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陈队长做事靠谱，找的都是村子里最老实手脚最勤快的三个人。

        黄大叔接到这种好活，心底当然快活。就干五天活，还管吃，就有两块五毛钱，回头还能给大闺女买件漂亮衣服。

        他对娘两个说：“以后少在家里说师淼淼的坏话，你们不知道，她也是可怜人。亲娘祖上是老中医，可惜死得早。要不是摊上狠心的后妈，人也不会这样。”

        黄家婶子可不管师淼淼人怎么样，有钱赚她就高兴。

        黄柳柳却是开心，要是师淼淼人好，她万一嫁过去，那妯娌好相处，她多开心啊。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说回师淼淼这边，到了晚上，她烧了热水，将就着先擦一下吧。明天去镇上看看，最好能找个澡堂子，给庄不离好好洗洗。

        晚上她还把自己那条不怎么保暖的被子给了庄不离，她虽然怕冷，但也就是怕而已。

        就算真大雪地里去冻着，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庄不离不一样，小孩要是真冻伤了，以后要老寒腿的。

        师淼淼本以为自己这条破被子够破的了，没想到庄不离那条还要破。硬得跟砖头一样，怎么可能保暖？

        看来明天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啊，幸好陈俊良有牛车，不然还拿不下。

        庄不离躺在自己的简易木板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师淼淼竟然把自己的被子给他了，临睡前还给他讲了个睡眠故事。

        这种待遇，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碰到过。

        他出生的时候，娘就难产去世了。自此爹生了一场大病，没熬过去，在娘过世的那个冬天也跟着去了。

        然后二哥得了痨病，村上人怕被传染，都离得他们远远的。

        同年，大哥为了养活他们，跟着部队参军去了。

        要不是大哥每个月寄回来的钱，庄大伯根本不会管他们。

        大伯总说他们是丧门星，大哥每个月寄回来的压根不够他们花，还要给二哥看病，花了很多很多钱。

        庄不离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大伯家干活了。他想着，自己多干一点，就多还一点债。

        再后来二哥听了大伯母的话，娶了个媳妇，日子越过越惨。

        庄不离好几次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想着一死了之。但终究下不了决心，姑且苟活着。

        庄不离内心有些激动，他觉得好日子是不是真的要轮到他了？

        又无比的惶恐，觉得不真实，太不真实了。不真实的他都不敢闭眼，怕明天一觉醒来，迎接他的又是师淼淼的拳打脚踢。

        他躺在床上，在美好和恐惧中来回辗转，不断翻身。

        师淼淼这只矫情的狐狸精，睡这种硬板床根本受不了。

        她也睡不着，不耐烦的喊庄不离：“快闭眼，再动来动去明天不带你去集市了。”

        庄不离连忙闭眼，浑浑噩噩的，竟也睡着了。

        早上五点，干活的人就来了。再没多久，陈俊良也来了。

        从村子里去镇上，赶牛车还要一个多小时。陈俊良去镇上还有事情，得抓紧一点。

        两人收拾好，出门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庄秀娥。

        庄秀娥本就对陈俊良一肚子怨气，恨他上辈子害得自己那么惨。

        看到他竟然要带着师淼淼去集市，眼睛瞪出来，不由怒道：“你去镇上怎么不跟我说？宁可带别人也不带我？”

        “这，这……”陈俊良面对未婚妻本就害羞，还被一顿责问，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这也不是他要带的，师淼淼现在是他家的恩人。他爹说了，得好好的送人家去接人家回来。

        而且，陈俊良的想法中，师淼淼是庄秀娥的嫂子，也就是自己的嫂子。这秀娥怎么会生气啊？他带别人家嫂子的时候，她都没生气啊。

        庄秀娥看他窘迫的神色，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性格，真是看着就恶心。

        她的视线落在师淼淼身上，师淼淼扭腰坐在牛车的板凳上。腿伸不直，微微弯着，露出漂亮的腰线。

        庄秀娥心底产生一丝妒意，想要说两句，她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念头。

        她现在最想摆脱这个瘸子未婚夫，但苦于没有借口。要是他跟师淼淼这个寡妇搞上了……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就一发不可收拾。

        关键是，如果因为陈俊良的缘故退婚，那陈俊良会愧疚一辈子，说不定就不结婚了，还会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这样她在村子里的名声还是好的，而且她钓着陈俊良，怎么想也不亏。

        电光火石间，庄秀娥做出了决定。

        她笑着对陈俊良道：“看你紧张的，我开玩笑呢。去吧，早点回来啊，路上小心。”

