慌乱，可越慌越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憋出一句：“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钟意儿愣了愣：“你会煮面？”
没记错的话，赵妈妈可是说他向来不进厨房的。
徐容顿了顿：“会。”
不就是煮面，应当也没什么难的。
反正他都已经不请自来，也不差再借用一下唐子松的厨房。
钟意儿轻轻颔首：“那就有劳你了。”
她作势要下床，徐容立刻便背转过身长腿阔步地去了厨房。
看着厨房里琳琅满目的食材，徐容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面粉。他卷起衣袖洗了手，将面粉倒入面盆中，加水，搅拌几下后发现水多了，便又继续加面粉。
如此数回，面团都快冒出面盆了。
徐容眉头微皱，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的简单……
当钟意儿梳洗打扮完，听到厨房一片寂静，她心下好奇，悄悄走到厨房窗子边往里看——
身量高大的青年正皱着眉，一脸严肃地与手中的面团较劲。
水加多了，面团十分黏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此时全是面絮儿，看着极为狼狈。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钟意儿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从来没有人这样待她。
钟家虽富，可她到底是个不受宠的小妾生的，若非她聪慧机灵，在父亲那里讨得些欢心，她在钟家压根儿算不上主子。
不止兄长姐姐们瞧不起她，婆子奶妈也时常轻贱。
“听闻猛虎寨寨主家财万贯，还有一座金山，此行我们除了要救出父亲，还要想法子一血此仇，最好能寻到金山的下落。”
“大少爷，小的曾经听闻，那金山的位置被画在了一张藏宝图中，若是能寻得那张地图，金山便唾手可得。”
“六妹，若是你能有法子拿到藏宝图，我便去求爹放了你娘。”
娘亲不过是与旧人吃了次酒叙旧，就被父亲视作背叛，将她囚了起来，谁都不得探望。
爹明明不爱娘亲，却又不允许她生出半点儿的二心，钟意儿不是没有恨过他，但她的恨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她要让他看到她的能力，她要将娘亲救出来，安然度过余生。
脑海中想起过往，钟意儿眼眸微黯。
当徐容浑身狼狈，将一碗与面条相距甚远的面片汤端到她面前时，钟意儿怔了怔，忽地眼眶一酸，毫无征兆地掉下泪来。
徐容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别哭，我其实不会煮面，让你等了这么久，只煮出这碗东西，你若是不想吃也不用哭的……”
少女却擦了擦眼角，对他粲然一笑：“我是太开心才哭的，容大哥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徐容脸色微烫，腼腆地笑了笑：“快吃吧，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以后……钟意儿心中微酸，忙垂下眼吃面，热气腾腾，熏得她眼眶通红。
看着少女红通通的眼尾，徐容心口像是被人猛捶了一闷棍，他愣愣地望着她，见她轻启朱唇，小口小口地吃着，极为文雅斯文。
知道她喜欢吃辣，他特地加了些芝麻辣油，此时红艳艳的面汤沾在她唇瓣上，越发显得饱满娇嫩。
一股热流忽地从下升起，心中咯噔一下。
徐容面色通红，忽地起身背对着她，声音微沙：“你慢慢吃，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做，得空了再来看你。”
他仓促离开，钟意儿看着他略显怪异的走路姿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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