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长夜（中）

　　孤独子夜从回忆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嘴角爬上一丝苦涩的笑。讽刺的是，失去狼骨最终并没有让他在离开大陆后失去记忆——

　　“住手啊………啊！！！！！”

　　一阵凄惨的喊叫声过后，牢房里的行刑人们鱼贯而出。“哐啷！！”结实的铁门被重重关上。

　　牢房里，他趴在行刑的冰冷石桌上，周身是各式各样尚且滴着血的刀钳刑具。

　　脊背上有鲜血顺着皮肤淌下的触感，因为还有最后一次自愈能力，那些昔日在元老院甚至与他称兄道弟的人，甚至没有给他上麻药，便生生钳断了他的脊椎。

　　新的椎骨正在生长。与以往愈合时不同，这次并不是以往微凉无痛的感觉。

　　疼！疼！！疼！！！

　　刺骨钻心的疼痛啃食着他每一寸的神经，让他浑身止不住的抽搐，眼前一片昏暗。恍惚中，他脑海里唯一的画面，是自己亲手在独孤信背后挖出他的狼骨后，那个男人在悬崖边的挣扎。

　　信叔……这……难道就是……一命偿一命……

　　剧痛让他窒息，他拼命喘着气。

　　不……那时的信叔，是为了换嬴阙的命和我的精神自由……可这群人，他们……他们却出于一个畸形的理由，视同种族兄弟狼骨于废土！！

　　对狼族的巨大失望和仇恨逐渐蔓上心头，对血族冲破结界的担忧又同时挑拨着他的神经。

　　也罢，本就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就此了解也算解脱。他挣扎着支撑身体坐起，颤抖着握起身旁的尖刀……

　　突然，一个尖锐的想法刺中他的大脑。

　　嬴阙他还不知道结界有裂缝，更不知道即使发现了也不能上报元老院！

　　“啪嗒。”尖锐的刀锋落在了地上。

　　不！我还不能死……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嬴阙像我一样，随时可能成为元老院献祭的羔羊！

　　嬴阙，当年信叔牺牲自己保住你的性命，不仅仅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因为……

　　那是距此不久之前的一天。那天，在他照例帮嬴阙整理擦拭独孤信遗物时，在抽屉里不经意间找到的三张已经破损的狐族法术纸符和一堆带着字迹的碎片。

　　他将那些纸符展开，其中两张是行迹繁复的法阵，法阵中央写着一个字体诡异的“换”字。

　　另外一张是一个纯黑色的六环形法阵，最外围的环上有五个带着五芒星图案的小圈，最内部的环里印着一个三瓣状火形图案。

　　在这张纸符角落，有一行小字标注：“使者预言：鬼王将现世于十载之际。”

　　他将带着字迹的碎片拼好，那是一张信纸的一部分，很多字迹已经无法辨认，仅有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依稀可辨：

　　“火种已经埋好，还请阁下妥善保护好雷种………鄙人恭贺雷种现世于令郎………一切为了大陆无可预知的未来增添筹码……”

　　火种？雷种？雷种现实于令郎……信件上不是信叔的字体，这如果是别人给信叔的信件，那么令郎莫非就是………

　　嬴阙？

　　他感觉自己正在揭开一个惊人秘密的一角，他突然想起在信叔遇难前不久的一晚，自己从地板上醒来，整个下午的记忆断了线一般荡然无存，蹲在面前的信叔看着自己紧锁眉头。

　　“子夜……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你是不是依然不记得这个下午发生了什么？”

　　“我……我又？……”

　　“嗯……不过没关系，你这次失控后，被我很好的控制了。”

　　“那嬴阙……”

　　“放心吧，他毫发无伤。在你刚表现出失控征兆时，我便已经命人将他带到你的嗅觉范围外的地方了。而且他什么都没有察觉。”

　　“………”他低着头，轻轻嗫嚅着：“信叔……我是个危险的不定时炸弹，为什么不干脆处决我呢？”

　　“孩子，你是厚兄留下的唯一希望，想想你父亲，永远不要对自己轻言放弃。”

　　独孤信将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他头上，“我正在努力寻找解决办法，已经有一点眉目了，一定不会让这个诅咒持续发酵的。”

　　“真的吗？”他倏地抬起头，“如果有任何可行的办法，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保证嬴阙安全！”

　　独孤信含笑着叹了口气，“你安心休息吧，孩子。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好他，一定不会让那些血族得逞的。毕竟……他不仅是我儿子，更有一个不得不承载的使命在肩。”

