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亲了一口
情哥哥。
隋琛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这人把控着, 不能自已。
他蓦的想起小时候偷偷看聊斋，那些妖冶的精怪。
林颜她一定也是个精怪吧？
“我……”
“林颜你晚上跟我一块……”范援朝推门进来看到趴在隋琛胸前的人，忽的瞪大眼睛，哇奥, 她这是不小心打扰了两个人亲热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这俩人缠在一起，她特别兴奋。
尤其是看到林颜不紧不慢的坐直身体,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范援朝觉得她特别酷。
和别的女孩子很不一样。
“我晚上可能还要忙别的事情，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就行。”
没地方住。
实际上昨天来到的知青已经把农场宿舍塞得满满当当，想要再塞人进去还真不容易, 尤其这俩人还是小两口。
单独腾出一个宿舍来不可能，但总不能就这么把人分开吧？
杨团长本来想着实在不行让林颜去他家将就一晚上, 自己在办公室里打地铺。
这个提议被林颜拒绝，哪能刚来到就喧宾夺主？
加上隋琛还在医务室这边留院观察, 林颜也不放心把隋琛一个人留下, 就想着自己晚上在这边当陪护。
杨团长也没再多说什么，让人从医务室这边的器材仓库里翻出一张行军床。
范援朝看着那颇有些年头的行军床, “那行吧，对了林颜，你分在哪个连队了？我在二营三连, 我们连长姓曲, 是个女同志, 听说还是战斗英雄呢。”
“我这边还得过几天才能分配。巾帼不让须眉，那你也好好干，指不定将来也能成战斗英雄。”
范援朝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好, 我们都成战斗英雄。”
年轻的女孩子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奈何熄灯号响起，她只能迅速离开。
兵团制的农场，将部队的作息以及训练那一套带来过来，新到来的知青如范援朝，又哪敢犯错误？
医务室这边倒是还亮着灯。
林颜将一颗白煮蛋和面包递过去，“你先吃点东西，生病了要多吃有营养的补充能量，让自己早点恢复健康。”
这场感冒来的突然，便是隋琛自己也没想到，刚来到海岛他就倒下了。
看着拿着铅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的人，专注的似乎忘记了这里是医务室的病房，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不好选吗？”
林颜听到这声音骤然回过神来，是隋琛在跟她说话，“是不太好选，主要是这边地广人稀，村落之间距离又远，中间隔着的树林里兴许还会有野兽出没，如果让孩子们穿梭其中去上学，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办学这好事怕不是就成了喜事办丧了。”
西泉农场占地面积高达六万亩，偌大的农场四周星罗棋布着四十多个生产队，而这些生产队规模大小不一，有的甚至还是一些零散分布在当地的少数民族，存在语言不通这一问题。
目前农场这边还没能跟人建立有效沟通。
林颜有一肚子的想法，但也知道做事得一步步来。
比如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跟周围生产队的群众搞好关系。
帮助村民扫盲、普及基础教育无疑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和几十年前团结工农阶级搞革命一个道理，现在他们需要创办学校。
冯政委交给林颜一张农场及其周围的行政区划图，要她进行学校选址。
这就是一个考题。
林颜一向擅长考试，但眼下这个与自己之前遇到的各色考试截然不同。
这要是打错了可不是简单的扣分。
选址错误会让农场与周边生产队的关系越发糟糕，真要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只怕重演当年的械斗都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林颜的纠结让隋琛想着帮忙拂平那皱着的眉头，她本该是一个笑容爽朗的人，这般为难情绪不应出现在她的脸上。
“那就每个村子建一个学校。”
“这一共四十多个生产队，牵扯到近百个村庄，这些学校是知青负责制，如果……”林颜说着忽然间拍了下脑门，白嫩的额头顿时有浅薄的红。
“我傻呀，为什么非要一个村庄一个呢，明明这片的生产队村庄聚集，完全可以让两三个知青负责。”
