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月上柳梢，越国的边境线上没有诗意的蝉鸣，更没有悠闲的晚风，有的只是从北方吹来的凛冽寒风。

        两军对垒，边关的百姓有那心思活泛的早早地带着家人南下躲避战乱，有的无路可逃只能死守自己的家园，而清水镇上的人就是后者。

        边关没有南边文风鼎盛，反而因为久处三国边界，带了些彪悍之风，清水镇因为距离边境线最近，受到的影响也最深，整个镇子里没出过几个秀才老爷，却是人人都有点功夫在身上。

        所以相比于其他村落的谨慎小心，闭门不出，清水镇里还是有些热闹的。

        一般军营里的男人也都愿意把自己的家眷安置在清水镇里。

        “我可听说了啊，军营里出了一个长得十分貌美的小娘子，虽然整天一副男人打扮，可明摆着就是个小娘子。”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有个长得特别像仙童的小公子啊？”

        “诶呀，你们这都什么消息，我们当家的说了，那位公子啊可是皇上派来照顾花老将军的，听说老将军现在的身体都是由他照料的。”

        几个妇人坐在自家院子门口，就着月光做着家里的活计，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扯着嗓门唠嗑，虽然一个个仿佛听到什么秘密一般激动地不得了，手上的活计却一点没拉下。

        就在几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旁边一直紧闭着门，与他们所在的泥瓦房完全不同的青砖垒成的大院一反常态地打开了一侧的角门。

        不一会，出来一个一身蓝衣，通身温婉气质的妇人，身后还跟了两个打扮神气的小丫鬟，见着这人，之前还大着嗓门调侃对方的几个妇人纷纷噤声。

        “你们放才说，军营里来了个会医术的小娘子？”

        岑欢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女人，看了眼对方粗鲁的坐姿和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浮夸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可不是吗？听说那姑娘长得，跟个天仙儿一样，还有一手的好医术，这才刚来军营没几天，就把营里的军医们都给治的服服帖帖的，难不成，花将军没跟夫人说？”

        搭话的妇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岑欢，这整个清水镇谁不知道，这位夫人嫁给花承风将军多久，就守了多久的活寡。明明是一对夫妻，过得还不如两个陌生人，这些年来，两个人见面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岑欢皱了皱眉，眼里划过一丝极快的厌恶，脸上却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从容，柔柔的开口问，“夫君身居高位，事务繁忙，为人妻子的我也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去打搅他，只能跟几位嫂子这取取经了。”

        她这话是明摆了嘲讽宋嫂的男人官职太低，还有时间跟自家夫人讨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宋嫂虽然明知她是什么人，却还是被这话给气到了。

        正要撸起袖子上前跟她理论一番，就被身边的几个嫂子们给拦住了。

        “花夫人，这会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太晚了外边也不安全。”

        一个嫂子说着，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家，剩下的人把宋嫂硬是推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条街上才彻底消停下来。

        “夫人？”丫鬟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岑欢，小心翼翼地问。

        “你去打探一下，军营里那个女人的事。”岑欢看都没看如今的天色，使唤了小丫鬟便转身进了自己的青砖大院。

        小丫鬟看了眼当空的明月，叹了口气，只能厚着脸皮一个个敲响众位嫂子们的家门。

        就在清水镇上演这场闹剧的时候，越亭和宫青一带着金吾卫近五百人，直奔齐国军营，进行夜袭。

        “老大，这齐军防守森严，而且这粮草存放之地太过隐秘了，查不到。”

        前去探查的金吾卫捏着嗓子悄声回复，实在不是他不愿意大点声，如今他们可是已经摸进了齐军的大帐了！

        天知道明明只是一炷香的功夫，老大怎么就能解决了三十多个齐军守卫。

        越亭穿着从齐军身上扒下来的军服，小心的观察着齐军的轮岗，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越亭眼睛突然一亮，带着人朝着一处守卫森严之地而去。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里头装得是粮草？齐军里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可不少。”崔谨言趴在草堆里，看着不远处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的地方，这严防死守的，怎么看怎么像是装出来骗他们的。

        “你看刚才他们的轮岗，照理来说，换岗之后，士兵就该回营帐休息了，可是你看，他们每一队人换岗之后，离开的方向完全不同，而且他们虽然看似换了人，其实根本没有换，守在刚才那个位置的，一直都是同一批人！”

        “齐军的轮岗应该是一个晚上轮一次，而且你看，这些人每次在‘换岗’时假意绕圈的时候都会经过现在这个地方，说明这个地方是一直都有人看守，从不间断地，除了粮草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地方能够让齐军这么费尽心思隐藏的。”

        越亭看着远处的守卫，不禁想起了齐国太子齐安这人，相传他十六岁上战场，杀敌无数，十八岁便领兵十万对抗庆国太子谢元稷，那一战虽败了，他却凭着重伤的身体，硬生生的扛起了齐国军旗，带着齐国战场上三万的残兵败将，逃回了齐国的京都，知道回京的那一刻，才从马背上生生的摔下来，听说事后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能下床。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身傲骨，明明可以俘虏齐安的谢元稷就这么把敌国太子生生从战场上放走了，而谢元稷也是因为这一战，被庆国皇帝彻底厌弃。

        “等下我带几个人摸过去，你在后面接应我们，若是有任何不对，直接放火箭，烧粮仓！”越亭凑到宫青一和赵明卓身边，悄声道，语气里的决绝两人都听得明白。

        两人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越亭黝黑的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宫青一也笑了笑，这一次，就算是死，他们也得把任务给完成了！

        越亭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崔谨言几个为数不多的人悄悄靠近齐国装着粮仓的大帐。

        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一次大轮岗的时候，越亭一个轻跃直接飞到了一个粮仓的帐顶，动作迅速地掏出腰间的匕首，划开一道口子，身形矫健的跳了下去。