　　“使命？您是指……将来结果上辈的接力棒，担负起独孤氏族命运的使命？”

　　“呵呵……”独孤信轻轻笑着，“算是吧，也不只是……这些还不是你现在应该了解的，好好休息才是第一要务。”

　　…………

　　那时信叔说的嬴阙身上的使命，难不成与这个有关？

　　牢房中的独孤子夜思绪万千，缺突然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看来，你需要帮助。”

　　那是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莫测的危险气息。

　　他转过身，牢房里赫然站着一个头戴兜帽、身形狭长消瘦的男子。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牢房铁门从来没有开启过，正完好无损的锁着。

　　男子从容不迫地摘下兜帽，优雅地避开一滴血污靠近他。“啪。”他打了一个响指，监狱角落的火把亮起，照亮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面色惨白、五官精致而邪魅的年轻男子，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指，一头浅紫色长发，两只腥红色狭长的丹凤眼反射出斑驳的光点。

　　“你是………血族？！”

　　“猜的不错，那我也猜猜——你就是十年前弄断了我的傀儡咒的小狼。”

　　“你……原来是你！血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们已经……”子夜的瞳孔瞬间放大，大脑一片空白。

　　“哦，不。我自己能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特殊，血族大军想要跨过那堵可恶的墙，还得需要你的帮助……”男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使子夜后颈一凉。

　　“休想！十年前因为你害死信叔的大仇我都没报……”

　　“啊，我可怜的孩子。”男子摊开手，“做人还是要学会审时度势才好。现在这个情形，你在东大陆恐怕是已经永无容身之地了呢。”

　　“我这次来，可是好心帮你一把，就当还你十年前那次恩怨。但是老实说，当时你跟那个死去的老狼搅乱我借用你们狼族那只嗅觉最好的小猎犬，不也算是跟我两不相欠？”

　　“你放屁！你用卑劣的手段控制我袭击我的兄弟，阻止你理所应当，何谈两不相欠？！”

　　“你怎么想都好，我不是来跟你争论那些无谓的旧事的。我今天见你，是想送给你两样东西……”

　　“无论我会怎样，都不需要你们血族可耻的援手！”

　　“哦？是吗？这么忠诚？”男子无声的笑了，将血红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可是，现在的你，当真没有对这腐朽的政权和冷漠的人心充满失望，甚至是仇恨吗？”

　　“………”

　　“啧啧，瞧瞧吧。我呢，从不喜欢无趣的强迫，血族也没有你们东大陆人谣传的那样蛮不讲理。”他从宽大的袖口摸出两颗小银球，放到他面前的石桌上。

　　“这是两个空间门开启器，只要向上抛出便能使用。这个小一点的，可以从这里传送你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而另外这个，可以从任何地方将你送往血族，到时候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唉，如果巫族造的这种好用的小玩意能给血族使，才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他神情讥讽地看着子夜，“用不用在你，我只劝你一句：不要傻到做无谓的牺牲。”

　　说完，他一抖身后的长袍，凭空消失在监狱里。要不是两颗小银球端端正正地放在石桌前，独孤子夜甚至会认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过多久，牢房外便逐渐有门卫的脚步声传来。

　　“里面的人，上面怎么说怎么处理？”

　　“大人命令一刻钟后就地处决。”

　　“不留活？……”

　　“勾结异族这么大的罪名，如何也活不长了吧……”

　　处决我？怎么办……

　　他犹豫半晌，捡起两颗小银球，将大的放进口袋，将小的放在手心把玩。

　　用？还是不用？

　　作为一个失去狼骨的人，他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死亡。可是……

　　嬴阙。

　　他始终放不下心来，他必须给嬴阙留下点什么！

　　可是，即使用这颗银球，我又该去哪……

　　嬴阙现在多半还在人域浪荡，直接去找他太费时间不说，很有可能会在全大陆通缉的情况下难以掩人耳目。

　　我需要一个他一定会去找，还不会被元老院发现的地方……

　　突然，他想到，“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就是最安全的……如果是那里的话，现在这个点还没有开大门，独孤氏族的人日后也一定会有机会进去，而这个人，大半会是从小喜欢刨根问底的嬴阙！”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将小球抛起，心中默念：元老院办公室！

　　小球在弧线最高点瞬间化成一个空间门，他毫不犹豫地踏进门中，身边顿时是一片刺眼的白。在空间门闭合的瞬间，他仿佛听到牢门门锁开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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