林颜看着地图上的那些小三角，“这么一来的话，其实存在问题的就这几个生产队而已，我得去实地考察下才行。”
看地图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必须得亲自走一趟。
隋琛看着忽然间亢奋起来的人，只觉得这小小的病房竟是如此的逼仄，容不下这闪闪发光的林颜。
“隋知青。”
“嗯？”隋琛眼前忽的被阴影笼罩，又很快重见光明。
只是脸颊上还有柔软的触意，知觉告诉他刚才绝不是一场梦幻。
“谢啦，我这可真是当局者迷，多亏有你这个提醒。”
不是多麻烦的事情，但就怕钻牛角尖。
人一旦陷入思维误区，解决之道哪怕就在眼前都能视而不见。
这时候有一个旁观者提醒就显得格外重要。
隋琛迟迟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是奖励。
这样的奖励能不能韩信点兵呢？
隋琛忽的开口，“颜颜？”
“嗯？”林颜迅速地在地图上标注出那几个需要重点考察的生产队，“怎么了？”
“辛苦你了，累不累？要不你睡这张床上，我去行军床上睡。”
那折叠行军床十分简陋，隋琛觉得这一晚上过去只怕要在林颜身上留下一片片钢丝网印。
说话间他就要挣扎起身，但被林颜一把摁回去了，“行啦你就别逞强了，真要是关心我那就早点好过来。”
林颜摁在那胸口，隔着衬衫碰到了那一处凸起。
肉眼可见的，隋琛的耳垂再度泛红，林颜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要缩回手却是被隋琛给抓住了。
“那张床睡着不舒服，要不在这个上面挤一挤？”
林颜没吭声，只是凝眉看着床上的病人。
隋琛有些慌张，“我生着病呢，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林颜听到这话心中无限唏嘘，想当初她也是看过诸如偏执反派、黑莲花、病娇美人、残疾大佬等一干小说的人。
眼前就有病美人却不能逗弄，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呀。
“我知道哥哥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再说了就我这干巴巴的身材，哥哥你没兴趣也正常。”
忙活了一天，心累人也累，林颜倒在病床上，背对着隋琛将人往里挤了挤。
她这累极沾枕头就睡的好习惯倒是带了来，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感谢……”
感谢什么？
林颜沉沉睡了过去，呼吸间都透着几分疲惫的沉重。
隋琛艰难的伸手将灯熄灭，又往后挪了几分让自己贴着墙壁，给林颜留下能够翻转腾挪的空间。
他原本以为自己发烧昏睡一天，或许会失眠。
只是这病房内的呼吸绵绵让他也产生几分困倦，陷入沉睡前听到病床吱吱一声，隋琛下意识地伸手将往外去的人揽住。
再没放手。
林颜一早醒来后就在那里赖床，她已经把隋琛的睫毛来回数了三遍。
想在哥哥的眼睫毛上荡秋千。
林颜猛地想起这句不知道在哪个营销号上看到的话。
除了荡秋千还想玩滑滑梯。
林颜还真就玩了起来。
指腹在那挺直的鼻梁上滑动时，她看到那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眸。
带着些许诧异。
“有蚊虫。”林颜甩手一丢，仿佛之前真的捏死了一只飞虫。
“谢谢。”隋琛低声开口，“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你还难受吗？先量量体温。”
她起身去拿体温计，然而坐起来时才发现，隋琛还揽着她。
胳膊就压在她的腰间。
看着忙不迭抽回胳膊的人，林颜忽的又躺下，“隋知青，你昨晚说梦话了你有印象吗？”
说梦话？
隋琛有些不太确定，好像没人跟他说他会梦呓。
“对，说梦话了。”林颜试了下他的额头，觉得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到底是精壮小伙子恢复得快，“你说颜颜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隋知青你没印象了？”
没有任何印象，而且他觉得林颜这是在逗他。
似乎从那件事后，小村花的性格就有些变化，又或者是之前她隐藏了许多？就像是自己在小田庄待了那么长时间，熟悉他底细的人也没几个。
隋琛摇头，“不记得了。”但颜颜的确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这样啊。可这会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呀？隋知青你昨晚梦到我没？”
迎上那一双秋水剪瞳，隋琛觉得喉咙微微发紧。
“嗯。”
