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维克多篇1

作者有话要说：</br>这里面肮脏的暗夜相当于地狱，神界相当于天堂。部分情节与前文重合，跳过不影响观看哦。

        注视，掠夺，然后永不松手。

        ——拉维尔·洛奇

        在维克多的记忆中，母亲的目光总是十分复杂。

        他从不怀疑妈妈对自己的爱。母亲柔软的手会为他抚平衣服的褶皱，会温柔地喊他维奇。童年时期他最喜欢赖在妈妈身边，妈妈总是那么温柔。

        不过小维克多很讨厌父亲，因为父亲总是霸占妈妈。每当他在妈妈身边多赖一会儿，父亲就会把他赶走。这时候妈妈就不得不让维克多自己去玩。

        那段时间弘毅皇城阴雨绵绵。母亲很少踏出那个小小的院落，总是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父亲说这是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不能经常出门。那时维克多太小了，不理解妈妈眼中的情绪是哀愁。

        偶尔妈妈也会长久地注视着维克多。那眼神是一个母亲注视着孩子时天然的温柔与母性，可有时，维克多不止一次地在母亲的双眼中看见恐惧与厌恶，就好像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深渊，看着一张坚固的大网，看着无法挣脱的锁链，看着一个恶魔……可他依然相信母亲爱着自己，像是世上任何一个妈妈爱着孩子。

        父亲和祖父都很重视自己。这个维克多从小就知道。除了长久地赖在妈妈身边以外，不管他做什么父亲都会纵容他，身边的仆人们也会为他做任何事情。可是妈妈对此很不赞成，私底下总是会教导他读书明里，让他管好自己的脾气……在母亲的温和教育下，维克多学会了怎样克制，怎样守礼，哪怕他的血液中流动着天然的暴虐与残忍。他压制住了，因为妈妈。

        可是母亲的身体一天一天地衰退。

        此时的维克多已经八岁。早熟的他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也已经隐隐察觉了什么。

        于是他每天都生活在即将失去母亲的恐惧中，担惊受怕，哪怕是妈妈苍白温和的笑意也不能让他安定下来。

        某一天，他又一次被父亲赶出去。自从妈妈生病后，父亲霸占她的时间越来越长。心怀不甘的维克多在门口转悠来转悠去，直至听见里面传来父母的说话声。

        “……想想维克多，他可是我们的孩子。你不想为了他坚持下去吗？”

        “不，不……”母亲低低的啜泣中带着恐惧，“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你已经杀了提莫西啊！”

        “他既然敢娶你，就得为此付出代价。”父亲的声音是他从未听到过的阴冷与癫狂，“不过不要紧，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你也不想让可爱的维克多失去母亲吧？”

        “不……”

        “维多利亚，我爱你，我爱你……”

        “那个孩子，维克多……他也会和你一样的！他也会变成一个恶魔！”

        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从此在他的记忆里回荡盘旋。恶魔，恶魔……这个男孩，他幸福的家庭，他温和守礼的假象，他的世界……都随之破碎。

        母亲在一个月后就去世了。

        维克多沉默着站在墓碑前，看着已经有些癫狂的父亲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碑上的字——“维多利亚·洛奇”。

        “她属于我，她到最后也是属于我的……”男人笑得心满意足，转头骄傲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儿子，好像是看到了最让自己得意的战利品，“维克多，维奇……你是你妈妈和我的宝贝……”

        维克多后退几步，试图离开这个快要发疯的男人。或许是他试图远离的动作刺激到了拉维尔，他冲上来死死抓住儿子的肩膀，用尽全力摇晃着：“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你是我的儿子，维奇。你的祖父和我都有过这样美好的家庭，都有过那样美丽的妻子，你也别想躲得过，哈哈哈！我们都是这样的人，维奇，我们都是！让我来告诉你吧，注视，掠夺，然后永不松手！”他脸上青筋毕露，和维克多印象中的父亲截然不同。他看着儿子，得意又绝望地嘶吼，说出的话宛如诅咒一般缠绕上维克多的身体，让他这一生也难以挣脱。

