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张网
沈绾柚闭了闭眼，太阳穴处的神经突突地跳。
额前的刘海还在被风吹得到处飘，落到耳廓，眼睫，甚至还有鬓角处的几根发丝飘到嘴角，她已经懒于整理，干脆任它去。
黑色，白色，大众，本田……
沈绾柚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那条马路。
叉路口绿灯转红灯，车速慢下来。
陆忘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指腹擦着眼泪，“哎呦笑死我了你怎么不把自己掉进去的哈哈哈哈……”
“你已经笑了一分钟了。”陈建希扭头看窗外，打算无视这个人，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
陈建希猛地怼了一下驾驶座上的人，“别笑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就像女孩就在车门外怕把她吓走一样，“你看窗外有个仙女。”
车窗外的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半长款的天蓝色羽绒服将她整个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肤色皙白的小脸，鼻头脸颊冻得通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陆忘本来正在疯狂嘲笑陈建希上厕所把手机掉在蹲坑里这件事，见状，陆忘扯着嘴角笑骂了句出息。
身体却诚实，宽阔的背微弓，眸光落在窗外。
陈建希嘁了声说你还不是一样谁比谁清高，语毕抬手摁住按钮，半开的车窗一点点降下。
弟妹？陆忘见到站台上的人喃喃出声。
陈建希:“？”这是撩妹的新手段吗。
他正疑惑着，脑袋忽然被按住。陆忘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探着身子冲窗外大声喊人。
陈建希:“……”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踩着兄弟泡妞。
“弟妹——”
身体被资本主义这座沉重的大山压迫，陈建希觉得耳膜都要被震聋，生理与心灵遭受到双重伤害。
男人浑厚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略过呼呼的风声，周围人都朝声音来源望去，这声弟妹有点耳熟，沈绾柚抬头。
陆忘这时已经把车打弯停在公交站台前方几米处，他从车窗探出头，奋力对她挥着手臂，俊俏的眉眼生动，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周围等车的人都好奇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沈绾柚在脑中一思索，朝对方走过去，陆忘见她没有表情，以为她不记得他，手指朝内指了指自己，“弟妹我啊，贺行的哥哥。”陆忘弯着一双凤眼，眉梢高吊。
陈建希在一旁腹诽:幸好贺行不在这。
沈绾柚礼貌地冲他笑了笑，“陆忘哥。”又想纠正他的称呼，但被打断。
“你去哪里啊？”
沈绾柚回答:“我回家。”
陆忘:“我正好顺路，载你过去吧？”
“不……”沈绾柚和他不熟，打算拒绝，话没说完，又一阵狂风刮来，沈绾柚登时打了个冷战，嘴边拒绝的话就拐了弯，“那谢谢陆忘哥。”
小仙女笑起来唇边勾出两个旋儿，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眼下卧蚕弯弯如水中映着的浅月，杏眼里盛满盈盈光泽。
陈建希趴在车窗看得愣住。
他许久没见过这么清纯的女孩了，干净得仿佛不沾染世俗，可那对清洌的眸子却又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明透，有种淡淡的距离感。
沈绾柚拉开车门坐进来的几秒钟，陆忘飞快地解决了陈建希的疑问，眨眨眼小声道:“这是贺行喜欢的女孩。”
陈建希了然点头，同时有点难过。末了觉得还挺配。
沈绾柚将背包摘下抱在胸前，坐姿乖巧。
女孩一上车，带来一阵清香，淡淡的，陈建希没忍住悄悄多嗅了嗅。
陆忘问:“弟妹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车里开了空调，热气不断从空调口涌出，沈绾柚抬手将羽绒服拉到顶的拉链往下拽了拽，闻言答道:“去了趟上海。”
她决定忽视他的称呼，如果否定他会不会停车把自己丢在这里，如此，只好委屈贺行一会了。