“真的梦到我了呀，我也梦到隋知青你了，你还亲了我一下。”林颜特别喜欢看着隋琛发窘，她想自己要是穿到古代那肯定是整天招猫逗狗四处调戏人的浪荡子。
“亲了哪里？”
林颜指了指脸颊，“这里呀，隋知青你还说我……”
我没了。
林颜没想到这个一贯羞涩被她调戏的人，竟然真的亲了她一口。
薄唇甚至还在她的指尖微微停留。
明明是不小心的碰触，可那一瞬间的触感让林颜觉得有几分色情。
“就亲了一下吗？”
林颜：“……”大哥你有点过分了哈。
她慌忙下床。
这又不是在做梦，万一真擦枪走火再不小心被人撞到，她明天，不她今天就能在整个西泉农场“声名远播”。
隋琛看着趿拉着谢跑走的人，无奈摇头，“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刚走到门口的林颜——
谁银样镴枪头啊，我这是为了你着想好吗？
等回头咱有了自己的住处，看我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收拾你这个小样儿。
要知道只有耕不坏的田没有累不死的牛。
管保让你这个病美人成战损美人！
弯腰提上鞋子，林颜大踏步的往护士站那边去。
……
杨团长看到隋琛很是高兴，毕竟昨个儿还病恹恹的人今天竟然已经能直立行走，真不容易啊。
看来他们西泉农场是风水宝地，旺人。
笑呵呵的跟人聊了两句，杨团长就说起了对两人的安排。
“我跟老冯商量了，咱们这边宿舍实在住不开，再加上回头还有干校的同志调过来，索性再重新起一排宿舍。”
农场这边有一个砖瓦厂，经济用材林也有大片，都是现成的建筑材料。
“也就两天时间，你们这两天先在医务室那边凑合下。”
林颜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有个能住的地方就行。
医务室是砖瓦房，不用担心被暴风雨吹倒。
住宿的事情暂时可以放到一边，林颜说起了自己想要去实地考察的事情。
杨团长闻言看了她一眼，“老冯也是这么说的，说来惭愧，我俩来到这边也一年多了，这周边的生产队也没摸清楚，正好趁着最近有时间，去那边熟悉下。”
冯政委点头，“小林你说的对，咱们可不能丢了这军民鱼水一家亲的光荣传统，等下咱们一块过去，小隋知青你身体还有点虚，要不先在农场这边休息下？就别跟着去了。”
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同志说你体虚，冯政委都觉得自己不是在体恤人，怎么听都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正要解释，林颜开口道：“谢谢政委体谅，本来我还想说让隋琛留下来，我们的行李需要整理下，再不晾晒下衣服只怕都要发霉没法穿了。”
杨团长听到这话拍了拍隋琛的肩膀，他在家也经常被媳妇指使着干这活干那活，别人都说他媳妇长得不好看脾气臭，可他媳妇有他媳妇的好，自己知道就行。
外人说三道四？
又没违法乱纪，他们两口子过日子关旁人鸟事？
一个“我懂”的眼神让隋琛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对方笑容慈祥，让他心中安定几分，跟林颜小声交代，“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出去后别冲动，遇到事情慢慢处理。”
“知道。回头你记得去晒晒太阳，紫外线杀杀菌这样感冒好得快。”
林颜的交代让隋琛微微一怔，“好。”
……
匆忙吃完早饭，林颜跟着杨团长和冯政委离开农场前，还被发了一支枪。
“我们还会遇到危险？”
林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西泉农场占地面积六万亩，边界并非横平竖直的农场周围还有很多丘陵荒原以及野外林坡。
危险当然存在。
有这么个玩意儿防身自然再好不过。
冯政委笑着问了句，“会用吗？”
小时候玩过算不算？
她攒了好多零花钱去打气球，那次运气好遇到一个退伍的兵哥哥指点自己，林颜百发百中神枪手，一度想着将来报考军校。
当然梦想没持续到她高考。
杨团长教林颜如何开枪，想了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来，“这个你拿着，万一遇到麻烦就躲到我跟老冯后面。”
这又是刀又是枪的。
林颜忍不住问了句，“咱们这是去龙潭虎穴吗？”
杨团长瞪了一眼，“胡说什么？”
虽说和周围村民械斗的不是他，但以防万一还是应该的。
他跟老冯都是老战士不怕这个，但林颜就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上点心总归没错。
杨团长是个大老粗，但照顾女同志嘛，这事他媳妇特意跟他交代了的。
林颜跟着两人离开农场办公室这边，往外去的时候刚巧遇到正在集合的新知青们。
