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番外·忆故人（五）
预留下的士兵们听了, 顿时惊异万分。
一个士兵大着胆子问：“大人，可三殿下方才不是还说，不许……”
冰城太守横他一眼, 打断道：“殿下来冰城遇刺，本官若是连刺客都抓不到，那岂不是无能么？万一陛下怪罪起来，你我能担当得起吗？”
士兵神情一震，不敢再问, 连忙点头应是。
一群士兵瞬间散开, 拔出了腰间的兵刃，开始搜寻所谓的“刺客”。
地上一阵骚动，然而两丈之上的树顶, 却十分安静。
塔娄娜立在树梢上, 扶着树干的手指, 微微蜷缩, 面色苍白如纸。
此刻，她身旁多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她的心腹——欧阳虎。
欧阳虎手里拿着长刀，一脸谨慎地盯着众人远去的背影，道：“公主殿下，他们走远了, 咱们可以下去了。”
塔娄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遂跟着欧阳虎，一个纵身跳到地上。
欧阳虎顺势扶了塔娄娜一把, 却被她推开。
塔娄娜冷冷道：“就算你找到我, 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野和部落的老头就算再厉害, 我也不会嫁的！”
欧阳虎忙道：“公主殿下误会了！小人来找公主殿下，并非为了逼您和亲！”
塔娄娜幽幽道：“你不是也同父王一样，要将我关在王宫，送去野和部落嫁人么？如今又来充什么好人！”
欧阳虎面色白了白，道：“在殿下心中，小人就如此不堪么？”
塔娄娜抿了抿唇，没说话。
欧阳虎敛了敛神，轻叹一声，道：“小人昨夜追到冰城，听闻冰城官府要上山来抓捕鞑族奸细，小人担心他们是冲您来的，所以便跟了过来，还好我们躲避得早，不然，只怕就要落入他们手中了！”
一提起抓捕“奸细”，塔娄娜的面色微微一变。
欧阳虎看出了她的异样，下意识问道：“您方才说要等的那位朋友，是不是那位失踪的大金三皇子？”
塔娄娜面色更沉。
她想过李昭可能出身不凡，却没有想到，他会是大金三皇子。
方才她与欧阳虎待在树顶，对下面的话听得并不真切。
她只知道，李昭匆匆离去，而冰城太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这难道是他的命令么！？
如果是，那昨夜他为何不下手？
若不是……他又怎能放任冰城太守如此行事！？
塔娄娜想不明白，只觉得心乱如麻。
欧阳虎迟疑片刻，终究开了口，道：“殿下，眼下大金和鞑族关系紧张，您若与那大金三皇子交朋友，万一被可汗知道，只怕……”
她转过身来，扔下一句话，道：“我不认识什么大金三皇子，也没有朋友。”
说罢，塔娄娜一转身，便步子决绝地离开了。
欧阳虎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
世间缘分，大抵就是如此。
来的时候让人毫无准备，走的时候又没有道理可言。
李昭在冰城逗留了许久，都没有塔娄娜的消息。
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知所踪。
直到宣帝下旨招他回去，他才不得不离开冰城回京。
几个月后的冬日。
山中白雪皑皑，树林银装素裹。
就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处，藏着一座移山书院。
此刻，书院墨阅堂里的火炉，烧得“哔剥”作响。
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坐在廊下，他双手撑在两侧，一目不错地看着李昭。
“殿下在想什么？”
微微出神的李昭，收起了神色，笑道：“臭小子，不是说了，在这儿只需叫我兄长么？”
少年顾青昀长眉一扬，道：“好，那兄长方才在想什么？”
李昭端起茶盏，随口道：“想你这小屁孩不懂的事。”
顾青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真道：“慕少艾？”
“咳咳！”李昭刚刚饮下半盏茶，听到这话，顿时呛得咳嗽了起来。
顾青昀淡定地看着他，道：“看来我猜对了。”
李昭好半天才缓过来，伸手就要打顾青昀的头，和顾青昀仿佛料到了他的动作，精准一闪，李昭的手就落了空。
“你个臭小子！好的不学，净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李昭端出了兄长的架子，开始数落顾青昀。
顾青昀却不以为然，道：“兄长想得，我却说不得么？我本不想为宁妃娘娘做说客，然兄长这般说我，我可要顺她的意思了。”
李昭愣了愣，他见顾青昀这般小大人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道：“我母妃怎会让你当说客！？你又能游说我什么？”
顾青昀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学着宁妃娘娘的口吻，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应当先成家，后立业，绵延香火，以续后嗣……”
李昭眼角抽了抽，道：“你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
顾青昀老成地叹了一声，道：“兄长不在的时候，宁妃娘娘也偶尔跟着陛下过来，她一见到我，便想起远在北疆的你，这些话自然要与我说了。”
李昭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有些头疼，道：“罢了。”
