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求职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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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星,亚细亚小别墅东区。
小别墅,在母星上,是一个专用名词。或者说,它在华夏语中,专门用于指代“智脑为应届大学毕业生所划分出来的临时区域、并在此区域上营建的暂时住宿空间”。
通常,这块临时区域,会远离大海、湖泊、河流、高山、森林、草原——只要略有些特色的地方,早就被那些对“居住环境”要求极高的有业者们给占据了。
但智脑是从来不会吝啬的,比起明永健那不足八平米的小阁楼,能住在这种不算草坪和其他设施、仅居住面积就有五百平米、同时具备一切智脑服务的“暂时住宿空间”里,对伏懿来说,已经足够让他开心了。
此时,身着蓝白剑条足球衫的伏懿,正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小别墅里的空气水床上。
隔绝了紫外线、又经过智脑调节过温度的阳光,静静地洒在身上,使得他整个人都感觉暖融融的熏然;微风轻轻从他的身侧吹拂,让他始终保持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心情;而两个正在按摩双腿的医疗机器人,更让这张床,有了翻倍提高的舒适程度。
然而,除此之外,空荡荡的房间里,再没有任何其他机器人的存在。
并没有那种所谓的“身份歧视”——虽然这个名词在预科星、和他毕业的第五十四号大学里,他已经听到过无数遍了。但事实证明,智脑对所有母星上的人类,都是一视同仁的——原因很简单,他很忙,没有时间去享受。
他正忙于投出一份份的简历。要知道,这种事情,向来是赶早不赶晚的。
每一年,母星都会产生大约两百万的大学毕业生;然而,即便算上那些“自行申请支援外星”的位置,母星能提供给这些毕业生的的入职岗位,依然只有不到五万个。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排名前三十位,有着自己名称的那些大学,早在四月之前,就已经从这五万之中,拿走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份额。
而且,是最肥美的份额。
换言之,数字排序的大学,那一百六十万毕业生们,只能去竞争剩下的一万个入职岗位。
一百六十比一,这样的对比,足以任何人绝望。
所以,享受只是一时的,工作才是一辈子的。
现在的伏懿,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在校门外,与熊烁行的那一个告别礼了;有那半分钟时间,多投出去两份简历……它不香么?
但后悔是一种无益且无用的情绪,他能做的,只是继续争分夺秒地投出简历。
截止目前,伏懿已经投出了大约六百余份简历;而他的目标,是在下一次睡眠之前,投出三万份以上。
但是,他并没有像在校门外说的那样,投给三丁、或者二丁单位。
这些简历的去处,全都是最低级的一丁单位。
是的,他对自己的舍友撒谎了。
但撒谎又怎么样?正如那位白雪小姐、无法在十二年的老同学面前低头一样;伏懿也只是不情愿,在自己同居四年的舍友面前丢脸而已。
至于那些话,会不会给舍友造成误导……
清醒点吧,大学已经毕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还是那句话:
留下来,就拥有了一切;留不下来,再深的情谊也只是枉然!