思及此，沈绾柚抬眼看向正在开车的人。
之前遇见那次是黑夜，光线没有如今这般明亮，陆忘的模样其实她并不清晰，所以第一眼才没认出来。
男人穿着一件克莱因蓝的棉服外套，亮色衬得肌肤充满着活性因子，白里透红的，皮肤甚至比女人的还要细腻，发色偏浅，阳光打进来微微反光。
不像贺行那么冷，又长着一副招人喜欢的脸，应该人缘不错，心地大概也是善良的。
想了想，她说，“陆忘哥，那个，我叫沈绾柚，”顿了半拍，“和贺行……”女生好像有点难为情，但还是鼓足勇气说出来，“不是那种关系。”
陆忘抬眸，镜子里，女孩水灵的眸子里带着点儿小心翼翼，漆黑的眼睫扑闪，眼底意味急切。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敲，暗忖这小子不行呀都多久了还没把人拿下，面上为了让姑娘安心，一拍脑袋道:“呀不好意思我给忘了，那叫你小沈妹妹好吗？”
沈绾柚属实没想到还有这个称呼，她本以为他知道是误会后会直接叫名字的，算了，总比弟妹强，于是她乖乖巧巧的微笑，“可以的。”
全程被两人当空气的陈建希终于忍不了了，到现在陆忘都没介绍他，他偏头自报家门:“妹妹你好，我叫陈建希，也是贺行哥哥。”
沈绾柚:“……”贺行怎么那么多哥哥？但还是有礼貌地喊人。
陆忘盯着后视镜拐弯，闻言摇头嘁了声:“不不不，不一样，我们97的，你96。”
在小仙女面前，陈建希难得硬气一回:“呸，那是96的尾巴好吗？”
陆忘点头:“那也是老男人。”
陈建希撸起袖子作势要挥拳，陆忘警告地瞪他一眼，语气威胁，“你信不信我给你丢下去。”
陈建希拳头攥了攥，舌尖顶顶后槽牙，拳头在离陆忘俊脸两厘米的位置停下。
陆忘冲他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后排的沈绾柚看得勾起嘴角，“你们感情真好。”
两人相互看一眼，同时扭头，“谁跟他感情好。”
等红绿灯时陆忘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见微信迟迟没动静，陆忘干脆直接拨了个电话。
裤缝一侧发出嗡嗡的振动。
贺广城示意他手机响了。
书房门没关，贺行曲起一条长腿，随意靠在落地窗前，脊背却挺得笔直，看向门外的眸色冷沉，
“贺总有事说事。”
母亲的牌位还在这间房子里，他就算再恨，一旦贺广城搬出这件事，他就不得不回到这个让他恶心至极的地方。
贺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缓缓收紧，黑眸如淬了寒冰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与几小时前完全不符的气质，每次踏进这道门槛，那夜悲痛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而面前这个正襟危坐的人，是他一切恨意的来源。
舌尖扫了圈，他实在没有多少耐心，抬脚打算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贺行这才发现，记忆中那个中气十足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带了些苍老。
贺行慢慢停住脚步。
门外偷听的徐荷猝不及防对上那双不带温度的双眼，连忙后退两步贴紧墙根。
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她听不真切，可又不敢往前凑，正踌躇不决时虚掩的门被猛地推开，少年眉眼含怒，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唇角抿得死紧，边缘一圈甚至泛白。
徐荷见状张嘴想说些什么，少年却像没看见她一样，连个眼神也未曾施舍一点，黑色风衣的边角擦过栏杆，几秒后楼下玄关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天色渐暗，外面灰蒙蒙，好像泼了一层淡墨，远处几抹晚霞消散于天际，留白处逐渐扩大，高处悬挂着一轮暗色的月。
画面变得空旷而安静。
贺行深深吸了口手中的烟，烟雾与白气交融，晚风摇动着指尖火光，昏黄暗昧。
刚刚贺广城说让他高考后出国，他凭什么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
一支烟吸完，心中郁气有所缓解，贺行这才想起什么，侧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锁屏上面静静躺着一条来自微信的消息，下方是一通未接来电，均来自一人。
