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鹏举翅展鸿程

晚上七点十分，黄玉龙随着出站的旅客人流缓步出了鹏程箩湖火车站，坐上开往南首检查站的中巴车，途中会经过大福村，二姐家在那里。

        此刻华灯正繁，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霓虹闪烁，比时下穗城的夜景还要华丽。当然，眼下是1991年，较之三十年后的璀璨夺目自然是远远不及。

        时下鹏程特区处处有工地，不计其数的在建楼宇，高矗插天的龙门吊臂在夜幕里仰高俯低，左送右递，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上，防护网里，无数的建设者们正热火朝天劳动着，为鹏程特区的建设出力流汗、添砖加瓦，贡献着自己的美好年华。

        中巴很快行至鹏南大道。刚刚月初的时候，鹏程市决定扩建从沪城宾馆到南首检查站长达18公里的鹏南大道，此刻有些路段已在施工了，使得车行不畅，路面也坎坷泥泞不好走。

        大道两旁都是稻田，平展延绵不见尽头。田间有许多萤火虫闪动曳舞，用它们短暂的生命为人间带来美好的色彩，是夏夜一道亮丽悦目的风景线。

        半个小时后大福村到了。黄玉龙下了车，在路边的士多店给二姐打电话。他是第一次来鹏程，知道怎么乘车，却不知怎样去到二姐家。像大福村这种丘陵地带的城中村，现在村民们正纷纷斥资修建楼房以供出租，到处是工地和乱堆放的建材，道路逼仄阻塞，甚至路牌也找不到，只能让人来接他。

        电话是姐夫陆雨辉接的，说马上就下来接他。五分钟后，陆雨辉领着黄玉龙上了一栋八层高楼房的四楼。陆雨辉兄弟七人，他排行第四，还有一个妹妹是最小的，正好是“七星伴月”。这栋楼是兄妹们共同出钱盖的，每人拥有一层，每层有八套房，除了自住的，其余的房间都已租了出去，每个月的租金收入都很是可观。

        “细弟，快坐，饿坏了吧？我去热一下预留的饭菜。”黄秀兰见到弟弟很是高兴，担心他饿肚子，马上进了厨房。她们是六点准时吃的晚饭，现在已经八点多了。

        陆雨辉招呼黄玉龙坐下，动手给他沏茶。

        “细舅！”，“细舅！”外甥陆文雄，外甥女陆妙凤从自己房间里出来，高兴地和黄玉龙打招呼。

        “小雄，小凤，来，这是给你们的！”黄玉龙从背包里掏出在穗城买的玩具分别递给两人。

        “多谢细舅！”，“多谢细舅！”两人开心地接过玩具。和黄玉龙聊了几句后，两人又回房里去，继续玩坦克大战游戏，陆文雄五岁，上幼儿园学前班，陆妙凤四岁，上幼儿园大班。两个孩子粉雕玉琢，非常可爱。

        陆雨辉是马来西亚归侨，当年他父亲陆宏毅在马来西亚拥有一片面积不小的咖啡园和一片胡椒园，家资丰厚，生活优裕。1969年马来西亚排华的时候，陆宏毅带着妻子陈雪娟及六个儿女，历尽艰辛，辗转回到祖国。先是在穗城三元里住了几个月，然后和其他一大批归侨一道，被安排到了阳春县的国营农场定居下来，七子陆雨林及女儿陆幼琳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他们一家十口在农场呆到了1983年，经济改革，承包到户之后，人员流动多了，他们一家才回到了老家鹏程来。特区经济发展日新月异，作为本地人的陆雨辉一家当然得益非浅，兄弟七人都有了不错的发展，他本人就挂了本村三家工厂的厂长之职，只需负责办理证件和劳保事务，月入丰厚。黄秀兰在家做家务，还要负责照顾婆婆陈雪娟，公公陆宏毅则在大儿子陆雨龙家住着。陈雪娟和陆宏毅感情不和，已经分居近二十年了。陈雪娟是香港户籍，女儿陆幼琳也嫁在香港。陈雪娟每个月都要过香港领政府发放的长者补贴“生果金”，并在女儿家住上几天，黄玉龙这次来正是要托她帮忙在香港代为购买彩票。重生之前黄玉龙一直喜欢看网络小说，对众多主角穿越或重生后靠买彩票获取“第一桶金”的爽心剧情自是艳羡不已，闲来无事时也幻想过，万一自己不小心穿越重生在适当的现代时空，也可以效仿此举呀，于是玩游戏似的，把香港六环彩自1976年设立以来每一期的开奖号码背的滚瓜烂熟。哈哈，果然成功的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很快黄秀兰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共六菜一汤，盛好了汤和饭，招呼弟弟赶紧过来吃。那汤是龙骨煲霸王花，精心熬制了几个小时，香浓美味。六个菜分别是清蒸鲈鱼，白灼九节虾，脆皮盐焗鸡，特级客家腊肠，红烧排骨，蚝油菜心，全都色香味俱全，黄玉龙不禁食指大动。

