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鸳鸯意

这事让林柔闷闷不乐了许久，从前听着与此刻真正感受到，心里的波动全然不同。

        她有心悦之人，可她与谢筠在天家面前算得上什么呢？她的这份喜欢在权柄跟前都不够比、不够看的。

        林柔头一次畏惧，觉得心中所想也不是全然能够实现的事情，愿望好似也有落空的这种可能。

        可林府的人都没发现小姑娘回来后的忧愁。她们从春日末就开始忙碌着，府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林珲的婚事定了下来，聘雁在冬日就已经从去。如今下了聘书，离大婚那日就不远了。

        林大娘子此刻也顾不上女儿，那日从宫里回来也是简单的问了林柔几句话。大娘子便是觉得有儿子与钟氏在前，圣人再选林氏的可能就极弱。

        但大娘子或者说这一群人都只是猜测着圣人的心思，没去想着卢柠为人母的心意。

        送别林柔后，李佑没有直接回前朝，他依旧回到甘宁宫里，还有话要同圣人说明白。

        看到去而又返的儿子，卢柠立马屏退了左右，是那般知晓孩儿的心思。

        “娘娘，你也看出来了，柔儿是不愿入东宫的。”李佑直言着今日的事情，他当先同自己的母亲提起来。

        圣人一顿，看着孩儿点着头说：“我该明白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入了这里快乐也不将再快乐了。”

        李佑很少听到自己娘娘说这样的话，外头看着永远高高在上的圣人也会有这般的感叹。

        卢柠让人来到自己身旁，她拉住李佑的手，对自己孩儿说道：“佑儿，我明白林氏在向我们示好、妥协，已经用下一任宗子的婚嫁做出最大的诚意来。可你是我的孩儿，在这事上娘娘只希望你能如意，能去娶得自己真心所爱之人。”

        她虽在宫里，但也看得明白自己孩儿的那一份欢喜。她给不了李佑许多，但能求能谋的，她卢柠都会去做。

        李佑笑着对自己母亲说：“娘娘，孩儿不愿做这个恶人，不愿去逼柔儿。”

        他说得委婉，却低估了为人母的心。

        卢柠一听这样的话就差拍案而起了，立马回道：“那就由母亲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卢柠可以不在乎独断的骂名，可以不在乎身后士族的疑心，只要她的孩儿能如愿，哪怕一次也好。

        可李佑看着人却是摇头道：“母亲，这天下之大，孩儿如何找不到一位心爱的人。既不是两厢情愿，得来也不会欢喜。母亲知晓的，坐到这个位置上在浓的情谊也会有消散的一日。不如把最好的东西就留在这里，没有了往后那么一切便有了最最好的可能，就当给孩儿留一个念想。”

        这话说得明白又直接，卢柠刚起的那一腔为孩儿搏斗的热血又瞬间灭了，她只能轻拍着李佑的手背。

        无奈点头同孩儿说道：“那便顺了你的意吧。我的佑儿，便得择一个你爱的人娶，不必担忧这朝堂与利益。这人啊，才是最重要的，母亲陪不了你一世，士族也陪不了你一世。既这一世为人，一世尊贵，连这些也不能随心，便太可怜了。你爹爹那，你不必担心，自有母亲在。”

        听着这话，李佑走至堂前忽然跪下朝自己的娘娘叩头，行此大礼给他的母亲。

        普天之下为母者，无贵贱，都一心为着自己的孩儿，无一例外。

        卢柠这下看明白也听明白了，不会再把林柔往自己孩儿这里牵扯能。

        而桦秋阁里的人还在忧愁着，想找个说这事的人都寻不到。

        但林府因着婚期临近而多事，林大娘子在府里就事事都带上女儿来教人如何操持家事。

        钟氏也是百年士族，嫁嫡女的排场自然也不会小，大大小小的礼也随着过来，林柔被大娘子按着在房里看礼书，一样一样的看的眼花，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