        那之后父亲便日渐消瘦下去。祖父费尽心思让他活下去。那之后父亲与祖父对维克多的一切行为都采取默许的态度。

        父亲不会管他，却给维克多提供了最好的条件让他随意挥霍。这个儿子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金灿灿的奖杯，一份货真价实的证明，证明他拥有过维多利亚，证明他曾经真切地将所爱之人拥入怀中。所以他爱自己的儿子，如此自豪。他注视着维克多时心中出现的不是父亲的慈爱，而是看着帮助自己锁住维多利亚的最坚固的锁链。

        而这个不到十岁的男孩一天天阴冷下去，没有人会再教导他克制，教导他善良。恶魔的标签面目狰狞地紧贴着他，让他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残酷。以至于所有的仆人都怕这位阴晴不定的小少爷。充斥在男孩心中的爱变成了满满的恨意，童年温柔的回忆在此刻成了最好的剧毒。

        他一直这样憎恨着一切，直到他被一个女孩喝止。那年他十二岁，当他看着那个姑娘，看着她坚定的神色。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产生了渴望拥有什么的感觉。

        两个月后，在那个舞会上，他搭上女孩纤细柔软的腰肢，他吻下去的那一刻，一种原始的感动笼罩而来。他想要她。

        当他意识到自己爱上露云娜的那一刻起，诅咒就已经如影随形。八岁那年母亲一声绝望的“恶魔”如同附骨之蛆，恶念与他的爱情在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共同生长。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她。在得知她有了一个平民恋人后，那种几乎让他扭曲的嫉妒的怒火熊熊燃烧。洛奇家族的家徽是一双交叉的巨手，双手紧紧握着，永不松开。

        当他向自己的父亲提出求娶露云娜时，拉维尔的神色让他难以忘却。他的父亲了然又哀伤地看着他，知道他的儿子也将要踏上这条深不见底的路，直通向暗夜。莫名的快感让他看起来很得意，可是残存的父爱让他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收手吧，那会让你无比痛苦。”

        维克多认为他已经够痛苦了，既然这样，不如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即便在深渊中他也要牢牢地抓住自己最后一丝希望。如果阳光不愿意照到他，他就把太阳拉进自己的世界里。哪怕要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错了。

        与露云娜成婚那天，是他这辈子少有的纯粹快乐。尽管这场婚礼建立在谋杀、痛苦与鲜血之上，可露云娜变成了洛奇夫人，世人皆知她是维克多·洛奇的妻子。当时他甚至满怀幸福地想，他愿意在这一刻死去。他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将来能有的孩子，幻想露云娜会是怎样温柔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可是揭下面纱的那一刻所有的美好梦境都变成了阳光下易碎的泡沫，轻轻一吹，眼泪就溅了一地。

        他新婚的妻子端正地坐着，让他感到口干舌燥的妩媚。露云娜身上最吸引他的勃勃生机已经一触即散，依然坚韧，可那坚韧是冲着他来的。眼中不化的坚冰与一丝未能完全掩盖住的恨意直直地刺入他的心。

        她根本不爱他，她恨着他。作为他的妻子，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无时无刻不在悄然提醒着他这一点。

        这也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这是痛苦。感受着心里熟悉的绞痛，维克多缓慢而畏惧地来到露云娜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掩住那双足以杀死他的眼睛。然后他吻了她，像是他无数个幻想中那样珍视地摩挲着。他感到自己在俯身品尝着剧毒的甘甜，露云娜就像是罂/粟一样给了他虚假的梦幻。有一瞬间他希望这一刻能够无限延长。

        怀中的妻子很安静。出乎意料，露云娜并没有反抗。或许是因为知道反抗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在这一切结束后，他搂住妻子，试图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瞥见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露云娜的脸颊滑落，落在他肩上。

        那滴眼泪滚烫无比，使他几乎是狼狈不堪地起身去了房外，吹了大半夜的冷风。

        他终于得到她了，他筹划了如此之久。可是后来，后来的日子只会更加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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