分配到西泉农场的新知青有一百多人，来到这里还有些不太适应，全然的部队化作息。
可没法子呀，谁让现在的西泉农场大名是广州生产建设兵团第五师第四团。
虽说部队化的作息有些头疼，但好处也多的是。
知青来到这边农场后就可以直接享受农场正式职工的福利待遇，如果表现突出还可以转入部队编制。
就算是农业生产兵，那也不错。
上山下乡的运动风风火火，知青们也再不是愣头青，知道下乡不是去享受。
凭借着城里招工、部队招兵回城的有不少呢。
对个别人而言，乡下生活只是一段短暂的经历，短暂到只有个把月。
当然也并非每个人都是幸运儿，更多的都是普通人哪有那么多的人脉关系，只能长年累月的留在乡下。
各地情况不同，不能用一个标准来衡量。
对来到西泉农场的新知青们而言，初到农场的生活有些不太适应。
除了生活上的不适应外，更让他们产生落差的是林颜。
林颜还有那个隋知青和他们一块过来的，甚至比他们晚一天来到农场，可不知道这漂亮姑娘用了什么魔法，竟然把杨团长和冯政委都忽悠住了。
有好几个因为干活慢回来迟的新知青昨天在食堂吃饭时看到他们坐在一起。
杨团长一脸热烈模样，恨不得跟那个林颜义结金兰。
长得好看？
也就那样吧，不就是眼睛大了点皮肤白了点吗？
何况现在最流行的是健美，要稍微丰腴一些，面带红润的那种健美。
那又是为什么？
昨晚杨团长和冯政委陪着她吃饭，今天又是跟她一块出去。
“她是狐狸精呀，这么会勾人？”
不然，真想不出其他理由。
“林颜是不是狐狸精我不知道，不过我怎么觉得有人是柠檬成精，瞧瞧这酸味。”范援朝说着都觉得嘴里头一阵酸水。
她好想吃柠檬啊。
可惜五月份的海岛什么都没有，谁让四五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呢？
范援朝的讽刺让说话的女知青脸上挂不住，正要理论一番，只听到一声呵斥，“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列队？”
那女知青看了眼曲连长，一脸的不乐意。
男人堆里待久了长得也五大三粗，哪还有半点女人模样？
范援朝看着嘀咕的人，都懒得搭理。
谁说女人就非得娇娇弱弱的了？
建国都二十年了，想法还跟从棺材里爬出的老僵尸似的，还有理了？
新知青们的争执被曲连长强势压了下去。
而林颜已经跟随着农场的两个领导来到距离农场最近的一个村落——
北山村。
北山村和南山村同属于不老山生产队，但又被不老山拦腰截住，一个在山阴一个在山阳，两个村子的人来往都不算多。
别看距离农场这么近，但杨团长跟这边真是一点都不熟。
“之前因为抢占水肥的事情闹过一次，也不能说一次吧。”杨团长想了下，“年年都闹腾。”
“今年呢？”
“今年还好。”琼岛这边的粮食作物是水稻，一年种植两茬，早茬水稻是清明前后插秧等到六月中旬收割，晚稻则是七月插秧十月收。杨团长特意跟北山村这边说了声，错开了插秧时间，没发生抢水这事。
林颜想了想，“我看农场也有很多稻田，咱们得想法子弄个化肥厂才行。”
化肥厂可不是你想弄就弄的。
杨团长不想吗？他比谁都想。
可没生产线啊。
“老杨的媳妇之前在化肥厂工作，这不现在就带着大家搞堆肥。”
这也是今年农场没跟周围生产队因为争抢水肥之事闹起来的主要原因。
“嫂子真厉害，回头我跟她请教请教。”
林颜还真不是拍马屁，但却让杨团长格外舒坦，“那是，她要不厉害我能跟她结婚吗？”
冯政委看着嘚瑟的人连忙喊打住，“他就是怕老婆，习惯就好了。”
“什么叫怕老婆，我那是尊重女同志好吗？”杨团长觉得老搭档在诬陷人，他怎么就怕老婆了？
他媳妇儿又不是母夜叉。
两人正说着，林颜看到村子里出来的小孩转头就跑，“农场过来打人了，抄家伙呀！”
林颜：“……”
她为什么觉得农场跟周围生产队的关系，绝对没有杨团长冯政委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呢？
这小孩的反应不说草木皆兵吧，但也差不多了。
“要不，我先过去看看？杨团长你们在这等着我？”
“这咋成！”
杨团长第一个不同意，让一个小姑娘家去这村子里，他可不放心。
倒是冯政委沉得住气，“你有把握吗？”
“还成。”林颜把枪和匕首都拿了出来，带着这东西防野兽还行，见人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我是女同志没什么杀伤力，先去跟他们谈谈，要是半小时后我还没回来，政委你可得想法子捞我，不然我家隋知青可是很能打的哟。”
过去一年接待了不少知青，但林颜这种性格的还是头一遭。
冯政委笑呵呵举起右手，“你要谈成了，回头把我这块表给你。”
“那怎么行，这次给表下次给什么？回头我不得把您家给搬空咯？嫂子怕不是要杀到我家里去。”
杨团长连忙道：“不用怕，老冯光棍汉，搬空他家我没意见。”
整天给这个做思想工作给那个做思想工作，咋不看看自己？
林颜没想到冯政委老大不小竟然没结婚，不过结不结婚的都是个人选择。
