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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号两更合一


晋江首发,  谢绝转载  不到十二点,贺寡妇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

        大酱闷豆角,青椒炒鸡蛋,  凉拌洋柿子,大铁锅里熬了一锅干菜稀面粥,上面蒸屉里是三合面馒头。

        贺寡妇热情的招呼颜冬青坐,  劝着多吃。

        “小冉,奶手脏不方便拿,快给小娃拿馒头。”

        “大丫,快,递双筷子给小娃。”

        颜冬青从大丫手里接过筷子时,  礼貌的说了声谢,  大丫臊的直把手往裤缝上搓,通红着脸不知道该说啥。

        “大丫,  傻站着干啥?”贺寡妇喊她:“去生产队喊你爹娘回来吃饭,还有二蛋和三蛋,都野哪去了?咋还不回来?”

        大丫哎一声,  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多时,傅向国和他媳妇王桂香回来了,见贺寡妇捯饬这么一桌子饭菜,心里不大痛快,  尤其是王桂香,  差点没拉下脸来。

        又是炒菜又是蒸馒头的,  她还当家里来了啥贵客!

        “有馒头!”

        在外边野回来的二蛋和三蛋伸手就往簸箕里抓,  留下黑不溜秋几个手指印,顾不上洗手,忙又伸手去抓盘里的菜。

        一旁的王桂香视若无睹,也不教训两句,似乎习以为常。

        颜冬青不动声色的放下筷,没了再吃的欲.望。

        “叔,婶。”傅冉把小马扎让给傅向国坐:“我来接奶去城里,叔你下午赶马车送我们一趟。”

        傅向国刚想应声,就听王桂香不咸不淡道:“缺半天得扣一个工,咱不像红红她大伯,到月拿工资,听说矿上还有补贴,咱两要不干活,谁给补贴呐!”

        十个工分记一个工,像傅向国这样的中年男人一天可以挣两到三个工,生产队会计统一记账,等年末队里向粮站卖掉粮食,手里头有了闲钱,才按工计算发到每个社员手中。

        收成好的年头,一个工能换一毛钱,收成差的时候,一个工还不到五分钱。

        傅向国是个没主见的,家里无论大小事,王桂香说了算。眼下听王桂香这么说,他皱眉道:“你婶说得是,队里正忙的时候,俺也走不开,再说...下午队里还要用马车拉肥料,我上哪儿去借呐!”

        傅冉听得想冷笑,也不跟他们理论,面上一派天真模样,转头对颜冬青道:“奶家挺好,顿顿有菜,还有大馒头,房子也大,三哥,要不咱们在这玩几天,啥时候等叔忙完了,啥时候再让他送,反正也不是急事儿!”

        颜冬青点头,附和道:“吃完饭我去邮局打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一声。”

        傅冉又问贺寡妇:“奶,我在这陪你几天好不好?”

        贺寡妇打小就偏疼她,乐呵呵道:“成!你跟奶睡,小娃和二蛋他们睡一张炕,家里有的是地方!”

        打蛇捏七寸,王桂香一听这两娃要住几天,顿觉肉疼,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两娃哪个一天不得吃掉一斤粮?一天两斤,两天四斤,三天六斤...

        心里盘算着,王桂香坐不住了,直朝她男人使眼色:“她爹,小冉急着接她奶去城里尽孝,咱也不能耽搁不是...下午我和红红去插秧,你赶紧去二叔公家借驴,赶驴车送他们回去,驴车虽然慢了点儿,吃完晌饭就走,天黑也能打个来回!”

        “中!中!”傅向国也心疼自家粮食,一口闷了地瓜烧:“老娘,还是大哥有本事,你跟他过比跟我强,可别怪我没良心,是大哥非要接你去尽孝!”

        贺寡妇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装作没听见,也不搭腔。

        傅向国砸吧砸吧嘴,脸上突然就有些热,到底没脸再说下去。

        傅冉转转眼珠子,佯作不知的问贺寡妇:“奶,你户口在乡下,到年末队里分了粮,都留给叔家?”

        闻言,王桂香狠狠剜了傅冉一眼,她以前咋就没发现,这死丫头鬼点子那么多!

        “小冉倒提醒我了...向国,去地窖把我下半年的粮都分出来,搁驴车上一块拉去城里,往后去队里分的粮你两口子也别动了,都送你哥那儿。”

        往年粗粮细粮加一块,贺寡妇能分到两百多斤粮,她吃得又不多,至少有一半都进了王桂香的面口袋!

