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箭在弦上

白家的小姐们，都是按规矩领的每月的零花钱，就是传说中的月例银子。比一般人家好一点的是，无论母亲是谁，都有这个零花钱，只是，庶女的钱，和一个大丫鬟的工钱数量是一样的。果华每月领的钱不到巧华的十分之一。钱多少其实无所谓，只是每月都不一样，慢慢地，这满府的人对她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果华总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看到。

        就像现在眼前的这一杯果茶，是她没见过的豪华版本，她感觉用自己的一个月月钱都换不回来。这个时候的她，从来没有拿捏过自己的钱，也没有见过用钱买东西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就是看见乌雀有，她没有的，就是很好很贵，她不可能得到的。

        果华又有些惶恐的想起来之前她的生母在自己耳边讲的话。

        “做个世子侧妃，或者妾室，有什么不好？那靖南王妃就是个和软好脾气的人。乌雀又是个乡野小地方回来的，这宅院里的事情，八成什么也不懂。你若是跟了过去，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翠姨娘的声音就仿佛还在果华的耳边，果华甚至都感觉到了耳垂上腾腾的热气。

        “将来，世子成了王爷，或者有了更远的发展，也未可知。到时，你……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果华闭上眼睛，就仿佛翠姨娘的脸就在眼前，用凶狠的样子瞪着她，用可怕的语言骂道：“嫁什么？你能当什么正室夫人？你没见那个琳华吗？没有亲娘在身边，都找的什么亲事？一个武夫，家里都被抄干净了，就指望那一个傻小子支撑门户。你爹最多会把你嫁个穷读书的。还不如那个武夫。要是有一日被抄家，哼，连个门户都没了。”

        果华抓紧了手中的茶碗，想起她反抗后挨得那个耳光。

        “你自己做了妾！还要带累别人去，安的什么心！”果华喊道，“正头夫人再穷，也是正经人。”

        “你还嫌弃你娘不正经？”翠姨娘伸手就打在果华脸上，骂道，“你就是个小妇养的！下贱胚子！”

        果华顿时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心口就像要炸裂了一样，她瞪着翠姨娘，满心怒火和憎恨。

        翠姨娘吱哩哇啦乱骂，什么话都骂出来了。

        “你就是姨娘，不是我娘！”果华最后还是哭着跑出了门。

        一直跑到了乌雀的院子门口，她才冷静了下来。她看着乌雀院子里的小丫鬟和仆妇，正在院子里打扫。她就那样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竟然都没有人理她。

        “好在，我也习惯了。”果华说。可是，这个世界上，会有谁是希望自己是没人理的那个呢？

        不巧，琳华和巧华也来了。果华才和她们一起进了院子。

        和翠姨娘吵了架，再来看乌雀，果华看着我见犹怜的乌雀，看过她的书法，看过她屋子里的陈设，看过那一壶花果茶，她心里又有些动摇了。

        果华也不想的，不想有什么做别人小妾的念头。可是，她生母是翠姨娘，一个小妾，五房没有主母，亲爹是个酒囊饭袋，她心里也好怕。

        “这世间，哪有自己把自己往那推得……”果华嘴里喃喃道。

        果华在角落里坐着，又想起自己和姨娘的份例，每每都被翠姨娘拿走，说是给她攒嫁妆，说是等将来她嫁人了，没有嫁妆就没有在夫家立足的资本。从小她就只能是吃着大锅饭，等着最后老太太来给自己量换季的衣裳，什么零食点心，什么手帕尺头，她都没有。一直等到和巧华走得亲近了，才跟在巧华的身后吃到些点心。巧华的那些点心，都是巧华害怕长胖，不要的。

        林林总总思虑再三，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大雾里，而且是走在山崖边，也不知道哪一步是上山，哪一步就是下山。随时都有可能丢掉小命。她多希望有一个人给她领个路。老太太不爱她，一直都不疼爱她。父亲比姨娘更可怕，他曾经喝了别人的酒，就把曾经的一个姨娘送了人，自己也有可能是那样的命运。那个姨娘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被送给了一个老头子。翠姨娘不正经给自己寻人家，又让她给自己的姐妹伏低做小。

