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四章云影收晴（中）

接下来半个月，柳南一每天都会带不同的食材过来让小方煮给宫晴吃。其中鱼最多，有些还长得特别奇怪，且颜色诡异。

        童乐开始还努力试着拦了几次，但每次都被同样的方式点住穴道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到最后就算童乐放弃阻拦了，柳南一还是会习惯性地点他穴。

        “同样是隐瞒身份，为什么她就不能原谅小生呢？”柳南一在院里喝着闷酒。

        （你倒是先给我解穴，我才能给你建议啊。）

        “小生是真没想到那人会为了报复做到这个份上，也没想到晴儿会因此伤得那么重。”柳南一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愧疚，“原本小生是想带她回家治伤的，但她死活不肯。小生怕再拖下去她连手也接不上，只好放到你这里。如果是你的话，她至少不会拒绝。”

        （就算再气极，在接手这种大事上宫晴绝不会较劲，你的话里绝对还有隐瞒！）

        柳南一瞥了眼童乐那张充满敌意的臭脸：“小生的确是略过了一些事没讲，但那些都不重要。小生知道晴儿短期内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所以早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柳公子，宫女侠已经喝完鱼汤了。”小方拿着空碗从里屋出来。

        柳南一解开童乐身上的穴道：“如此甚好，今日跟龙老板相谈甚欢，小生明日必定准时再来。”

        （呵呵。）

        童乐原地活动了下僵硬的胳膊大腿，小方则侧身给柳南一让开大路。

        “对了，”柳南一回头，“氐土县的事这几天应该已经传遍江湖了，青龙县的江湖人士不多，但多少也能打探到一些。龙老板若是好奇，可以去问问他们。只是传来传去的东西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需要龙老板你自己去判断了。”

        “少爷，您不会真要去问吧？”小方对这个柳公子好感是真的不多，虽然他对宫女侠是真的好，但拿六少爷来威胁宫女侠喝汤这一点怎么也洗不白。

        “二妹什么也不肯跟我说，柳南一这人又看不透，”童乐叹了口气，“我只想把我能做的事都做了。断手之痛我无法与二妹感同身受，至少……至少得知道她究竟在氐土县遇到了什么。”

        江江餐馆似乎是江湖人士最爱去的地方，吴老板自从庙会那天的斗殴事件后就加固了餐馆的所有设施，并立下牌子：“要打可以，请去馆外，馆内之物若遭波及，烦请照价赔偿。”

        （写归写，赔不赔就是人家的事了。）

        童乐挑了个非常适合听墙角的位置，点了盘瓜子和一壶茉莉绿茶，边嗑边竖起耳朵听着。

        （不过这些江湖人士的嗓门怎么都这么大，完全不怕别人偷听啊……）

        瘦子：“四十多个人下去，竟无一人回来，派了猎狗下去寻人，就只叼回来一条断臂。”

        高个：“活了一个的，只是双耳被割，疯了。”

        大胡子：“所以说没事不要下墓去打扰先人清净。”

        瘦子：“住在附近的人说那晚看到了野生妖兽，绿色的眼睛可渗人了，嘴里还叼着个人，估计是打算拖回窝里分食的。”

        高个：“幸好我们没跟去。”

        大胡子：“是啊，幸好。”

        高个：“不过我听说那个被割掉耳朵的人拿上来一盒子，死命护着，谁都不让碰。后来他门派的师兄过来接人，让他把盒子交出来，他不肯，还一掌打死了师兄。你们知道吗？他被救上来的时候，可是个筋脉尽断的废人。这才几日工夫，就有了这么深厚的内功。”

        大胡子：“那他后来呢？”

        高个：“跑了，其他门派赶来想收尸的人没一个追上。”

        瘦子：“那盒子里的肯定是丹灵珠。”

        高个：“你们想去找那个被割掉耳朵的人吗？”

        大胡子：“……你觉得我们打得过其他也想找到丹灵珠的人吗？”

        瘦子：“我们还是稳妥点，慢慢修习内功吧。”

        高个：“别啊，要有志气！”

        大胡子：“这不是志气高低的问题，命重要还是名重要？”

        高个：“都重要！”

        瘦子：“其实有件事我没跟你们说……”

        嗓门最大的瘦子突然降低了音量，童乐努力斜侧身子，只隐约听到“雇佣”、“枪”这两个词。

        （既然喜欢大声说话，就要从一而终啊！这时候怕隔墙有耳了？等等，他们对谈论江湖人都趋之若鹜的丹灵珠一事都不怕，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如此害怕……是比江湖势力更厉害的组织？）