        眼下贺寡妇这么一说,王桂香脸上更难看了,气不打一处来,拽过大丫就揍,指桑骂槐道:“讨债鬼!没干啥活,就知道吃!吃不死你!”

        可怜大丫白挨一顿打,私底下却对傅冉道:“小冉,俺娘那人脾气不好,没啥坏心眼,就是说话冲...”

        傅冉在给贺寡妇收拾衣裳,抬头笑:“我知道,婶都是为你们姐弟三,谁家娘为谁家人,没事没事。”

        大丫羞愧低头,帮着收拾东西:“甭管他们咋闹,咱两打小搁一块长大的,俺当你是亲妹子。”

        傅冉拉她手:“你怎么不念书了?我记得你成绩比我好。”

        大丫抿嘴笑:“俺娘说念书不管用,就是考上中专,上山下乡还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工作,俺娘说有那时间,还不抵挣几年工分再找个婆家...”

        说到这儿,大丫微微叹了口气,不是不失落,她也想跟城里姑娘一样,编一跟油光水滑的辫儿,干净又水灵,哪像现在,成天脏兮兮的,连穿件新衣裳都不敢想。

        姐俩正说这话,王桂香进来了,没好声道:“一天到晚就会偷懒,都几点了?还不去插秧?!”

        大丫怕她娘又揍,忙下炕,一溜烟跑没了人影,都顾不上跟傅冉道个别。

        外头颜冬青从房顶爬下来,把贺寡妇的泥坯房修好了,又给傅向国搭手,把粮食从地窖里一桶接一桶拎上来,小麦玉米高粱,分装在三个蛇皮口袋里。

        这边贺寡妇卷好被褥,傅向国套上驴车,甩鞭子往城里赶,架子车不大,又驮了不少东西,傅冉索性坐颜冬青的自行车先走,让他们母子两在后慢慢赶路。

        自行车后座绑了半口袋蔬菜,傅冉歪屁股坐前面横梁上,悬着两条腿,晃晃荡荡,生怕自己掉下来。

        “三哥,您慢点儿。”

        “快扶我一下。”

        “哎呀,我要摔了。”

        颜冬青腿还不够长,骑得本来就不稳当,坐横梁上的人又扭来扭去不老实,好几回都险些栽倒。

        “闭嘴。”忍无可忍,颜冬青一巴掌落到她脑门上,止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再多说一句,朕扔你下去!”

        怕惹怒龙颜,傅冉不敢再吭声,两手紧抓着车把手,巴望着快点到家。

        刚上城郊大道,突然下腹一阵绞痛,傅冉僵着身子不动,敏感地察觉到一股热流从小腹往下窜。

        “三哥...”

        颜冬青以为她又要不老实,没好声道:“别说话。”

        “......”

        傅冉就这么一路憋着回矿区家属院,她从横梁上跳下来,两腿刚着地,又是一股热流窜下。

        颜冬青停好自行车,回头见她僵着不动,小脸有点发白,忙走过去,关切问:“怎么了?”

        傅冉可怜兮兮抬头:“三哥,我肚子好疼...”

        余光似乎瞄见了什么,颜冬青又往她裤子上瞄一眼,不自在的别开脸,低声道:“回去换条裤子。”

        在大魏,皇子们在十二岁之后会有宫女引导他们探索xing知识,未免日后闹出笑话,早在颜冬青当太子那会儿,就已经被教育过,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颜冬青要比傅冉懂的多那么一点。

        家里没人,傅冉光着屁股坐被窝里,有些无措。

        她十二岁进宫,因为初潮迟迟没来,一直没安排侍寝,到这里,徐兰英粗心大意,从来不和她讲这方面的事,所以她还不知道这里人来葵水之后用什么。

        她隐约记得,是垫红色的草纸?红色草纸被徐兰英搁哪儿了?

        ......

        颜冬青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时不时趴窗户往后院看,见门一直关着,迟迟不见傅冉出来,他放不下心,犹豫再三,还是打算过来问问。

        听见敲门声,傅冉从里面开个门缝,探出一颗脑袋,见是颜冬青,脸颊红红的说:“三哥,您能不能给我弄点草纸来...”

