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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传召


事实是,好好过日子是不可能的,尤其桃笙的毒不仅没解,反而越来越顽固,如果说之前是疼,现在则是奇怪。

        自从那晚经历了莫名其妙的反应之后,她也试图更改配方,让药效针对症结,然而只要少了那位特殊的药材,要么是根本就没用,要么就是让情况更严重。以当下的情况,她去向太后要解药是不可能的,估计只有两个后果,被杀或者被毒得更深。

        别人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则是一入宫门毒更深。

        至于那味特殊的药材,她少量放了几次,也只是减轻了疼痛,远远没有达到解毒的目的,而且要命的是,她会产生适应性,以至于后面越放越多。

        前几天她索性隔断,不再放,结果可想而知,她当夜子时痛得死去活来,若非点了全身穴道,她很可能忍不住咬舌息尽。所以又加上了。

        这天寤生下朝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她等到了午时才见人出来,以为要去吃午膳,却见寤生吩咐人备马,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君上要出宫?”

        寤生看了她一眼,车来到跟前,让她先上了车,“去皇陵,见一个人。”

        桃笙已经上了车,很想再下去,皇陵是皇家墓地,上次春祭太后摆驾,热闹的很,并没见到那有什么重要的活人,这是要送她下地见长辈?

        寤生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是寡人祖上的守墓人。”

        桃笙想了下,这说的应该是郑国首位君主郑桓公,郑国建立不过才几十年,而在寤生在位之后,郑国蒸蒸日上,一跃成为春秋初期的重要巨头,与鲁国、齐国三足鼎立。不

        不过,她不明白寤生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地去见一位守墓人,他们出来的时候刻意绕了一段路,使太后和叔段的耳目以为是去了膳堂,随行的人不多,就只有吴旋带了几个手下骑马在后方跟着。

        寤生带她在身边,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一方面也反将了太后一军,她亲手送来的人反而为他所用,这样一来,说明类似的招术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以后她老人家也从这条道上打主意了。

        其实她看得出来,寤生应付女人的耐心奇差,两人在书房,彼此都是用眼神或是下巴交流,他下巴点向墨砚,她就去研墨,点下茶壶,她就去倒水,她多说两句话他都会皱起眉头,有一次她看到某个官员送来一幅红兰图,画工一般,但上面的花却十分奇特,多问了几句,结果寤生烦了,对吴旋吩咐:“带娘娘去香苑采几枝晚樱。”就这么把她打发走了。

        马车在一片车轮滚动声中离开了皇宫。

        看到皇宫高大的木门移落到身后,桃笙愣了下,这倒是提醒了她,皇陵在宫外,虽然不是上次去的祭山,但肯定也是京都新郑最偏僻的地方,岂不是她离开的绝佳时机?

        “想出去?”寤生斜了眼车窗外。

        桃笙坐直身体,“君上肯放我走?”

        “再往前是新郑有名的落枫林,林中豺狼多,路上要穿过的红粟山,经常有熊出没,往西临洛河,河宽百米……”

        “我知道了,君上必是仁慈之主,不会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外,当野兽的美餐。”

        “不一定。”

        桃笙抓住车厢,全身一凉,“君上打算就这么把我扔了?”

        “寡人的意思是,野兽未必会愿意吃你,因为……”

        桃笙见他说到这忽然不说了,其实自己也明白,她身上中了那么久的毒,早深及骨髓,她一个人类都很难捱,那些猛兽也好不到哪去。她现在只想保一时命是一时。

        “那君上,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寤生本来已欲闭目养神,这时看了她一眼,桃笙以为是又觉得她烦了,低头噤声,却听寤生道:“方便监视你。”

        这句话桃笙咀嚼了一路,总觉得哪里不对,等到下车了,才悟过来,这的确不像寤生的风格,监视他人为何要说出来,还带着胜利的意味?

        守墓人只是一个幔子,桃笙很快明白,这位仙风道骨但是衣衫褴褛的老人是寤生的师父,但他对这位日理万机的君上称得上冷漠。

        桃笙不由得想,寤生的性子跟这位师父堪称一脉相承。

        “我许你一年来两次,这才过去半年不到,君上就用完了。”老者花甲年纪,头发大部分是黑的,间或一些银亮的白发,袖子短了一戴,在这个还有些冷的宫外,他的皮肤有种霜冻的红。

        桃笙见他喝酒豪迈,也许跟酒劲有关。

        寤生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父王的祭日在年下,寡人迟早还是会再来。”

        “君上来便来,老夫死了就不用见了。”

        “师父只要觉得对得起父君便好。”

        桃笙嚼着馒头,这师徒俩见面就掐架?

        这时,老者把筷子一摞,却没有对寤生发火,反而眯眼看向了桃笙。

        “我让你杀了她,怎么还活着?”

        “寡人杀了,活着是她的事。”

        老者哼了一声,喝了几口闷酒,半晌道:“对付敌人,知可以战与不战者胜,上次老夫教你的方法没有用,这次又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桃笙已经不知道嘴里嚼的是什么了,两人讨论问题本来没什么,可是当着她的面讨论要不要杀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还有,她是不是要为自己辩白一下?

        “师父曾教徒儿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世道黑可为白,白可为黑,同是棋子,她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桃笙心道,好嘛,她现在又成棋子了。君上啊君上,你用就用罢,说这么大声,是生怕她不知道么。

        “君上是专门来气老夫的?”