        当嘴唇被烫到时，果华终于绷不住了，扔了茶碗就伏在椅子扶手上大哭起来。

        乌雀和巧华吓了一跳，立刻过来问情况。

        果华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哭得更加伤心。

        “是茶喝得急了，烫到了吗？”巧华问。

        乌雀又喊了大雪过来，她感觉自己很不会安慰人，这种事情大雪应该很擅长。大雪让人弄来凉毛巾给果华敷着嘴巴，果华却抱着乌雀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果华此刻，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哭得涕泗横流，发髻松散，昏天黑地。

        琳华只在远处看着，慢慢地喝着有些发烫的果茶。明天会如何呢？这两日，她也是失眠了。现在，世子是一定会娶走乌雀了。可是，她真的就要认命的嫁给那个家道中落的风流武夫吗？她看着哭泣的果华，忽然，心里又开始悄悄盘算起来。

        果华哭得伤心，惊动白老太太也过来了。老太太问果华到底是怎么了，果华看着白老太太严肃地样子，最终也只能说是和姨娘吵架了。地下又有下人说，却实听见翠姨娘在屋子里骂果华，骂得很难听。

        白老太太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姐妹几个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安慰果华。

        “果华，你若有什么事，其实也可以告诉老太太啊。老太太可是我们的亲祖母啊。”乌雀说。

        果华看了乌雀一眼，又看老太太的脸色，好像不是那么阴沉。她感觉心头一亮。

        “你个小果子狸，成日里叽叽喳喳，上蹿下跳，没个样子。平日里滑头得紧，今日怎就知道哭，害得我这个快入土的，都吓了一跳。”老太太刻意板脸打趣道。

        果华还抽噎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孙女，平日里见，都是笑嘻嘻的，如今看着才觉得好可怜。看着乌雀，才想起如今孙女们年纪都不小了，该是好好瞧看人家的时候了。之前就有下人跑来说，翠姨娘又无法无天了，在自己房子里说些乌烟瘴气的话，她还觉得这孩子在生母面前，如何会吃什么亏，今日看，还是得再从长计议。

        这个翠姨娘在别的事情上面，对果华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可是，在果华前途大事上面，实在是又有拖后腿的嫌疑。

        “这样，你姨娘和你生气，这几日就别再在她面前转悠了。来陪陪老祖母做功课，如何？过几日，让你七婶子，带你也出门散散心。”

        过几日，七夫人是要去不同的府上拜会。果华知道这件事。老太太说完，她立刻眼前一亮。难道，这是老太太要帮她了么？

        果华立刻真的开心起来，一下子就钻到了老太太的怀里，可爱地撒起娇来。巧华立刻也要钻到老太太怀里，直说老太太不能偏心。两姐妹又互相偷袭，笑闹起来。

        乌雀看着她们那样咋咋呼呼地跑来跑去，生怕老太太受伤，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俩。

        琳华看着这忽然就出现的欢乐场景，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要让七夫人帮忙给果华看亲事。她心里酸涩得很。

        凭什么？乌雀要高嫁？凭什么，她就只能乖乖地听命嫁给一个家道中落的武夫？听说他还整日花天酒地，风流成性，后院歌女妖姬无数。将军百战死。谁知道她那一日就要早早守了活寡？她好不甘心啊。

        琳华又看向自己在坐着的唐华沉香木圈椅，菱花精棉软垫，想起七夫人给她准备的嫁妆。她更加感觉窝火。

        那些都是什么啊？哪一样都看着寒酸。什么十里红妆？不过是个幌子，内里空虚的很，都是样子货。

        可恨。阿娘，为什么就要那么早的离我而去？若是，我娘还在，谁敢这样糊弄于我？就因为，我是没娘的孩子，所以，就要面临这样悲惨的婚姻，面对火坑一样的未来吗？

        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要，得到我想要的，我要也堂堂正正的站在高处！

        我才不要跌落在尘埃里，不要伏在地上哭泣。

        琳华的手都微微发抖。她喝了口茶，就把茶碗放回茶几上，尽量平静地让茶碗回到茶几上。她知道，她的心情和想法，不适合告诉任何人。她一点儿都不相信他们。

        琳华看向祖母，抿抿嘴。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已经冒汗了。她的情绪就像一只在牢笼中徘徊的猛虎。她的心，就像在被一团火慢条斯理地烧烤着。她很煎熬，但是，她还是慢慢端起茶碗，让自己的情绪丝毫都不要暴露出来，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喝茶，放好杯子。

        她心里有一张弓，箭在弦上，弓已经拉满，蓄势待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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