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二十五、
陈余儿见绿如如此冥顽不灵，像放弃找燕王身上的熏香一样，彻底放弃了帮绿如树立正确的婚恋观。
可喝了一口茶转念一想，其实绿如说的有几分道理。
自己方才极力推崇燕王和韩林宗，怕不是也被诸般女学所误导。
就比如说吧。
那韩林宗整日冷冰冰的，那日在自己面前深情剖白，可通篇不过一句话——就是他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自己。
可他了解她吗？
他知道自己善射箭、懂兵法，但他倒底知道自己所憎所爱、所思所想、所求所愿吗？
陈余儿认为他不知道。
自己殿前胡说八道委实是轻浮之举、孟浪在先，但他没有她这些苦衷牵绊的，当时无论如何不应该答应。
他说他当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但那还是为了他自己心底的喜欢，尚未为他们二人打算。
韩家与陈家势同水火，他如果清醒一点就知道，两人是不大有可能的。
连不谙男女之事的老廖都能看出，两家结亲的可能趋近于无，他还如此回应。
只能说，喜欢自己这件事，在韩林宗心中已成为执念了。
陈余儿叹气，自己何德何能，还能让别人这么喜欢。
关键是，她无以为报啊。
然后是燕王。
这燕王真是生了一个好皮囊，陈余儿承认不时亦被这卓绝男色魅惑。
可哪能天天是过年过节的日子，终归要回到柴米油盐、人间烟火。
他要的是皇城之内朝堂之上的掌控，背后母妃与外祖孙家的一世安稳。
如此，不想用权谋亦得用权谋，不想入风波亦得入风波。
他之前还假装遁世避祸呢，张皇后和太子可曾想过放过他。
如今谣言满天飞，说他要与太子争储，他更是骑虎难下。
燕王这样的人就如同激流湍急中巨大的漩涡，无论谁想接近，都将被滚卷而去、渣都不剩。
也就韩纪云吧，乘的是韩相这艘大船，皇上对韩相宠信得不要不要的，这大船自然是乘风破浪，还怕几个漩涡？
二人能走到一起自是绝配。
那些在外围惦念燕王的姑娘们却是自不量力了。
好在自己还没糊涂到成为她们其中一员。
再说到绿如的最爱。
陈余儿想起杨旭龙在安国公府的种种作妖，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还是与他在一起最轻松了。
他连好色都好得坦荡荡的，在自己面前也没少摸过府中丫鬟的小手，安国公府连绿如在内的丫鬟们对他如痴如醉的，不也是咱们杨少城主的本事。
这西南小蛮子现在何处呢？自己其实也挺挂心的。
陈余儿决定，以后可不能像燕王似的好为人师。
与绿如相比，她的见解也并不怎么高明吗。
在安国公房内议了两天，陈余儿完整说了自己的意见，安国公和燕王都频频点头、觉得可行。
陈余儿腹诽：不是批评自己好用险吗，这次计划是此生自己用过的最大一次险，燕王今日为何还乐呵呵地在爹爹面前大赞特赞呢。
这燕王也忒前后不一了。
匈奴位于云间囤积粮草的营寨。
守将伊邪正坐在营帐里生闷气。
这几日他连连被乌顿无端诘责，还不就因为自己是乌孙的人，乌顿每日指桑骂槐的，都是冲乌孙去的。
可这乌顿现下敢如此飞扬跋扈，正是因为背后有单于乌维撑腰。
乌孙是长子又有何用，生性忠直不得父亲欢心，眼看着乌维就要指定乌顿为继承人了。
自己当年千挑万选还是站错了队。
何况乌维对云间粮草格外重视，肃州与云间毗邻，乌维特别授予了乌顿监察云间之权。
乌顿以巡查为名指斥自己防范不严、守护不力，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反驳。
只有忍了。
部将急报，肃州乌顿又派人来巡查了。
伊邪无语问苍天，这还有完没完了？
等他到营寨门前一看，更生气了。
这次乌顿竟然派了一名汉人率肃州兵前来，谁不知道在匈奴大军中汉将的地位要卑下得多，这派了个汉人来监察自己，不是有意折辱是什么。
而且匈奴军中汉将又不是一个两个，好多是匈奴掳来的北境女子生的，人家都长得挺不错的。
怎么这个汉将五短身材、阔嘴裂腮的，长得如此的丑。
伊邪耐着性子一一盘查营寨外匈奴肃州兵的腰牌、军令以及今夜刚换的暗号，心想我可千万不能在这小事儿上再出纰漏，给乌顿训斥的说辞。
那马上汉将全程鼻孔朝天、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待查完之后不屑道：“腰牌可伪造，军令能探得，数这每日数换的暗号最重要，你还设置得这么简单，乌顿王爷说你们防范不严、守护不力，你们还真实至名归啊！”