        童乐回去的路上都还一直在想柳南一和那几个江湖人士的话。

        （很明显，丹灵珠对江湖中人的诱惑是最大的，商人其次，像我和三火当铺的炎老板就只想转手卖个好价钱。如果是商人雇佣江湖人士去找，这回报率太低，完全不知道能否量产。而且就算能量产，万一后果不可控就糟了。除非是有不得不找的理由，比如重病却无药可治，像当年的谢庾谢老板那般。但仅仅是富甲天下的商人，也绝不会让江湖人士如此害怕。那……就只剩下朝廷了。可朝廷为什么想要得到丹灵珠？）

        童乐突然驻足，柳南一曾对他说过传来传去的东西真假难辨。

        （万一我听到的东西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呢？商界也有很多这样的手段，通过抹黑对方来打压对自身有威胁的店铺。）

        童乐不敢再细想下去，脑子里一团乱，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见到商若凡。

        他脚步一转，直接朝一环的商家大宅走去。

        守门的还是铁家小弟。

        “龙老板，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家公子不便见客。”

        “连我也不能见吗？”童乐非常奇怪，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挺欢迎他的。

        铁家小弟看了跟他一起守门的人一眼，低声对童乐道：“夫人的命令，您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商若凡母亲的命令？）

        童乐反复思考着是不是上次他来商家有所失礼之处。

        （我明明是翻了黄历挑了个最好的日子和时辰去的，连离开的时间点都掐得很准……）

        “啊，对不起！”

        专心思考的童乐没注意直接撞上一人。

        “阿雅。”

        是熟悉的药香和冷梅香混合的气味。

        童乐抬头：“清尘……”

        冷清尘浅笑着用拇指指腹轻抚过童乐紧皱的眉头：“想什么这么入神？”

        童乐如触电般后退一大步，冷清尘的手悬在空中，表情有些尴尬。

        “正要去袖清风向你再买一批新款夏日香水，没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

        捕捉到冷清尘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童乐意识到刚才反应过激，连忙微笑着回道：“你让伙计去下单就好了，不用亲自跑一趟的。”

        冷清尘认真道：“我想亲自去。”

        童乐从容应对：“之前你买了挺多的，这么快就用完了吗？”

        冷清尘回：“不小心打破了。”

        （破了？新进的瓶子质量这么差的吗？）

        “是我保管上的失误。”冷清尘补充道。

        “我会再去找更耐摔的材料的。”童乐说着就朝二环和三环的边界石牌坊走去。

        冷清尘默默跟在他身后，再没开口说任何话。

        一阵北风刮来，带着清冽的冷梅香轻抚过童乐的左耳。

        童乐微微顿足，接着继续往前走。

        终于回到袖清风，童乐快速开好单子，小方招呼工人去仓库拿货。

        冷清尘接下副单，端正地两折后放进怀中：“今天是百草园二十周年，我请了各界商友过来庆祝，时间是酉时正，你可愿来？”

        童乐点头：“嗯，当然，不过我一时之间想不好送你什么贺礼……”

        冷清尘道：“冷梅香薰的样品你应该还留有一份吧。”

        “嗯……你想要这个？可是样品的味道远不如……”

        “我想要这个。”冷清尘很是坚持。

        童乐只好答应：“行，我一定给你包装得特别精美。”

        冷清尘非常高兴：“我等你。”

        （二十周年啊，袖清风才开了不到半年，什么时候我也能办一次周年庆，到时候把大家都请来……唉，希望到时候宫晴的手能好，丹灵珠的话大概率是指不上了……）

        童乐换好衣服出小宅的时候正好碰上送鱼来的柳南一。

        “慢！”童乐急忙后退，双手在空中一顿乱划，“我要去参加商友的周年庆，你不能点我穴！”

        柳南一打开折扇轻轻摇了几下：“请。”

        童乐警惕地跨过门槛，绕过笑得人畜无害的柳南一，然后立刻头也不回地跑走。

        百草园的伙计一看到童乐就马上把他引上了二楼贵宾包厢。

        冷清尘正站在窗边吹风。

        “看来我是第一个到的。”童乐一进门就送上贺礼，“恭喜冷老板的百草园满二十周年！”

        冷清尘收下礼物：“其实宴会戌时初才开始，我特意让你早半个时辰来的。”

        （诶？）

        “龙雅，我喜欢你。”

        （捅破了？！）

        “我也很喜欢清尘你啊，能与你合作是我的福气。”童乐试图调成到正常的朋友谈话。

        冷清尘放下礼物，慢慢走向童乐，眼神无比坚定：“我喜欢你。”

        “我是男人。”

        “我也是，而且我非常喜欢你。”

        童乐沉默了很久，终是开口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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