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小檐燕起，绕着靑褐垂铺的重瓦飞旋，青松映窗，似锦云堆砌。
裴誉行酒足饭饱，懒洋洋地靠着东窗眯眼，他倚靠着一个深色的锦缎云纹的引枕，那引枕并不似她在谢氏看到的那种奢极的衔玉镶金，也不用荞皮、豆皮、决明子或药类填充，因为看起来极软，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那颗脑袋下枕头软软陷下的弧度，似乎枕起来十分舒服。
女子安然地瞌上了眼，青丝垂落胸前，素颜温和无害，可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知晓那具躯壳下装令一个灵魂，她似乎能从那张脸上看出独属裴誉行的气质。
她冒冒呆呆地站在那道博古架前，看着他似乎真的睡了过去，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楠木制的博古架柜集陈列着琳琅的摆件，古董玉器之类的古玩极少，倒是占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诸如些形态各异石头，攻击之态呈现得淋漓尽致的赤青色九头蛇，甚至还摆着一副羽毛鲜明艳丽的翅膀，拼在一架不知名的鸟骨架上。
嘉禾目光微微地一缩，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未料她又看见了更为惊悚的东西，冰蓝色的琉璃缸里，一只全身覆着坚硬黑鳞的守宫，它像一匹蛰伏的、沉默漆黑的怪物，四脚搭在松软的草藓和细沙石上，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它，忽而抬起了那双瞳孔冰冷银亮的眼睛。
嘉禾脸色一白，慌张地连连后退，不想撞上了身后的木具，在寂静的房间发出了一声轻响。
榻上的那双眼睛敏锐地睁开了，他原是半躺的姿势，下一秒身体却干脆利落地坐起，目光落向表情如同犯错了一般的嘉禾。
嘉禾呐呐的，红了脸：“我……将您吵醒了吗，对不起……”
“并未。”
裴誉行声音颇冷，他手放在膝上，不动神色，却忍不住皱了眉，自己竟当着一个女子的面差些睡了过去。他起身，手下意识朝着袖口挽去时，才恍惚自己穿的事女人的衣裙，只得松手作罢，想起她在那呆着等自己的安排，他的神情有些微妙，旋即又恢复了些冷硬，“是我的疏忽。”
嘉禾没听明白他的疏忽是疏忽了什么，垂眼之余，见他推开了窗，望向天色尚早的屋外她听到他交代，“你准备一下。”
“我们再去一次那家首饰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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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再次行至了首饰阁的门前。
裴誉行率先掀开了帘子，跃下马车，目光锐利地扫过商铺的匾额，乃朱颜阁三字，一见便知是做女人家生意的，只不过昨日还门庭若市的地儿，今日便冷冷清清。
不是吓跑了客人，而是昨日之事闹得太大，官府已经让店家勒令关店了。
门前上了锁，还贴了封条，恰巧是大理寺的官印，裴誉行回头，对后头磨磨唧唧的人颇不耐烦：“还在看什么？将锁开了，回头同那边报备一声。”
扶钟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丝毫不解为何那个身姿摇曳的女人为何指使自己指使得如此自然，他作为他家爷的小厮，只听他家爷的话的好吗！
嘉禾恰好从马车上下来，她看着这个地方，一想起昨日的事，心情还是不太能平复，她也温声劝道：“你快些去。”
“爷，这是为何？”扶钟更是难以置信，更是心痛难忍，裴誉行向来不近女色的，就这么几日的时间，他就变得如此听一个女人的话，此女的心机果然不容小觑！
不去！他坚决不去！不能让这女人轻易得了意……
安安静静站在身后的嘉禾忽的抬手，下一秒，缩着肩膀拒不动腿的人一脚跳出去老远，仿佛迟一秒头上要有把刀落下来。
好险好险，差些就要被主子打了，扶钟绷着一张死脸，来到门前也不愿多看女子一眼，哼哼地从身上掏出一根银丝来。
裴誉行冷笑了一声，对他的阳奉阴违在心中记了一笔，侧身让出位置。
嘉禾只是脖颈痒，伸手抓了抓颈部，她看着主仆二人的神情，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
扶钟打小跟在裴誉行身边，十八般武艺稀里糊涂，倒是十八般遛狗偷鸡的技艺倒是不少，譬如着撬锁，用得可谓炉火纯青，没几下就弄开了，他将锁头拿下，大门一开。
扭头道：“爷，您快来！”
“……”
身侧的裴誉行两手交叠在胸前，抬掌将他推开，抬腿而入。
扶钟一个踉跄，瞬间就不想干了，“爷，你看她！怎么还推人呢！”