        “欸！”陈俊良激动的点头，看着庄秀娥的背影傻乐。

        师淼淼看着庄秀娥的背影，也笑了一下。

        庄不离却是很紧张，到底是小孩心性。即使再成熟，难得能上一趟集市，即使什么也不买，都是快乐的。

        他还强自压着嘴角，怕表露的太明显了被人笑话。

        陈俊良却知道他的小心思，乐道：“我小时候去上集市，一晚上都紧张的睡不着。有一回晚上没睡着，到了五六点困得不行，睡着了。等一觉醒来，我爹带着大哥都从集市上回来了，可把我哭惨了。”

        庄不离也跟着他乐，笑得前仰后翻。

        师淼淼心想，到底是个小孩嘛，这么容易就逗乐了。

        集市上热闹的很，人来人往的，各种小玩意儿卖的人挺多的。

        但大部分都要票，师淼淼来之前跟陈队长换了一些布票肉票。陈队长毕竟是小队长，福利比村里人好。

        肉票也攒下来一些，孙子的救命恩人开口了，自然肯给。

        再说了，两块钱的肉票，师淼淼给了两块五毛，可是真大方。

        倒是也有一些不需要票的小玩意，都是大家拿出来偷偷卖的。一般都躲在角落里，需要小心巡逻队。

        陈俊良有自己的事情，师淼淼跟他约好了见面的地点，目标明确。

        竟是先带着庄不离去吃了一碗阳春面。

        八分钱一碗，香味隔着一条街就飘到鼻子里。

        两人早上没吃早饭，庄不离怀里还揣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想分给师淼淼一半，就被她带进了面馆里。

        这里的客人都穿着干净整洁，很是体面。吃面之前还要整理一下筷子，弄齐整了，才慢悠悠挑起一筷子面，翻一遍后，才吃起来。

        庄不离越看越觉得拘谨，幸好他今天穿了庄秀娥拿来的新衣服。否则定不敢走进这家面馆，怕被赶出去。

        师淼淼叫了两碗面，庄不离心疼钱，想说他喝点汤吃馒头就行。

        但老板娘欸了一声后，他就不敢开口了，怕被人说寒酸。

        这是庄不离第一次上馆子吃面，这个年代舍得早餐在外面吃的可不多，都是有点身份有些地位的人。

        看庄不离这狼吞虎咽的模样，有些人善意的笑了，却也有人嫌弃的啐了一口，骂了句：“什么乞丐玩意儿，也来这种地方。”

        庄不离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自卑的低下头。是他没见识，不怪别人。

        师淼淼可不馆她这臭毛病，她笑眯眯得到看向穿着贵态的老太太：“您说得倒是有些道理，许是过不了几天，您就来不了这地方了。”

        这贵老太太最忌讳听这话，这算是□□裸的诅咒了。

        她啪的放下筷子，站起来当即就走向师淼淼，看架势是要给她一巴掌。

        旁边的店老板看到了，连忙上前拦着。

        “许夫人这是干什么啊？”现在的店铺都是国营性质，大家都有些背景。

        店老板看着不起眼，但家里却并不是那么不起眼的。

        被叫做许夫人的老太太被拦住了，只能冷哼一声，道：“杜老板，你家是做慈善的吗？这什么人都能来，他们有票吗你就给他们吃面了？”

        杜老板不想店里生事，陪笑着说有的有的，还给师淼淼使眼色。

        这许夫人不好得罪啊，不仅夫家厉害，娘家也厉害着呢。

        师淼淼整了整筷子，她说的是实话。这许夫人的好日子没几天的，她才不是做慈善的。

        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也不爱说。

        当年她看个风水，那些大老板可是上门接送，各种好吃好喝的供着，红包随你开口。

        “吃吧。”师淼淼宽慰庄不离，“没想到这镇上也有这么多苍蝇，还以为比乡下环境好呢。”

        庄不离心想这店里弄这么干净，没苍蝇啊。他听不懂师淼淼的言外之意，许夫人却明白了，她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她这辈子最苦的那几年，都被家里人保护的好好的。

        当下，她就不肯罢休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我父亲是烈士，我儿子是退伍军人，我是烈士子女、是军人家庭。你侮辱我，就是侮辱我们国家军人，走，跟我去派出所，我倒要看看。去了派出所你还能不能嘴硬！”

        庄不离吓得一个哆嗦，这可是很严重的话了。

        杜老板也劝，大家都消消火，别那么大怒气。

        师淼淼却淡淡一笑，落落大方道：“我是不是胡说，也许你老公知道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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