        颜冬青没可奈何的看着她,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半响才丢下一句“等着”。

        时下讲究点的妇女,都会有个月事包,专门装月事带和卫生纸。一毛一刀的草纸消毒不过关,农村妇女还在用,不少人都得了妇女病,这几年妇联开始重视妇女健康问题,强烈呼吁妇女使用月事带和卫生纸,以前被藏在角落里不见光的妇女用品,如今也被大大方方的搁在柜台上任人挑选。

        矿区供销社里,梳齐耳短发的供销员笑吟吟问颜冬青来买啥。

        颜冬青扫一眼水泥柜台,视线落在红色卫生纸上,强自淡定道:“要个月事带...还有一刀卫生纸...”

        他们同时来这里,颜冬青学什么都比她快,她刚学会写简体字时,颜冬青已经能念英文,等她能磕磕巴巴说一句“good  morning”时,他已经跟颜立本学电路了。

        本来傅冉多少有点不平,但转念一想,能当上皇帝的人,必然不寻常,就像这里的主席同志,能让老百姓无时不刻不诵读红宝书语录,绝对是顶顶厉害的人。

        见她脸上露出神往之色,颜冬青笑:“以后有机会,朕带你坐一趟。”

        傅冉悠悠叹口气,感慨道:“这里的人真厉害,既能在天上飞,又会骑两个轱辘的自行车,还会开大马路上跑的...四个轱辘的...对,是公交车!”

        颜冬青轻哼一声,不管他怎么不情愿承认,这里确实有很多大魏没有的东西,无论是作战武器,还是出行工具,都有他们的先进之处。

        年初四之后,家属院里上班的开工,说是开工,其实也没啥事。

        春节的余热尚在,下井的一线矿工打渔晒网,筛矿的妇女粗箩筛一扔,三五成群坐一块东家长西家短,工会、厂委大会小会开不断,主要还是商讨定下今年招工的工种和人数。

        尽管前些年矿上精简了一批职工返乡,空出不少岗位,但这两年为解决城镇人口和矿工子女工作问题,一零五的几个附属厂,每年都在扩招,眼下无论是哪个岗位,都是人满为患,根本不需要再招工。

        可南州城还是有很多商品粮户等待就业,无形中使得岗位竞争变大。

        自打工会联合厂委开完会之后,整个矿区就炸开了锅,但凡今年家里有娃够年龄报名的,都忙着打听今年有哪些岗位缺人。

        廖娟在工会干了好些年,是不折不扣的老大姐,这几天,往颜家串门子的工友是一拨接一拨。

        “廖大姐,都是老姐妹了,厂里到底定了哪些工种,能悄咪咪透露点不?”

        “她大姐...今年厂委还招人不?咱家爱红是初中文化程度,能进厂委不?”

        “冬雪她娘,你估摸着咱家疙瘩能招去下井不?”

        廖娟诧异:“刚十六岁的娃,身体还没长结实呢,让他下井干啥?不怕你家疙瘩出事啊。”

        问工的是傅冉家门旁邻居刘嫂子,她男人原先就是下井的矿工,出事故走了,丢下刘嫂子和三个儿子,眼下老大满十六岁了,刘嫂子迫不及待要给老大报名。

        “能出啥事,出事了还有二蛋和三蛋。”

        廖娟可算听明白了,感情刘嫂子是仗着儿子多腰杆直,死了一个还有两个能送终!都这样想了,她还能说啥?

        后院徐兰英家,晌饭比平常丰盛不少,辣子炒萝卜丝,蒸马铃薯,还有三合面馒头。

        徐兰英眉开眼笑的说:“今天冬雪她娘偷偷跟我说了,咱家燕子好赖上过初中,起码能被选上当学徒工,再走运点,搞不好能去管下井餐!”

        所谓管下井餐,其实就是负责给下井挖矿的工人发放食物和糖。

        食物通常是馒头、俄式大列巴和咸菜疙瘩,有时还会发点含糖量高的点心,譬如江米条或麻饼。

        至于糖,基本是白砂糖和水果硬糖,为的是防止矿工长时间劳动发生晕倒事件。

        这年头,但凡跟吃沾边的工作,都很抢手,多少人盯着这块肥差呢,可不一定能轮到傅燕!

        “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少在这儿瞎做梦!”傅向前拆她台:“咱家燕子能选上学徒工就不错啦!”

        傅燕吃着三合面馒头没吱声,心里不大痛快她爹说这话。

        咋就瞎做梦了?眼下新老三届大学高中毕业生全去资源农村建设了,没了他们,放眼整个南州城,还有比她文化程度更高的?

        “甭管干啥,总归是要上班挣钱哩!”想着大闺女上班之后就能按月往家交工资补贴家用,徐兰英高兴的合不拢嘴。

        大闺女能挣钱了,这小闺女...