        寤生敛容,起身,来到他面前,从袖中取出一物,弯身递到他面前。

        老者看了看卷轴,脸色一变,接过打开,读完后,捋须沉思了一会儿。

        桃笙看不到卷轴的内容,但也意识似乎不同凡响,她从不过问政事,也想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会让寤生在下朝当日便急匆匆赶到皇陵,求见自己的师傅。

        半晌,老者道:“洛邑久不召见我郑国,为什么突然传召?”

        “有人要周天子废了寡人王畿的卿士之位。”

        老者摇了摇头,又喝了口酒。

        “莫慌,让老夫想想。”老者沉吟片刻,“此事有外人知道吗?”

        “没有。”

        桃笙听到这,咳了一声。非是她想表示存在感,只是这等机要大事,让她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知道,于人于己都不太好。

        她咳完之后,见无人搭理她,一手在桌上摸了摸,桌上的碗碟当当作响。

        寤生转头看她。

        她顿住,思考,他刚才白了她一眼?

        桃笙反应了一会儿,也是,寤生得到了传召,太后在朝中心腹众多,也不会不知此事,而对于他们而言,这几乎是将寤生废掉的绝佳时机。

        也无怪寤生急切地前来寻自己的师父,面对内忧外患,普通人恐怕早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寤生能够保持风度,直到刚才还与老者谈笑晏晏,已经是少有。

        他们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太后和叔段的确在马不停蹄的谋划中,只是这个谋划的过程不太顺利。

        太后宫中,李千楹坐在偏殿,手执一根朱柳,柔良跪在她面前低声啜泣,两只手平摊在前,伤痕累累。

        李千楹手指划过朱柳,“叔段平易近人,是他的君子之泛,你当众和他调笑,算是怎么回事?”

        “奴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柔良哀声道,一边斜眼看向正殿的方向,那里的争吵声越闹越大,时而有叔段的声音传出。

        李千楹看出她的神色,反手就是一耳光。

        “你看什么,等着他来救你?”说着一顿抽打,柳条崩裂,甚至有木渣溅到她脸上。

        柔良抱着头,本来以为对方打两下便可息事宁人,毕竟叔段确实也赏了她不少稀奇的玉饰、扇坠,借着为太后贴身宫女的缘故,两人也没少暗通款曲,谁想这女人跟疯了一样,而且练过武,打起人用劲又大,还越打越起劲,她忍无可忍,咆哮一声,“够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李千楹愣了一愣,没料到她会反抗,“你说什么?”

        “你算哪根葱,在侯爷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李千楹瞪着她,忽然冷笑一声,活动了下手腕,“莫怪本姑娘不仁慈,我给你最后的机会,说清楚遗言。”

        柔良捂着脸上的伤口,带着惧意后退了两步,“你敢随意处死太后的人?”

        “一句。”

        柔良咬了下嘴唇,挣扎道:“你杀了我也没有,侯爷眼里根本就没有你,就算侯爷当了国君,你也不可能是皇后。”

        “说完了?”

        柔良退到墙边,向门的方向摸去,却被李千楹一挡凳子摔在眼前,挡住了去路。

        眼看人影靠近,她捂住脸,叫道:“侯爷心里早就有人了。”

        李千楹的手停在她眼前,再迟一秒,她两只眼睛就没了。

        李千楹顿了下,掐住她脖颈,“那人是谁?”

        柔良竹筒倒豆子:“就是君上之前娶的娘娘,侯爷见过她一次,上回,就在这儿,不,在偏房,侯爷为了她差点和君上打起来。”

        李千楹反应了一会儿,“她没死?”

        “死什么?好着呢。”

        “我久未进宫,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些?”李千楹瞪向她,“你确定?”

        “太后亲自召见的,怎么可能有假,况且这段时间君上和她日日相依,这你都不知道?”

        “日日相依?不是说君上另找了个貌丑的新欢吗?”

        “她丑不丑不好说,反正比你好看。”柔良说完风凉话才知晚了,一头向门外奔去,恰好这时门开了。

        叔段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并不看二人,冷着脸走进屋,坐在堂上。

        不多时,李府尹也跟了进来,一路不停唠叨,“侯爷,侯爷!”

        到了屋内,看到地上翻倒的凳子还有碎渣,这才意识到不对,看向另外两人。

        柔良披头散发,脸上满是伤痕,身上还有血迹,看到叔段目光看过来,一股难言的委屈袭上心头,正要哇哇大哭,只听李千楹道:“滚出去。”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叔段,可惜后者并没怎么表示,她只好哭着跑了出去。

        叔段没心情对付任何女人,端起茶壶,却是空的,对李千楹道看了一眼,结果她还一脸面色不善,命令道:“愣着干什么,去倒茶。”

        李府尹也拼命向李千楹使眼色,哪知她却不吃这一套,来到桌案另一侧的椅上坐了下来,“千楹是不祥之人,眼下无脸出去乱闯,还是待在屋里的好。”

        李府尹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跑到门口,吩咐了自己的小厮倒水来。

        接二连三又来了几个臣子,他们的地位比不上府尹,不敢多说话,只跟着李府尹来到堂上,前者说几句,他们跟着附和几句。

        “侯爷,眼下是乱世之秋,可急不得。”

        几个人在叔段面前劝来劝去,无非就是说寤生的实力不明,根本没有准备好,不可贸然发兵。

        叔段烦不胜烦,“你们总是瞻前顾后,有太后在,本侯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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