单手滑动屏幕解锁看见陆忘发来的消息内容后，贺行熄了烟，点开打车软件叫了辆车，随后点开聊天窗口编辑了条信息发送。
另一边，沈绾柚快疯了，她没想到上的是艘贼船，眼看着离醒狮小区越来越远，她十万分的后悔，还不如在车站吹一个小时的冷风。
五分钟前，陆忘车子在南江路口停下。
沈绾柚说了声谢谢打算拉开车门下车，手指勾着往外推却受了阻力，她开口提醒:“陆忘哥，那个门……”
陆忘却扭过身体，凤眼微挑，浅棕色的瞳孔直直盯着她。
沈绾柚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指收了收，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小沈妹妹，你今天晚上没别的事要做吧？”
“我……”
“好的我知道，你没有安排，今天初六还在过年，那跟我们去吃饭吧，贺行也在。”
“不用……”
“这么晚了你肯定也饿了。”
陆忘说完发动车子转了个方向，朝着南江路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
副驾驶的陈建希原地愣了好几秒，直到车子驶到公路上，他才低头在手机上敲动屏幕，移动几厘米给陆忘看:
“你好像那个拐卖小孩的。”
陆忘口型示意:还不是为了贺行。
陈建希目光充满同情地向后瞟了小仙女一眼，内心os:果然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车窗外，昏沉沉的夜彻底变深，碎光将湖面映亮，路边摊烟火缭绕，带着炭火香的白气一阵阵扑向天空。青绿色的酒瓶歪歪扭扭推在一起，男人粗犷的笑声交叠，不远处少年翘着腿姿态懒散地靠在塑料椅背上玩手机，身后是缀着几颗星星的夜空。
陆忘率先走过去。
贺行肩膀被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慢悠悠抬起眼，陆忘朝后使了个眼神，他眉梢微扬，口型示意:谢了，然后抬起翘着的二郎腿站起来。
陆忘搓搓下巴，随手拉了一张凳子拍屁股坐下，眼睫上抬，看向贺行背影的眼神变得玩味，他想到十几分钟前的对话，颇有一种“吾家男儿初长成”的欣慰。
贺行:【带她来这（地址）】
陆忘点开他发来的链接，页面转至大众点评，他愣了一下。
【？】
不是说给陈建希接风去吃好的吗？
贺行解释:【嗯，她发朋友圈说想吃】
陆忘:【。。。。。。】
现在杀狗不犯法的吗？
他深吸了口气，回了个大拇指向上的表情过去。
……
贺行朝她走过去，陈建希很有眼色地小跑两步，丢下一句，“我先去点些喝的。”随后自觉地跑出画面。
留下一男一女，场景和谐。
还没等他开口，沈绾柚无可奈何地叹气道：“你的哥哥们太热情了。”她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道，“我不是故意来蹭饭的。”
看样子，她以为贺行也是不知情的受害人，甚至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贺行眸光闪烁，咽回即将出口的话，看出她眼底的不安，随便扯了个谎安慰道:“没事，一会儿多吃点，”他冲她眨了眨眼，“陆忘买彩票中奖了。”
陆忘:我怎么不知道？
沈绾柚噗嗤笑了声，今晚一直横在心里的那股不适感被他这一句话冲散，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心理防线也渐渐变弱，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由于是在座的唯一一个女孩，菜单十分自然地被递到她手里。沈绾柚顿觉惶恐，自己本来就是来蹭饭的，哪里还有点菜的道理？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菜单的一角被拽过去，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进入视野，两人离得近，他说话呼出的热气扑在沈绾柚左耳，掠过的皮肤泛起一阵痒，“一起看看？”
她连忙应了声好，伸手把碎发捋到耳后，指腹擦过那块皮肤，异样感这才消失。
贺行简单点了两个菜，把菜单调转方向递给对面两人，沈绾柚没忍住好奇，歪头小声问他，“你也喜欢吃麻小啊？”
“嗯。”
陆忘低头用筷子尾端戳开一次性碗碟，他可记得某些人从来不吃带壳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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