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露云娜篇1

“家族即为吾之荣耀，家族即为吾之责任，家族即为吾之宿命。”

        ——格林菲尔家族格言

        创世纪583年。

        正是九月末，埃萝叶一如往常地带着妹妹出去散步，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学会稳重，做个规矩的小姐。露云娜照例是敷衍地应着，眼神涣散地东张西望。

        前方传来阵阵喧闹，埃萝叶心中一跳，刚想绕路，就发现身边那么大一个妹妹又一次不见了。可以说是转头没。

        “哎哎哎！住手！”果不其然，露云娜又双叒叕冲了出去。这次是为了一只被人虐待的小狗。为首的男孩儿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残忍傲慢，被娇纵惯了的样子，被身边的同伴团团围住。他的同伴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全都听他指挥，大约是仆人家的孩子陪着少爷玩耍。

        男孩儿听见竟然会有人冲自己叫嚷，慢吞吞地放下小狗。

        “你是谁。”

        露云娜心疼地看了看血肉模糊叫声微弱的小狗，瞪向那个男孩：“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大声质问。

        “我想，于是我做了，不行吗？”男孩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轻的哼笑，总算是正眼瞧了眼露云娜。那种冷冰冰的铁灰色眼睛让露云娜厌恶，就像是看到某种冰冷的动物。

        随后而来的埃萝叶心里一阵猛跳。她认得那个男孩，在一次宴会上见过的。是洛奇家族唯一的少爷，当时在人群中遥遥地望了一眼，他的身边围满了阿谀奉承的人，在这样一个满面骄矜的孩童旁奉承着——这场面很有些可笑，却也不稀奇，毕竟人家爷爷是圣德里安祭司殿的圣师，风头正盛，多的是人想搭上条线。洛奇少爷是家里的独苗苗，可谓千娇百宠地长大，就养成了一副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个性。

        露云娜怎么偏偏就惹上了这么个硬茬子！

        埃萝叶心中焦急，赶紧上前赔礼道歉：“抱歉，洛奇少爷。家妹实在是不懂事，还请不要计较。”她不得不这样做，洛奇家族他们根本就惹不起。

        十二岁的男孩冷冰冰地盯着她，灰色的眼睛里满满的冰冷恶意。埃萝叶赶紧扯了扯妹妹的袖子示意着这小丫头道歉，但女孩只是倔强地瞪着对面的男孩，紧紧撅着嘴唇，怎么也不肯开口认错，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

        埃萝叶深吸口气压下怒火，低声严厉催促：“露云娜！”

        小姑娘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咬住嘴唇，还是不说话。

        一旁的小厮见状，抓紧了机会讨好少爷：“二位冲撞了我们少爷，现在又堵在这儿连道歉也不肯？”

        埃萝叶心中暗骂——这狗仗人势的家伙！

        几人就这么僵立在原地。埃萝叶也隐隐恼火起来。洛奇家族家大业大，可他们格林菲尔再怎么说也是有伯爵的爵位。她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给家族添麻烦难以收场，可身为格林菲尔家族主脉的小姐，再怎么样也不是那些可以任由别人欺侮的平民女子！

        “再会，两位……格林菲尔小姐。”洛奇少爷突然出声，铁灰色的眼睛，目光停留在露云娜身上。女孩的丝绸外套上绣着家族的标志——一束剑兰，他正是借此认出二人的家族，“这只畜生就留给你们了。”他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猫。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妥协。虽然听上去更像是在挑衅。埃萝叶清楚这位少爷其实做出了让步，不然事情根本就别想这么快解决。洛奇少爷只要稍微皱一皱眉，洛奇家族从上到下就要闹翻了天，今天也是运气好，没让这娇惯坏了的小少爷把事情闹大。

        莫非这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洛奇少爷转了性？竟是一句重话也没说？

        埃萝叶暗自希望这位少爷不要记住她们俩才好，以免更多的麻烦。

        一回头，看见露云娜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外套包住叫声微弱的狗崽，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露云娜·格林菲尔！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惹麻烦，为什么不听？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惹了多大的祸？”

        露云娜抱起小狗，见姐姐怒气冲冲，便缩了脖子站在那里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眼里的委屈清晰可见。

        埃萝叶忍了又忍，看着妹妹可怜的样子，还是狠下心来：“回去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接下来三个月你就在家好好反省！”

        露云娜自知理亏，没有再辩驳，只是抱着小狗跟在姐姐后面。见埃萝叶没有让自己把小狗丢掉的意思，安心不少。

        露云娜足足被关了两个月时间，这期间，家里人为了让她长个记性一直没放她出去。本来是要关上她三个月的。然而十一月份正是弘毅皇城的社交季，各大贵族家庭照例是在这样的时候举办舞会。按理这件事情和十一岁的露云娜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这次洛奇家族举办的舞会，邀请函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露云娜的名字。

        埃萝叶心里一紧——不是吧，这都两个月过去了，不就是指责了两句吗？这位少爷不会还在记仇吧？心里惴惴不安，又不好不给人家这个面子，只好全家一同前往。

        “我才不想去呢！谁想要参加那个坏小子的聚会啊！”

        露云娜还发了一通脾气，就是不肯去洛奇家。

        埃萝叶严厉地训了她一顿，让她多为家族着想。

        最终她还是去了。

        洛奇家的宴会来了好多贵族，在格林菲尔家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盛会。夫人们的衣裙都是用南方最华丽的丝绸织成，宝石与花边层层叠加在裙摆上，在灯火中闪着夺目的光辉。所有人都是不紧不慢的动作，苍白优雅的艺术家气质正是贵族们追求的。

        埃罗叶调整着面部表情，试图与各位尊贵的夫人攀谈。见到她们的机会是难得的，必须把握住。

        露云娜神色恹恹地坐在角落处。少女的纯真气息与初显美艳的五官糅合，撑起了一套华丽的衣裙。大片的剑兰花藏在裙子的褶皱里，行动间若隐若现，却不显艳俗，反衬得女孩的面庞更加娇媚。

        “这位小姐，我是否有此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

        洛奇少爷在她身前站定，看着女孩懒懒地抬起眼，脸上闪过一丝抗拒。露云娜看见姐姐在洛奇少爷身后一个劲地使眼色，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我的荣幸，洛奇少爷。”

        少女的裙摆热烈地绽放，象征着荣誉和忠贞的剑兰花开。洛奇注视着身前有些漫不经心的女孩，看着她的长发如黑夜里的雾气一般散开，看着她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嘴唇是微微上翘的弧度，粉嫩水润。

        我想要吻她。

        他对自己说。

        维克多·洛奇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想，于是他做了。

        于是他吻了下去，无视了周围人低低的惊叹，无视了格林菲尔夫人的惊呼，无视了露云娜的挣扎与她眼中的惊怒厌恶。他紧紧吻住，甚至是咬住不放，直到女孩用力地反咬，直到血腥味在舌尖弥漫，直到再也无法呼吸……他终于放开了她。

        他看着少女，从那双小鹿一样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面目扭曲，唇角划过血液，迷恋又癫狂。

        露云娜。

        他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露云娜。

        两个月来他总是想起的少女，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和意志力的女孩身上有着他渴望的鲜明色彩。张扬的魅力，和可笑的正义。他很喜欢。

        他未来的妻子，他的爱人。一定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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