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门去
元嘉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 正趴在床上用手机看电视剧。
看到霍北顾发来消息说自己被逼迫到「无力反抗」，她立马翻身坐起来。
不知为何，尘封已久的回忆匣子被这几个字倏然掀开。
还是高中生的元嘉难得露出一脸慌张，她连滚带爬地从霍北顾身上起来。她蹲在被她扑倒在地的男孩儿身边, 小心翼翼地问：“霍北顾, 你、你还好吧？”
霍北顾仰躺在地上, 像一只被射落在地的夜莺。脸色苍白得吓人,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元嘉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夏日里那凉津津的触感吓得她一下子缩回指尖。
她确定了, 他出汗不是因为天热。
元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最后停留在他无力垂落的左手。
手背和手臂满是擦痕，好几处皮肤的油皮都被剥落，数十粒细小的石子陷在他失去外皮保护的软肉里。鲜血慢慢渗出，混着泥土和石粒弄脏了他原本雪白的皮肤。
元嘉自己流血受伤她倒是不怕, 但是她怕害别人被她弄得断手断脚。
“霍北顾，你说话啊？你的手是不是摔坏了？你、你疼不疼？” 她说话难得温声细语起来。
霍北顾用那张比纸还白的脸，哑着嗓子回答她：“我没事，你别害怕。”
元嘉看他的状态, 不太相信他的话, 弱弱冲他说：“你没事，你起来啊。”
霍北顾没有起身, 反而用右手拍拍他身旁的空地, “你要不要也躺下来, 今天的天空特别蓝，很好看。”
元嘉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坐到他身边仰起头, 结果发现头顶的天空真得特别蓝。
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 抬头盯着天空的霍北顾，当真也躺在了他的身旁。
天空是水水的蓝色，白软的云朵慢悠悠
在上面漂浮。那天的阳光很温柔，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躺在沙石满布的地上，仰望了很久很久的蓝天。
两人离开时，霍北顾早已像个健康的人，好好走在元嘉旁边。如果不是第二天，他顶着个大太阳非要穿个秋季校服上衣来上学，元嘉差点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思及此，她不由想：「他那样要强又要脸的人，他妈得把他逼成什么样子？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他妈拿着个鸡毛掸子追着他满屋跑，嘴里絮絮叨叨喊着：“你再不找对象，再不赶紧结婚，看老娘不打死你！”
她立马就没了看电视剧的心情，赶紧问道：「怎么这么突然，你还好吧？」
g：「你放心，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元嘉看到这句话，脑子里全是霍北顾当年故作坚强，声称「我没事」时的画面。
元嘉：「那你吃饭了吗？」
g:「 我妈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在饭桌上一直说我……」
元嘉一看这话，立刻又脑补出一个蜷缩在饭桌一角被妈妈数落得食不下咽、被亲戚们明嘲暗讽的小可怜模样。
元嘉难得爱心泛滥地关心起别人饿不饿肚子的问题。「那怎么办啊？你下午也什么都没吃吗？」
g：「我下午一直忙工作了，根本没时间吃饭。我想着饿一会儿没关系，晚上一起吃。谁知道……」
霍北顾话都没说完，元嘉就又开始可怜他了。元嘉这人最受不了的事情之一就是饿肚子。
她一饿肚子，就抓心挠肝地难受，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赶快吃饭。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吃上饭，她就想找个地方躺平，等饭来。
元嘉：「摸摸~那你等她走了，再下去偷偷吃饭吧。」
元嘉那深埋多年的愧疚之心和锄强扶弱的侠胆义肝在这一刻同时迸发出来。
元嘉：「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开始准备，争取早点儿打上门去，帮你把坏女人赶走！！！」
「加油jpg」
g:「那你一定要快点来啊！」
元嘉此时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浮现出英俊的骑士骑着高大的白马，手握闪着寒光的利刃，去拯救被恶龙关在宝塔里的公主的画面。
元嘉：「那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赶紧准备了。你加油挺住！」
g:「那我等你。」
元嘉放下手机，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开始了新一轮的筹谋……
霍北顾关上了书桌上的台灯，推开阳台的门，来到了露天阳台上。
他仰头望着孤独的月亮，久久不曾眨眼。
他身后的书桌上摊着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翻开的那一页印着一首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有人用自己内心的孤独填满无情的月亮；有人翻着《三十六计》，在台灯下奋笔疾书，苦心经营。