        黄玉龙也不客气，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喝茶聊天的时候，黄玉龙说了自己的分配去向，他们夫妻俩都为黄玉龙高兴，柏山制药厂是全国闻名的明星制药企业，产品畅销全国各地，特别是它的救心丸，乙酰环丙沙星，夏桑菊颗粒，速效伤风胶囊等几个拳头产品一直供不应求，客户们每天蹲在销售部等产品配额，都快争破了头。药厂总经理多永雄从只有几口大药锅的小车间开始艰难创业，短短十几年发展壮大成为能生产一百来种各类药品，年销售额十亿元，年缴利税七千多万元的中型企业，简直是一个传奇，他也成了全国闻名的著名企业家，屡获殊荣。

        陈雪娟吃过晚饭后一直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此刻听见客厅里聊的热闹，便走到客厅来。陆雨辉忙向母亲作了介绍。

        陈雪娟面相很慈祥，耳垂挺长，乃是长寿福相，生于1928年，63岁了，一生见多识广，很是健谈，只是一口有很浓客家口音的粤语比较难听懂，黄玉龙只能听清五六成，唯有不停地颔首。

        黄玉龙向陈雪娟请教了一些香港的风土习俗，人物掌故，然后顺势说到六环彩上来。陈雪娟刚好明天要过香港去女儿家，黄玉龙便乘机拜托她代为购买两张彩票共十注，两元一注，共二十元。下期六环彩将于6月1日星期六开奖，陈雪娟星期五回来，刚刚好。

        于是黄玉龙便把要买的十注号码写好了，连同二十元人民币（此时一百港币兑换人民币约六十六元，不会不够钱。）一起交给陈雪娟，这里面将会中一等奖一注。他不敢贪心要多中几注，生怕会影响并最终改变开奖结果，那就欲哭无泪了。如能顺利中奖获取第一桶金，黄玉龙就能大鹏举翅展鸿程了。

        黄秀兰忙完家务后也过来一块儿喝茶聊天，她跟黄玉龙也三年多没见面了。

        黄秀兰很漂亮，模样挺像电影演员李秀明，是农场“四朵金花”之一。她身高168cm，身材也很匀称，走街上总要经受众多注视，除了异性的爱慕欣赏，同性则是羡慕嫉妒恨，总是反复上演着。

        黄玉龙从小和二姐感情挺好，总跟她一块儿玩。记得他六岁时，有一天下午两点多，和邻家小伙伴一块儿玩闹时，也不知道是他还是黄秀兰，不小心把柜子旁的暖水壶碰倒摔碎了。小姐弟俩吓得不轻，一个瓶胆五块多钱，可不便宜——父亲每月工资只有四十三块多，母亲则是三十二块多，要养活一家六口已不容易，还要赡养奶奶，以及费心费力省俭挤出一些钱，支援帮衬黄玉龙二舅家和很年轻就守寡拉扯六个儿子艰难度日的大姨妈，日子过的甚是紧张。小姐弟俩怕捱父母的责骂，和黄秋龙说了一声，什么也没带，就慌忙离家出走，躲到附近的橡胶园里那高达一米多的野草丛中。橡胶园里花脚蚊子不多见，只有偶尔一两个，挥手赶走就是。可这里盛产一种只有芝麻粒五分之一大的微型蚊子，一群一群的，赶走或拍死了后，只隔个十来秒，小胳膊小腿上又是密密麻麻一片吸着血，疼痒难耐。小姐弟俩非常凄惶地熬了一个多小时，肚子饿了，黄秀兰搜遍衣兜，只有九分钱钢镚，便递给弟弟让他去旁近商业街买芝麻花生糖来吃，至于它能不能抵饿却是没想过。黄玉龙飞奔而去买来了花生芝麻糖，一分钱两粒。黄秀兰分给了弟弟十二粒，自己留六粒。两人在那里熬到天黑，快六点时才被下班的父亲接了回去，黄光明又气又好笑，却也没有责骂他俩。

        黄秀兰念到初二毕业后（二年制）就不念了，弄了个泡沫箱，去农场的冷饮厂里进了些冰棍，踩着单车在农场的各处兜售。一般的冰棍进价是二分半一根，卖出去是三分钱，进货五十根会另赠送五根。加了奶油的冰棍进货价三分半，卖出去是五分钱，进货二十根赠送五根，这种销量当然没有三分钱的大。暑假里黄玉龙就陪着姐姐一块顶着烈日卖冰棍和一些李子，油甘子或杨桃什么的，累了还能混根冰棍吃，他是乐此不疲。

        卖了两年冰棍后，黄秀兰就开始打工了，先是给镇上的织网厂织渔网，工钱很低。接着给镇上粮管所精选花生仁，同样工钱很低。于是跟几个年岁较大的亲戚到惠阳的砖瓦厂打工，活儿很累，工钱同样不多。之后就来了鹏程打工，并在这里结了婚。

        第二天上午八点，吃过早饭后，黄玉龙跟着陆雨辉一起坐中巴车到十几公里外的桃林村去，大哥黄春龙，大嫂张纯彩正在那里的一个种养场打工，种养场主要种植香蕉和菠萝，效益一般，黄春龙的收入自然也不高，日子过的紧巴巴。他们的两个女儿黄晓莉和黄晓薇，分别是八岁和六岁，在桃林小学上学，一个三年级，一个一年级。

        这个种养场将因连着几年亏损而在1996年底倒闭，黄春龙两口子将会回老家务农，种植荔枝和龙眼，收入一般般，人生平淡无奇。恐怕大部分乡镇农民都是这样平淡的人生吧，或许这样会等同于安稳，平庸，但起码少折腾，心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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