她也没多问。
“那我先过去了，半小时后去捞我。”
杨团长看着往北山村去的人，忍不住挠了挠头，“这天挺热的，她咋还穿着外套？”
冯政委看着远处，心思明显有点飘，“可能是怕冷吧。”
大夏天的怕冷？
老冯你不觉得这回答不合适吗？
算了也不多说什么了。
两人没啥事，只能在这边等着。
杨团长是个没多少耐心的，“你说她能跟人说通吗？”
冯政委正在那里编小兔子，狗尾巴草在他手里格外的舔狗。
“能吧，都能把你说服，还说服不了这些村民？”
“也是。”但再一琢磨杨团长觉得有点不对，“老冯你是在骂我是吧？”
是吧是吧是吧？
他肯定是在骂自己。
“没有，你想多了。”
小兔子很快就编好，抖擞着两个毛耳朵极为可爱。
冯政委怔怔看着出神，一旁杨团长叹了口气，“小佟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你也别总跟自己过不去，那又不是你的错。”
只是这劝说要有用的话，杨团长肯定天天唠叨，这不是没用吗？
说了多少遍，人就是笑笑，“我知道。”
瞧，又是那熟悉的笑容，杨团长连忙开口，“打住，你看着时间，到时间了小林没出来咱们就得去捞人，不过能捞回来吗？”
他又担心，可别让人扣下给当媳妇。
这些本地村民，可啥事都做得出来。
林颜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何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她想了想，看到拿着棍棒出来的村民时，先一步开口，“我想要跟你们村支书谈一谈。”
敢过来的一个很大原因，刚才跑开的那小孩说的不是当地的方言，而是普通话。
显然北山村并不是一个具有当地民族特色的村庄。
能用普通话交流，那么她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她缓缓举起手来，“我是代表农场和咱们村子商量，怎么样才能让村子里的老乡过上好日子。”
通风报信的小男孩从大人面前探出来一颗脑袋，“你们一伙的，那俩男人呢？”
“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看。”
小男孩迟疑了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吹了一下，很快就有回应，是两声长哨。
林颜没想到这沟通方式还挺便捷，觉得回头也可以学一学。
“那你进来吧。”
小男孩俨然发号施令者，这让林颜心中诧异，按捺着好奇心跟了过去。
小男孩名叫庄秧，是村长的孙子。
说是村长，其实叫族长更合适。
林颜被骗了，这小孩会说普通话不假，但北山村这边大部分村民都是在嘟囔着他们的方言。
好在族长倒是能说几句。
“他的爸妈几年前死了。”族长指着庄秧，“知道怎么死的吗？”
矮小的木屋里只有一盏油灯，实在照不亮这挤满了人的房屋。
“农场那边拦截了水，咱们这庄稼种不下去，没得吃，他爸妈就去林子里打猎，遇到野猪没能回来。”
农场和周围生产队的关系远比杨团长他们说的要恶劣。
林颜看着愤怒的族长，目光落在庄秧身上，“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
庄秧好奇的看着林颜，“能拿你跟他们换粮食吗？”
“能啊，不过我就一个，你们这次拿我换了粮食，下次怎么办？”
庄秧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拍手，“那容易，就把你扣下让他们每个月来送粮食。”
林颜：“……”你倒是还挺会变通。
“我不值那么多粮食，再说了你把我扣下那我也得吃饭，我饭量大只怕你换来的那些粮食还不够我吃的，你这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庄秧皱着眉头，“那这样就只能把你杀了吗？”
小朋友小小年纪就喊打喊杀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里更需要教育，起码让人性压倒兽性再说。
林颜没有再跟庄秧辩驳，“过去很多年农场这边工作做的不足，我也知道现在修补和周围村落的关系似乎有点晚了，但就这么搁置下去，未来只会越来越麻烦。能解决问题总是要解决问题，就想老族长您特意教会了庄秧说普通话，不就是想要他能够跟农场那边沟通交流吗？”
仇恨固然让人心头愤怒，但老族长也绝不是那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
不然何必教孙子普通话呢？
林颜点明这一点让老族长皱眉，“他们会跟我们解决问题？想要地就把我们的山岭给占了，想要水就把河流给截断，粮食不够吃就想着找我们要公粮，招工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考虑过我们？”