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打工人正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上的耿特助登陆了自己的微博小号，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自己又增加了多少粉丝。
看见一个白天增加的三百多个粉丝，他心满意足地开始编辑新的一条微博。
很快微博名为「我老板那些不能说的秘密」的用户发出了一条新微博：
「你们要的更新来了！我老板刚刚发来一张图片，让我把图片上的护手霜都给他买齐！！！我本来以为他是要买给他哪个我不知道的秘密情人……结果他说让我买完摆到他办公室里的洗手间、他办公桌上、他车里……」
格瑞特：「老板好精致，这样的男上司我也可~」
来自珠峰的星星：「你有没有想过你老板是女扮男装？他这么做是为了向你暗示他是她，不是他！」
江城无言：「楼上脑洞我喜欢，期待掉马修罗场~」
腐竹：「博主赶紧码字吧，快把你的故事写出来，我等不及了！」
梦奇：「你们老板挺会哈，我劝你从了他~」
水袖轻遥：「你的怀疑没毛病，你老板背着你有别的小妖精了！」
hhhhhh：「博主这一看就是编的，你们好傻啊！」
耿特助看到自己刚发完的微博，就收到了这么多粉丝的留言，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他现在早已经不是会对网友评论感到大惊小怪的他了。
见过微博上各种风风雨雨的他，已经变成了「耿钮祜禄泰和」。
他透过出租车的车窗，看到月黑风高的夜，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微博。
两天后。
元嘉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就开始梳妆打扮。换上她费尽心机准备的服装，带上她精心制作的便当，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楼。
她出了小区后，发现她高价叫的专车已经等候在小区门口。她昂着头，挺着胸，踩着8公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摇，慢慢走到车边。
专车不仅服务好，速度也不错，很快就把她送到了诚真集团总部的所在地。
元嘉下车后，一眼就看见了诚真集团的大楼。楼之高，她仰得脖子都僵了，也没数明白具体有几层。
于是，她轻易地放弃了。
元嘉在公司大门口附近扫视了一周，非常幸运地看到一个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卖烤红薯。
她双眼一亮，快步走上前，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 ，那声音简直比老奶奶卖的烤蜜薯还甜。
卖蜜薯的奶奶一看元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甜甜叫奶奶，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她给元嘉挑了两个最甜的红薯递过去。
涂着口红、妆容精致的元嘉接过红薯，却不敢立刻就吃。她怕红薯会破坏她完美的唇妆或者塞在她的牙缝里。
她只能忍痛将红薯塞进给霍北顾准备的便当袋里。
元嘉付过钱后却不着急离开，继续奶奶、奶奶地叫着。陪着老奶奶回忆了半天她的青葱岁月，元嘉笑着说：“奶奶，你帮我看会儿衣服行吗？”
老奶奶看着元嘉空空的两手，不明白她要让自己看管什么衣服。但这并不妨碍喜欢元嘉的她答应这件事。
元嘉看老奶奶同意帮她看管衣服，开开心心地一颗一颗解开大衣的扣子，露出了里面超短的包臀抹胸连衣裙。
老奶奶前一秒还笑地藏进褶子里的双眼立马瞪大，脸上的褶子也纷纷散开。仿佛被元嘉施了定身的魔法，不剩几颗牙的嘴巴大张着，久久不能合拢。
元嘉脱下衣服的那一刻，裹挟着几分凉爽的春风吹过，她好像是出水的荷花，纤弱的花茎在风中瑟瑟颤抖。
老奶奶木木地伸手接过衣服，语重心长地问了一句：“孩子，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这个天儿非要穿成这样？”
元嘉脸上挂着大无畏的笑容，“我要去见我男朋友！” 当然，如果她牙齿不上下打颤，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那就更完美了。
老奶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快去吧孩子，奶奶当初也像你这样勇敢过。” 她默默咽下去了那句：「就是没你穿得少。」
元嘉在路人的瞩目中，头戴一顶柔软的红色毛呢宽边帽，帽檐上围着一圈奶白色的丝绒缎带，穿着勃艮第红的抹胸小短裙，一步一摇地迈入了诚真集团的大楼。
「哒、哒、哒……」
高跟鞋跟轻敲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音。
在众人都是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办公大楼里，突然出现如此鲜亮的一抹红，再配上坦露在外的大片瓷白，每一个经过大厅的人都不由慢下脚步，朝她望过来。
他们仿佛突然被按下了01倍速播放键，龟速行走，以图弄明白这个时间、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女人的来意。
元嘉不顾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腰杆笔直目不斜视地直奔前台而去。