嘉禾匆匆赶上来，听到他的话，脸上干巴巴地扯出个笑。紧闭了一日的店内空气已然不通畅，她目光落到地上，就看见昨日遗留的血迹，深褐的一片，她脸色一白，不再停留，紧贴着裴誉行进去。
“爷，今日您过来是为何，难不成这店有什么诡异吗？”扶钟快步跟在他身旁。
嘉禾含糊地唔声，“不便同你说。”
扶钟顿时就傻住了，自家爷提防的不告诉他，可观那三姑娘的模样，显然是知情的。
这二人之间，连秘密都有了！
正满脑子风暴，他看见裴誉行忧心忡忡向前，扯了扯少女的衣袖，少女便扭头看她，目光平静地顺着裴誉行的目光所指，看到横斜的展柜之后一块灰褐的衣角，他满脑杂绪瞬间清明，呼吸谨慎地放轻。
原来他们自打进来，便受到了另一双眼睛的窥伺。
裴誉行看了嘉禾一眼，有些意外，那人在暗处隐匿的极好，连他也未发觉。静了两秒，他无声地绕身而去，堪堪转过拐角，数支的簪钗饰物朝着他脸上袭来，一道人影逃命般地朝外跑。
裴誉行几乎瞬间就将东西拂开到地上，他心里大概还嫌麻烦的，追上前抓人的几招便发了狠，轻易将人摁在了地上，他面色发冷：“官府昨日便将此处清了场，你是如何进来的？”
那人不答，裴誉行也不急，将那只手朝一个诡异的角度加力，那人立刻痛苦地叫出声，仰着的头露出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侠女饶命！饶命！我……我是一开始便躲在了这的！只是想偷些东西出去卖钱的，没做别的啊！”
裴誉行蹙眉看着男人的那张脸，确切说，他在看男人讨饶的表情。
“爷，她不是个闺阁小姐么，怎么抓贼比您还敏捷？还有，”扶钟看得一愣一愣，压着声，虽然对她满是意见，但仍隐隐有些不齿，“您怎么没自己动手，躲一个女人身后？”
这话该怎么答？嘉禾头疼，只能、只能将这顶躲女人身后的帽子让裴誉行带带了，木着一张脸，继续看裴誉行将那贼人的手捆了起来，朝扶钟的方向丢去，“看紧他！”
扶钟又被命令了，圆目一瞪，气得直揣那贼一脚，“老实点！”
嘉禾忙跟着上他，二人去了昨日那个密室的入口。
挂在墙上的那幅仕女图已经破损，露出整个墙体，那道暗门与墙体融合的极好，肉眼看不出破绽来，而墙面的机关并不难寻，否则昨日乐康郡主也不能轻易地找到他们。
暗门再次打开，嘉禾却愣了眼，裴誉行亦沉了目光，二人对视了一眼，裴誉行抽回目光，迈步而入。
嘉禾紧随其后，眼中难掩错愕不解：“为何，位置变了，那些兽头也不见了？”
昨日他们所见的铜铸兽头不见了踪迹，八卦阵倒是还在，只是位置与昨日所见对不上。
不，不对，是空间的问题。
裴誉行没有说话，朝着另一侧墙摸索着，他找到了另一道门，开合过后，二人见到了另一番风景。
裴誉行回头，撩起眼睫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嘉禾忙在暗门闭合前跟上他。
这道门内甚至没有点灯，四方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幽寂的光，环境干燥，成排的书架落入眼中。
眼中忽地望进了一册书名，嘉禾眼中一亮，借着身高的优势取了下来，裴誉行淡淡的扫了一眼，是某朝一个名人的山海游记，嘉禾惊觉这一举动被他看了去，小声地为自己辩解：“这书是孤本，我找了许久也没找着，才料想它失传了。”
她曾在陆元白的某本藏书的注释中有所提引，很是有兴趣，后来她头回费心思地去寻一本书，可却没能如意。
裴誉行身形一顿，颇有些不自在地环顾了这些书一圈，“这里确实有许多孤本。”
他没说她手中的并非孤本，因为他的藏书中便有这样一本。
终归是有主的东西，嘉禾只是小心翼翼地翻了翻，她知这样已是很冒犯了，便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
她如今在裴誉礼的身体里，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视野宽阔，裴誉礼一走动她便以为他是有了什么新发现，急急跟上，谁料裴誉行又忽然转过了身，二人便脚尖贴着脚尖撞在了一处，他的额头撞上了嘉禾的下巴，那双带着冷感的薄唇擦过了他的额发。
嘉禾脸红透了，仓皇后退：“对、对不起。”
裴誉行亦不承让，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偏偏那双耳朵染了颜色，他偏过头，冷声为自己的扭身做了解释，“那侧有门。”
嘉禾循声看去，果真又看到了另一道门，不同的是，这道“门”终于有了门的样子。
不知是为验证自己的猜想还是怎的，嘉禾折回去仔细摸索了进来的那道门，“好像……。”
不能从里面打开
裴誉行自然也发觉了，“朱颜阁的这侧是什么铺子？”
“是……书局？”
好像还是皇家的书局，嘉禾在心中默默道。
正在这时，那门从外往里的大开，天光纷涌而入，嘉禾似乎听到了一个年轻的人声：“老师，您小心些。”
有人掌着灯进来，见到室内的二人时，灯笼都差些摔至地面，“你、你们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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