        眼尖的瞧见傅冉把手伸向簸箕,徐兰英拿筷子敲她手背:“吃吃吃!就知道吃!啥时候学学你姐,早点上班,早点给家里挣钱!”

        傅冉摸摸被敲红的手,不软不硬顶她:“您要是早生我几年,兴许我就能上班去了,我才十三,哪个厂敢要我?”

        徐兰英无话可说,哼一声,转问:“考试成绩啥时候下来?能考上初中不?”

        “得年初八才给通知,校长说了,不用领成绩单,要是考上了,矿上中学会发通知书。”

        傅向前听着高兴,乐呵呵的说:“还是多念点书好,你看前院老颜,头些年北大毕业的,啥也不用操心,拿着证书等包分配,分到咱们一零五就是工程师...哪像你爹我,跟人家差不多岁数,还得天天下井挖矿,虽说劳动不分贵贱,可总归是靠力气吃饭,没有人家靠脑子吃饭的舒坦!”

        傅冉不赞同的说:“爹你也厉害,要是没你,颜伯伯再能耐也提炼不出浓缩铀,没了浓缩铀,国家也研发不了导.弹!”

        导.弹这个词傅冉还是听颜冬青说的,据说两个导.弹就能炸平整个南州城,要是他们大魏有这样的作战武器,就不用再怕鞑靼侵犯边境了。

        下午,傅冉去颜冬青家,颜立本和廖娟去了厂里,家里就颜冬青一个在看书,傅冉让他打掩护,自个进了趟凤鸾宫。

        凤鸾宫里依旧日照当空,奇的是,傅冉昨天埋进土里的马铃薯已经破土而出,长成手指长的嫩绿幼苗,就是焉头巴脑的没啥精神。

        傅冉给它们挨个浇了水,之后又去厨房蒸了两碗腊肉饭,这回她学机灵了,没在这里面吃,直接带出来分给颜冬青一碗。

        “其实臣妾想吃西湖醋鱼,可是不会做...”

        厨房材料不少,就是她没本事做,腊肉蒸饭最简单,兑水加柴,很快就能蒸好。

        颜冬青扒了一口饭,递给傅冉一个‘别指望我的眼神’:“朕也不会。”

        两人吃得算是晚饭,傅冉进去的时候特意看了时间,颜冬青那块梅花牌手表上显示的是中午一点多,有过前次教训,她在里面没敢久待,可出来之后天还是黑了。

        饶是傅冉脑袋再不灵光,也从中摸索出了规律,凤鸾宫的一天可能是这里的好多天,甚至几个月,大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之感。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傅冉每天都要进去看一回,并且每次进去的时间都不同,结果是,无论她在白天还是夜里进去,凤鸾宫都是日照当头。

        另外傅冉还发现了,她种下的马铃薯在凤鸾宫里长得极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年初八这天她再进去,原本冒出地面一点点的幼苗已经长到及小腿那么高,秧苗上已经开了花。

        傅冉摸不准马铃薯什么时候长熟,等徐兰英下班回来逮着她问。

        “好好的,问这干啥?”话虽这样说,徐兰英还是道:“啥时候花蒂落掉结马铃薯铃,啥时候就能拔秧刨地。”

        傅冉没听懂:“马铃薯铃是什么东西?”

        徐兰英朝她翻白眼,没好声道:“哪来的这么多问题!马铃薯铃就是马铃薯铃!”

        说了跟没说一样,傅冉瘪瘪嘴,决定去问颜冬青。

        娘两个正说着话,住隔壁的刘嫂子举着封信过来,笑吟吟道:“燕子她娘,有你家信,我估摸着是小冉的通知书!”

        徐兰英不识字,傅冉接过拆开看,果然是通知书,手写的一张纸,通知她阳历三月八号去矿上中学报道领新书。

        傅冉没想到她居然能考上,咧嘴乐呵起来,把通知书念给徐兰英听,末了抱住她腰身趁机要求:“娘,不打算奖励我一下?”

        闻言,徐兰英没好气的拿指头戳她脑袋:“奖励你一鞋底子要不要?!”

        其实傅冉是想让徐兰英弄点老土布,给她做两件穿在里面的裤衩。

        徐兰英是个粗心的女人,从没考虑过要给闺女做裤衩。傅燕穿在外头的衣裳瞧着还可以,至少没什么补丁,但穿里面的裤衩就不能看了,补丁摞补丁,还是徐兰英穿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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