老族长是有怨言的，儿子儿媳的死是意外，但要不是当初农场那边做的绝，他们又怎么会死？
撇开家仇不说，当初征公粮的事情那可是跟整个村子结了仇，是说了结就能了结的吗？
林颜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橡胶树生长周期长，前期不能割胶意味着农场这边几乎没什么经济收入。
之前邹主任还有昨天跟冯政委他们聊天时也听他们说过这事，说起初供应全靠内地那边。
不能自给自足总归是麻烦事，尤其是当大陆那边供应不足时，农场那么多人怎么办？
不能饿死那就只能向周围的村庄征粮。
如果再加上这么一出事，也难怪周围的生产队跟农场关系这么糟糕。
拿人当粮仓还不给一星半点的好处，这谁能忍呢？
林颜站起身来，“这事是农场做得不对，我知道自己不算什么，但还是想要代表农场跟您道个歉。”
老族长看着朝自己鞠躬的人，浑浊的眼球滚动了下，末了缓缓垂下眼皮，“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女娃娃那会儿比庄秧大不了多少。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颜站直身体，“我知道农场过去做的事情有些不地道，伤了咱们村民的心，但现在是真心想要弥补，族长你就给我们一个机会。”
不等老族长开口，林颜看向庄秧，“你想去农场那边当正式工，每个月都有工资拿吗？”
庄秧听到这话撇了撇嘴，“去农场干活很光荣吗？”
他现在也能打猎种地养活自己跟爷爷。
“不光荣，但是我觉得如果村子里的大人孩子能够跟农场的职工一样每个月拿工资，有稳定的收入，那么族长您也会很开心对不对？”
林颜的话让老族长皱着眉头，“怎么？现在农场人手不够了，想要在我们这招工？”
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他们是什么？
“农场那边，说实在话也是人满为患。”林颜的实话让老族长脸色不好看，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那你这是在逗我玩？”
“那倒不是，族长您想要村子里的人都有个稳妥的营生不是吗？但就现在他们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怎么能去农场干活？我是这么想的，让农场里的知青来咱们这教大家伙读书认字，等着大家都有点知识文化了，那么就可以去农场的加工厂工作。”
林颜往外去，指着老族长家门外的那芒果树，“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村子里有很多芒果树，不知道这上面结的芒果怎么样。”
“好吃。”庄秧十分骄傲，“我们北山村的芒果，个头大还好吃，谁见到都喜欢。”
“那你们这芒果卖钱吗？”
庄秧脸上的骄傲消失无踪，“卖不了钱啊，咱们这都是芒果，不稀罕。”
“那是因为你没找到买家。”林颜刮了下小男孩的鼻子，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庄秧往后一退，险些撞到从屋里出来的老族长。
林颜看着那大片的芒果林，“咱们这边先找个空房舍让知青安排来上课，村里人再栽种一些芒果树，把咱们整个北山村种成一片芒果林，今年果子熟了的时候送到农场的加工厂去，到时候加工厂收果子，咱们村民能拿到钱。”
看着神色动容的老族长，林颜道：“有了钱，咱们还怕饿肚子吗？”
钱从来都十分重要。
没粮食会饿肚子，可没钱的话连买粮食的钱都没有，只会更惨。
老族长看着站在阳光下的林颜，年轻的女娃子穿着一件小碎花的裙子，还披着一件蓝色的褂子，穿的有些古怪，但站在那里沐浴在阳光下，不知道为什么让老族长想起了年轻时候出海打渔，他在海上遇到暴风雨，小船几乎要被掀翻之际，他念着观世音菩萨保佑。
迷糊中好像真的看到了身披圣光的菩萨。
“你确定，农场会给我们钱？”
“会。”林颜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一共二百块。
“这是定金，如果我言而无信，回头您就让村里的村民去找我，任您怎么处置都行。”
庄秧先一步抢过钱，看着那一张张大团结，小孩子瞪大了眼，“你说的好听，我们难道还能闯进农场不成？”
林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站在那里的老族长。
她知道当家做主的始终是这位老人。
“你……”
尖锐急促的哨声打断了老族长的话，庄秧脸色骤变，“你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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