**********
母星,亚细亚小别墅西区。
此刻的熊烁,并没有伏懿那样呆在房间里,而是用反重力装置,把自己悬在了大约五米高的空气之中。
他在高高兴兴地,看自己这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属于他的那片草坪,已经在耕作机器人的帮助下,被他种成了一畦一畦的菜地。
据说,这是华夏人种基因里,所存在的一种遗传信息:只要有地,就一定要种点什么。
作为奖赏,在未来的日子里,只要看到自己种上的那些东西;基因里的遗传信息,就会轻微地刺激大脑,诱发微量的多巴胺分泌,使人变得轻松愉悦。
虽然在母星上,想要快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对于伏懿、熊烁这些人来说,这种由物质而刺激感官的快乐,是要打很大折扣的。
理由很简单,他们的故乡,是遥远的、不知道多少光年以外的收容星。
虽然从六岁起,他们就已经进入了预科星;但这并不能抹杀他们六岁之前的回忆;更何况,他们中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最终的结局,都是遣返原星。
所以,这种物质上的享受,对他们而言,就是痛并快乐着。
越是快乐,就越发的痛苦。
不过,除了种地之外,熊烁还有另一种无痛分泌多巴胺的方式。
看着越飞越近的城区简易飞行器,他兴奋地招起手来。
两秒钟之后,简易飞行器在他面前停下,瞬间消失;原本踩在简易飞行器上的少女,嘤咛一声,投进了熊烁的怀抱。
**********
在母星上,求职季的规则是这样的:
每年的七月七日中午十二时,上一年度的收容季结束,智脑开始接收简历。
所有大学应届毕业生的第一份简历,都可以随意投给任何一家在智脑上注册过的公司或单位。但是,接下来的四十五天内,他的其他所有简历,都必须投递到同一序列。
当然,简历是允许重复投递的,但前提是投给不同的岗位。
所有收到简历的单位,需要在接收之日起的七十二小时内,给出答复。这种答复只有三个选项:
“是”,代表同意入职。
“面”,也就是需要进行一次、或多次的面试,再由该单位的人力资源部决定。
“否”,这是最为常见的答复了;关于这个字,并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如果在这四十五天内,没有被任何一家公司或单位录用;那么,在第四十六天、第九十一天、第一百八十一天,都可以重启这样的循环。
据说,这是智脑在对比了人类历史上,关于“供过于求”的所有规则之后,最终采纳、并改良于华夏文化曾经有过的“高考志愿规则”。
前四十五天,就是第一志愿;第二个四十五天,就是第二志愿;三个月到六个月之间,就是第三志愿,最后的那个季度,就是第四志愿以及“服从调剂”。
然而,比起更为人性化的“高考志愿规则”;求职季的规则,就要残酷许多——事实上,到了现在,从第二志愿开始,就已经被称之为“死亡循环”了。
每家公司和单位的招聘岗位、人数,都是有限的;而且通常,都会在前四十五天,决定聘用某人。
换言之,剩下的二百二十五天里,其实是不存在求职可能的。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却又都装成不知道的事实。
而只要签下入职合同,对其他所有应聘者而言,这个岗位就处于“永否”的状态了。但是,坑爹的是,在为期九个月的求职季中,这种“永否”状态,并不会对外公布。
所有的毕业生都不会知道,这家公司、那个岗位,是否已经招募到了人手;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茫然无助地投出简历,然后心怀侥幸地,等待着来自智脑的答复。
然而,所有人都一致认定,这种看上去很不可思议的全面保密规则,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种保密规则的出台,源出于四十三年前,一场轰动了整个母星的暗杀——某甲拿到了三甲级大公司的入职合同,欣喜若狂,四处炫耀;同样把目标定在这家公司的某乙,最终只拿到了二乙级公司的入职合同。巨大的心理落差,导致这位某乙在求职季即将结束时,以极为血腥的方式杀死了某甲,并饮弹自杀。
最终,已经准备好回收容星渡此余生的某丙,意外地接过了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位幸运儿某丙的名字,叫做裴自为。
**********
母星,亚细亚小别墅西区。
在同时快速无痛分泌出极大量多巴胺后,熊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还有些疲累,但现在,没有什么比求职这件事情更重要了;何况贤者时间本就是谈正事的好时机:“石慧,你的导师怎么说?”
名为石慧的少女,先是发出了一连串不明意义的鼻音,然后才懒懒地回答道:“他说,英伦总工会那个提案,通过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二点三五。而且,他还承诺,就算这个提案最后被拒,他也会找人帮忙,让我留在第四十二号大学当校工。”
“第四十二号大学……智脑!”
电子音有些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第四十二号大学,智脑序列一丙级单位;位于……”
“停!”熊烁大喊一声,然后转向石慧,“也就是说,你已经有一家一丙单位保底了;那么,我们至少要投二丙单位,对么?”
“我是想投三丙的,但你恐怕过不了;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只能作出牺牲,投个二丙单位算了;哎,谁让我那么……”
少女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因为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的熊烁,又开始了新一轮制造多巴胺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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