        掀起油布的一角，越亭划开一个粮袋的口子，顷刻间漏出黄色的麦粒，越亭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抓了一颗麦粒进嘴里嚼了嚼，脸色大变，赶忙原路返回找到崔谨言几个。

        “快走，中计了！”越亭带着人飞奔而去，手指伸向嘴边，一阵低低的仿若蝉鸣的声音响起，远处的赵明卓立马带人撤离。

        就在渭水河畔，眼看着赵明卓一行人已经成功渡江，正准备潜入水中的越亭，突然察觉到一阵破空声，来不及多想，一把将身边的崔谨言扑倒，推进河里，那支力道极大的箭就已经插在了越亭的肩胛处。

        “隔得那么远就能听到我的箭，可见耳力不错。”

        齐安骑着马，手里拿着弓，俯视着已经倒在河边被一群手下用刀指着的越亭，看着对方眉间的花钿，挑了挑眉，早就听说这南越的男人都会涂脂抹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耳力再不错，如今也成了太子殿下的阶下囚不是？”

        越亭感觉到肩上的疼痛，看了眼周围的刀剑，也知道自己如今想逃是不可能了，索性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捂着肩膀诶呦诶呦的叫唤着，惹得周围的齐兵分外瞧不起。

        齐安看着越亭毫无正形的样子，完全没有把对方的嬉闹模样看在眼里，方才这人推队友的动作快准狠，若非身手慢了一些，想必这一箭，她是能躲过去的。

        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把她带走！”齐安放了句话，就骑着马回了营帐，越亭也被人搜了身，卸了兵刃，喂足了软筋散，一把丢到了齐安的面前。

        “殿下，这人是个女子！”

        “哦？南越什么时候也出了个女将军？”齐安一改之前的随意，十分正式的打量着地上趴着的越亭，这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女子,不都说南越女子多受教化，最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便是他们大齐再如何民风开放，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做到这么大大咧咧，形容猥琐地躺在外男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在大越是何官职？”齐安身边的小将在自家殿下的示意下拿着鞭子朝越亭走过去，语气姿态都颇为凶狠。

        越亭脸趴在地上，努力地想直起腰来，可那杀千刀的齐兵不知道给她吃的什么软筋散，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别说内力了，现在就算是让她动一动都毫无办法。

        “说话！”那小将把鞭子甩了甩，巨大的破空声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下来，里里外外几十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越亭身上。

        看着她毫无动静，一句不肯说的样子，不少的齐兵都暗暗佩服，一个女子也能有如此的气魄和胆量实在不易。

        小将眼见越亭不怕，又看了眼身后的齐安。

        “本宫劝姑娘还是好生回答得好，我大齐不是南越，对女人会心慈手软，入了我这齐营，姑娘就别想着忠君报国了，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小命再说吧。”齐安看了眼越亭，见对方眼睛一直眨，眼神还颇为焦急，便皱着眉头凑近了她。

        “殿下，危险，不可！”小将眼见太子离得那女刺客越来越近，赶紧上前阻拦。

        齐安推开不为的手，蹲下身，看着越亭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动…不…了！”

        越亭拼命地喊出这几个字，落在齐安的耳朵里却依旧轻轻柔柔。

        “给她吃了什么？把解药拿出来。”齐安站起身，看着不为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殿下，这个药……没有解药。”

        不为立在原地，有些尴尬的开口。

        “你给她吃的什么东西？”齐安好奇。

        越亭转着自己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子，看着那齐国小将一副傻大个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营里的软筋散我忘了放哪了，就顺手把给马吃的蒙汗药给她吃了。”

        越亭一个激动，血气翻涌，药效发散的更加厉害，直接两眼一翻晕倒在了齐安的帐里。

        齐军这边赶紧把越亭绑在了囚柱上，不间断的让人给喂着水，等着药效过去。

        大越军营却因为越亭的被俘而乱成了一团。

        “我去齐军把老大接回来！”崔谨言红着眼蹭的一声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站住！”花承嗣黑着脸看着崔谨言，大声喝道。

        “人得救，但不是现在。”花承风拉过崔谨言，把人按在椅子里，温声开口。

        “没错，如今殿下被抓时间不长，齐国一时间也发现不了她的身份，那她的守卫就不会很严密，等对方放松警惕以后，我们再去救援就会容易的多。”

        宫青一缓缓开口道，帐中的两个年轻人这才慢慢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老大待在敌营一刻，她的安全就会多一刻受到威胁，况且老大还是为了救我才被抓的，不然以她的武功早就能逃出来了。”

        崔谨言哽咽道，仿佛只有不顾一切的冲进齐军救人才能缓解他内心的这种能溺死人的愧疚感。

        “照你这么说我们都是害老大的凶手喽？如果没有我们在前面下水，老大一个人也是没问题的，不是嘛？”赵明卓白了崔谨言一眼。

        “老大救你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能力自救，换成你你能保证自己能从齐军逃出来吗？再说了，齐军抓了老大，必定不会轻易就杀了，不问出些什么消息，他们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捉到的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把老大救出来，到时候你再请罪不迟。”

        “没错！这小子说得对，现如今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想办法解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花老将军赞赏的看了眼赵明卓，这小子不错。

        “父亲，话虽如此，我们也得尽快了，拖得时间越长，越亭的身份越容易暴露，到时再想救人，可就难了。”花承风想到齐国太子的风评，心下有些发沉。

        花老将军沉吟片刻，就下了决定，“如今他们刚把人抓住，定会连夜审问，防守也是最为严密的时候，等明日，明日天一黑，承风，你带着这几个小的去救人。”

        “是！”几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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