顾青昀打量着他的神色，道：“宁妃娘娘挑了那么多姑娘，当真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兄长的眼吗？”
李昭面色平静，道：“没有。”
顾青昀疑惑地看着他，又问：“为何？”
李昭沉声道：“选来选去，都是些无趣的闺阁女子，有什么好？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
“况且，如今父皇政务繁重，我理应为他分忧才是，怎能拘泥于这些后宫小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旁人，肯定就信了。
可顾青昀却不是旁人，他默默看着李昭，幽声道：“兄长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李昭面色一顿。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绯红如火的倩影。
他下意识摇头，驱散脑中所想，忙不迭否认：“怎么可能！”
顾青昀轻轻“嗯”了一声，道：“果然。”
李昭：“……”
他无奈地看着这个被捡回来的“弟弟”，叹了口气，道：“人小鬼大，可不许在父皇和母妃面前胡说！”
顾青昀笑笑，道：“我可没有那么无聊……不过，兄长既然有喜欢的姑娘，为何不告诉宁妃娘娘呢？”
李昭沉吟片刻，道：“因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家住哪里……我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记得我。”
顾青昀神情疑惑地看着他，李昭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呀，以后长大了，若是遇到心动的姑娘，可别轻易放手，知道么？”
顾青昀听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时光飞逝，一晃两年过去。
当下局势不稳，鞑族时常在北疆骚扰大金边境，虽然是小打小闹，但却让北疆百姓惶惶不安。
宣帝担忧北疆局势，也想历练儿子，便派出三皇子李昭，赴北疆平乱。
李昭到达冰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召见北疆众将。
众将听闻三皇子驾到，都不敢怠慢，早早便到了议事厅。
李昭换上一身甲胄，信步迈入议事厅，在主位落座。
众将依礼问安。
李昭目光一扫，见众人之中，有名个头高挑的副将，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对方生得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
两人视线一碰上，那将士的头立即低了下去。
此时，北疆守将上前禀报：“殿下，鞑族连日以来都在挑衅我军边境，但每次都是小打小闹，也不知是何用意，还如何应对，还请您示下。”
李昭问道：“鞑族是何人领兵？”
守将道：“是鞑族的阿尔代王子。”
“阿尔代……”李昭思量片刻，据北疆探子所言，此人乃是鞑族可汗最宠爱的儿子，却也十分霸道蛮横。
李昭又问：“可有使臣前去交涉？”
守将叹了口气，答道：“去了，可每次见到鞑族使臣，对方就与我们打太极，说是他们大王子喜欢出门跑马，误伤咱们的子民，也不是故意的。”
守将说罢，一旁的副将也忍不住插嘴，道：“还不止如此，若是咱们控诉多了，他们便说咱们不守两国盟友之谊，没有容人之量，真是恶人先告状！”
李昭听罢，面色也沉了下来。
宣帝登基之时，正面临内忧外患，为了安顿朝堂，平息民乱，便与鞑族签订了和平共处的盟约。
这些年里，宣帝在明面上整顿朝堂，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力量，虽然鞑族偶有进犯，但时机还不够成熟，他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派李昭过来，一是为了解决鞑族扰边之乱，二是为了让他安抚众将，让他们以大局为重。
李昭目光转了一周，扫过所有人，问道：“众将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方才的副将生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也格外洪亮，他一拍胸脯，道：“殿下，鞑族小贼欺人太甚！就让末将领兵而去，将他们一锅端了！看他们还敢如此目中无人！”
李昭没有直接回应，只看向其他人，道：“你们觉得呢？”
其他将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方才立于前排的守将却道：“鞑族骑兵骁勇善战，尤其擅长攻坚战，冰城虽然易守难攻，但若他们强攻，只怕我们胜算也不高……既然如此，不如先等一等……”
此言一出，又有人道：“可是咱们都等了大半年了，他们每月来扰几次，抢了财物就走，若是长此以往，只怕北征军会失去北疆民心！”
众将士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有各的道理，却迟迟辩不出结果来。
李昭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发言，也在认真观察着每一个人。
忽然，有个陌生又年轻的声音道：“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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