        从婚期定下开始，时间就过得极快。林府装扮着满院的红绸，连廊下的花鸟灯笼都被换下，变成每一盏都通红。

        林柔还凑巧看着叔父为哥哥特意写的迎亲书，太傅提字，自是外头求都求不来的。

        林氏把每一步都做到最好，让盛京里看着这婚事的人都羡慕着这位能嫁入林府的钟小娘子。

        六月初八，早早定下的好日子。林珲一早祭拜了先祖，就在吹拉弹唱与鞭炮声中同一大群人去钟府迎亲。

        而谢筠也被林珲邀着一道。

        故而一大早，林柔就能见着人。

        千步廊，一个在最前，一个在最后。女使、内侍都奔来跑去的忙碌。他们没有走近，只遥遥的看着对方，好似周遭里的这一切都在这一瞬安静下来。

        廊沿边红绸随风飘飞，这世上众人皆缈缈，而独独此刻映在自己眼里的这一个人可以抵得上众世一切。

        她看着旻晟笑着，看着对方特意停下隔着众人朝自己一揖。那一瞬间心里一切的愁绪散去，林柔得到了答案也能给出答案来。

        人与人之间的每一种欢喜都有它独特的名字。而她与谢筠之间的这种注定最为独特罢了。

        这一个画面，只能是今日精彩画卷里的一个小点。

        林珲这一日的迎亲、送礼一切都极其顺利。他在最前头的马上笑着，处处都只是展露着林氏的风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林柔在内院里听着外头的鞭炮响声就知道是哥哥接住人回来了。林柔听着声就能想到林府外头拦门、撒谷豆那喜气洋洋又乱糟糟的景象。

        秋儿看了一半就跑回来同自己姑娘说着钟氏入府的景象。

        “姑娘是没看见，那毡席铺了一路当真是脚不沾地，还有那个捧镜人看着也是装扮了一番的，每跨一个东西外头就起哄说着吉祥话可热闹了。”秋儿也十足高兴，就喜欢热闹。

        林柔好奇着那个场面，璇姐儿出嫁她没见着，如今自家哥哥娶妻她也没法出去。

        看着姑娘低眉，秋儿立马就提着：“一会新屋里要撒帐了，院里都是各家大娘子定然热闹，姑娘要偷偷过去瞧一眼吗？”秋儿便想着到内院里走动遇到其他人自然是无妨的。

        林柔想着就也点了点头。

        秋儿带着姑娘出去，安安静静的不惊敢动人。可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了下来。

        秋儿看着眼前不太熟悉的侍从十足好奇，也十分防备。

        恒吉同人行礼递着话：“我家大人知晓姑娘必定经过这里，说是有东西要给姑娘，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柔听了这话才从秋儿身后出来看了对方一眼，瞧着是谢筠的侍从就转变了方向，点头同人一到前往。

        林府的里外热闹，可后院的亭子自是没有来去匆匆的人来愿意停留的。谢筠忙完所有就站在这里等着人。

        一见着小姑娘跑着来到自己面前，谢筠就先出言让人伸手。

        林柔方站定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把手伸出去。一瞬间，双手就捧满了。

        “方才撒谷豆的人特意给了我一把，说是要让我沾沾这喜气的。”谢筠解释着。那时就想着眼前这不能去外头相迎的人，他才没有拒绝把这一兜子的喜气都带了回来。

        林柔捧着这些喜气抿嘴笑着，被人惦记自是高兴，这婚事的喜气可是难沾着。

        可忽然林柔又抬头看着人不笑了，像是好奇许久问着人：“旻晟，若你是哥哥，你会怎么选呢？”

        一日下来，她还未见过兄嫂。

        谢筠看着小姑娘，明白林柔的心里依旧堆积着这件事，只是从那日后就刻意的不去提。

        他看着人，明白这事情本身就是难抉择的。

        “我不是林珲，我不抉择。我来自乡野里，可以回到博林去。”这话听着随意，可却是谢筠给人的承诺。

        他可以是朝上的状元郎，也可以只是谢筠。这便是他与盛京的不同，他从来不用背负这些，先人让他们记着姓氏、记着祖训，不是为了承袭荣光而是告诫他们得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

        他可以选择站在这里去救一路的人，可以选择回去只救一人。

        世上英雄众多，没有他谢筠自会有别人来争当，他自不必将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林柔看着人，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可林柔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我没去过博林，也没回过宁德，可总有一日我会见着的，对吗。”林柔用问结尾却说得肯定。

        而谢筠也朝人点着头。

        最后林柔就让秋儿装满了一荷包的果物、谷豆，好好收了起来。

        秋儿还奇怪自己姑娘怎么突然得到外头撒谷豆的东西，但看林柔捏着荷包高兴也没多问，只提醒着撒帐要开始了，拉着人赶忙过去。

        林柔只在屋外同一群女使一道张望着，看着哥哥与嫂嫂各坐在床榻一边，看着各位大娘子拿着彩果念念有词的往里头抛撒着。而后就有人来行合髻礼。

        结发为夫妻，从这一刻具象着开启。

        林柔看着屋里的两人喝完那一盏合卺酒，一仰一合放于床塌下，屋里的人都笑着祝贺道喜，林柔站在外头都能清楚的听着那欢喜声。

        但愿欢喜，能从此刻开始。

        林柔悄悄的来，静静的走，看完这一切她便也想着往后。想着甘宁宫里的那些话，她想好了如何同攸宁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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