伊邪愤愤，连个不入流的汉将都能来指斥他，这兵真是没法带了。
伊邪后来知道，这肃州来的汉将叫德尼偏，名字古怪，匈奴话倒是说得贼溜。
他所带肃州兵运来了几车特制的竹排，忙活了一个时辰把所有囤积粮草的仓廪外全用竹排牢牢加固，还上了锁，钥匙交予伊邪。
德尼偏拍拍伊邪的胳膊，可能原先是想拍拍肩膀的，但伊邪生得人高马大，这德尼偏够不着，就退而求其次拍了胳膊，亲热地说：
“莫怪老哥刚才说你，这云间粮草如此重要，给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丢的。
你跟着乌孙王爷，他可曾提点你过？
我们乌顿王爷专门为你制了这防御用的竹排，就是北境兵来了，想劫这粮草，能奈你何？
你可要想好了到底该侍奉哪个主子。”
伊邪都要哭了，都传说乌顿王爷笼络人心的手段厉害，这下见识了。
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自己深受感动啊。
王爷都派人前来示好，自己还不借坡下驴。
立马向德尼偏表白了——他一向倾慕乌顿王爷，只恨没有机会报效的拳拳真心。
就在两人唠得情投意洽的当口，手下急报，北境兵真来劫粮了。
来的人好像并不多，应该是刚刚探得云间存粮的营寨，想趁黑趁乱趁匈奴兵没有防备，劫他一把。
德尼偏赶紧叮嘱伊邪：“好在我们已把粮仓加固了，这样，你多带些兵前去应敌，留少量兵在此即可，我此来还带了一千兵，再有这竹排加持，保他们北境兵劫不走粮去。”
伊邪感激涕零，赶紧率兵出营，德尼偏还在后面扯着嗓子：“若此战得胜，军功也要算上老哥我一份啊！”
待看到北境兵伊邪深服德尼偏高明，这果然是巡逻经过想突击劫一下粮的小股队伍，多亏自己多带了兵，不能让这些北境兵活着回去，否则云间存粮之地就暴露了，自己项上人头难保。
没想到这小股北境兵且战且走，停下厮杀一阵就回头狂奔，自己追着追着离云间越来越远，心里越来越没底。
这不会其中有诈吧？
在北境兵再次装模作样厮杀一阵又转身即逃的时候，伊邪当机立断折返。
可还没行到云间营寨就看到火光冲天，那些德尼偏用竹排加固向他保证万无一失的粮草仓廪已是烈火熊熊，烧得天都红了。
偶尔还能听到噼噼啪啪类似爆竹的声音。
原来那竹排中竟加装了火药。
整个营寨乱作一团，哪里还见德尼偏的身影，他不仅在仓廪放了火，还在走前把营寨的灯啊火啊诸般照明啊全数灭了。
现在除了仓廪处亮如白昼，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就在伊邪以为糟得不能再糟的时候，营寨外金鼓齐鸣，北境兵又到了。
伊邪率营内士兵抵死拼杀，杀到了晨曦初现彻底傻了眼。
与自己厮杀两个时辰的军队，不是乌顿所带的匈奴肃州驻兵，又是谁人。
乌顿亦在马上目瞪口呆。
两个多时辰前，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将拿着伊邪的腰牌、手令和军令紧急求援，云间屯粮之地被北境兵发现，全军粮草岌岌可危。
自己马上率肃州兵前来救援，正碰上北境兵还在营寨内未走，这才打到了现在。
怎么全程打的竟然都是自己人？
在绝美的万丈霞光中陈小将军身披白袍闪亮登场，她所率兵马已在附近等了半夜了，就等他们匈奴兵自己先杀个七荤八素再说。
伊邪颓然跪地，这还有什么可打的，莫说来的是陈余儿，现在但凡北境派个将就能把他们灭了，降吧。
何况陈余儿身边那自称德尼偏的老哥哥还在向他热烈招手，看起来在北境身份不低，这回也算是朝中有人了。
乌顿倒是不想降，可奈何技不如人，几个回合就被陈小将军擒了过去。
被捆得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乌顿此时还不知道，他前脚刚走，陈有之就趁肃州营寨防备空虚，一举端了肃州营寨。
这一战，匈奴不仅被烧了粮草、擒了王爷、丢了肃州、折了将士、挫了锐气，而且细算下来每一步都被北境完美算计，这被擒的王爷还是乌维即将宣布的继承人。
乌维这损失可大了去了。
陈余儿班师回林渚，见燕王在朝霞漫天中驻马相迎，得意地挑一挑眉，心道：我陈余儿就好用险，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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