作为诚真集团的前台，宋新瑞早已见过各式各样的大风大浪。这种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女人，她一个月总是能遇见几个。
她们无非就是哪个高层的小女朋友、小情人，或者是得了什么消息来碰运气的小明星或者小网红。
宋新瑞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同时，已经不着痕迹地上上下下把元嘉打量过一番了。
她在心中立马做出了评价：「身材不错，有胸有屁股。皮肤够白，脸蛋被墨镜遮住了大半，但看着也还行。就是这浑身上下的行头太一般，应该是还没能上位成功。」
她面带笑容，脸上不露半点鄙夷，亲切地问：“这位女士，请问您找谁？”
元嘉停住脚步，把手上拎着的便当袋放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面上。手肘自然地搭在半环形的前台上。
裸露的手肘触到冰凉的大理石桌面，她下意识「咝咝啦啦——」在心里嚎叫了一番。
她强忍着没在脸上表露出来。
她双腿交叠，懒洋洋地斜靠在前台，正脸都不给宋新瑞一个。涂得鲜红的嘴唇轻启，慢悠悠吐出：“我找你们老板。”
宋新瑞原本看元嘉这幅高傲的模样，还想她可能是什么有点咖位的人物。
可一听她是要来找他们老板的，她立马在心里嗤笑起来，「看来这又是个只长脸蛋儿，不长脑子的蠢女人。」
她脸上连笑容都懒得挂了。
“这位小姐，你知道我们老板是谁吗？就口口声声说要找我们老板。”
元嘉从墨镜中露出的眉头皱起，“你们老板不是霍北顾吗？我要找他啊。”
宋新瑞听到元嘉喊出他老板的名字也完全不打怵，“那请问您有预约吗？”
元嘉先惊讶地张开小嘴，再用五指慢慢掩住，连墨镜后的双眼都跟着瞪圆。
“见他还要预约啊？！”
宋新瑞这次彻底冷下脸来。
“站在这座大楼里的人有哪一个不知道我们老板的名字！可是我们老板可不是你喊声名字就能见到的人。”
“要是每天都有像您一样的人，没有预约就张罗着要见我们老板。我光给秘书处打电话都能打到手软。”
元嘉拿腔捏调地说：“可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啊~”
宋新瑞鼻子轻哼，朝元嘉翻了一个白眼，“都是没有预约，请问您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元嘉把脸凑到宋新瑞跟前，轻轻往下压了一下墨镜，露出眼睛来。
宋新瑞看元嘉凑过来，一副要和她说什么秘密的样子，也下意识把耳朵凑上去倾听。
元嘉压低声音说：“我是霍北顾的女朋友呀！”
宋新瑞听到答案时，差点没直白地笑出声来。
她特意放大了声音，让围观的同事们都能听到：“您说您是谁不好，偏偏说是我们霍总的女朋友。谁不知道我们霍总自从接手公司以来，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元嘉，“你下次下点血本，换身名牌。哦，最好再换一个对象，别假装是我们霍总的女朋友。因为实在是太、假、了！”
路过的人听到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是来找霍总的，不免大吃一惊。好事儿的人已经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小群，随时准备进行文字现场直播。
元嘉听到她的话，不羞不恼，掩唇「咯咯咯」笑个不停。笑到最后，把宋新瑞笑得有点懵，不由重新打量起她来。
「这不会是来了个女精神病吧？」
元嘉指了指她按在电话听筒上的手，“我是不是，你给秘书处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是了。万一，我真是他女朋友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验证过了，我不是，你再打电话叫保安把我撵出去也不迟呀~”
宋新瑞狐疑地打量着元嘉的表情，但她不得不承认元嘉说的是对的。不过是打个电话而已，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没有损失。
她拨通电话，听筒那头传来了一道女声：“总秘处韩露娜，请问您是哪位？”
宋新瑞一改对元嘉说话时的阴阳怪气，语气温和，带着几分小心，“韩秘书，楼下有一个女人要见霍总。”
韩露娜手下动作一滞，冷冷地问：“有预约吗？”
宋新瑞怯怯回道：“她说没有。”
韩露娜语气透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没有预约你给我打什么电话。要见霍总一定要提前预约，你不知道吗？这个还要我教你？”
宋新瑞有些后悔给这位大小姐打电话了，“可、可是……”
韩露娜：“可是什么可是，以后没有预约的人要见霍总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哪里像你那么闲。”
宋新瑞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站在那里等结果的元嘉，决定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完，要不然她不是白被骂了。
“可、可是她自称是霍总的女朋友。”
“什么？！”
韩露娜尖利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传出来。
“你让她不要走，等着我！我马上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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