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高流和莫封对视了一眼，看着天色又要暗了下来，这块黄土地上的夜晚有多难熬，他们心中最清楚。

　　“那怎么办？”熏衣是最单纯的，她被眼前的状况吓到了，有些着急的问道。

　　莫封沉着脸，显然在思考：“这个地方风沙太大，根本做不了标记。”

　　高流显然也想到了，眉头紧锁的看着远处。

　　“我们要不往那处丘陵的最高处去看看？”夙惗提议道。

　　那座小丘陵虽然不高，却足够让他们眺望远处，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能看到尽头。

　　“那要赶快在天黑之前过去！”高流立马回身将缰绳握在掌心，“坐稳了！”

　　话音刚落，高流便扬起缰绳狠狠地拍在了马儿健壮的臀部上，马儿吃痛的向前快速的跑去，黄沙狠狠地拍打在高流和莫封的脸上，他们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直直地坐在马车板上，只不过两双眼眸中，血丝环绕。

　　这儿的白昼很长，但是抵不上路途的遥远，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他们却只刚刚接近了山脚。

　　“天色晚了，今天就先到这吧，如今有了目标，也不会乱走一通了。”莫封拍了拍崩得有些僵直的高流，高流点了点头，慢慢放缓了速度。

　　他们二人和往常一样，随意吃了一点干粮，高流晃了晃壶里都快见底的水，叹了口气，最终只喝了一小口。莫封偏头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水壶，一声不吭的把自己壶里的水倒去了一半。

　　高流错愕的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莫恒将水壶塞到他怀里才反应过来。

　　“你把谁给我了你怎么办？”高流皱眉，有些不喜。

　　“我还留了点，你若是病倒了，到时候劳累的还不是我一个人。”莫封看着前方淡淡道，好像最终受益是他自己一般。

　　高流嘴角微微扬起，一拳轻轻地打在了莫封的肩上。

　　二人填饱了肚子他们便默契的开始了漫漫的守夜之路，一直以为，高流守上半夜而莫封守下半夜。

　　今夜不知为何，莫封双手放在脑后躺在马车板上，睁着漆黑的眼眸，抬头望着星空，毫无睡意。

　　这儿的夜晚冷的刺骨，风沙却渐渐小了下去，四周趋于平静，怪异的是，一抬头却依旧能清晰的看到点点的繁星。

　　高流也躺了下来，与他一同默默地看着天空。

　　“高流？”过了半晌，莫封突然请省略开口道。

　　“嗯？”高流轻轻地回应道。

　　“我曾听闻你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之一，后来为何销声匿迹，成了夫人的侍卫。”莫封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高流没有出声，就在莫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沧桑而沉稳的声音传来：“我遇到她时，是在边境，那时她才十二岁。”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但这件事好像沉淀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不知该如何开启这个记忆的阀门。

　　莫封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

　　高流无声的叹了口气：“那时我遭数人追杀，身负重伤，遇上了身背长剑的姑娘。”高流眼神柔和起来，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叫夙惗主子，但是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他的夙姑娘。

　　“我还记得那时边境开满了彼岸花，她一个人，小小的身躯放在我面前，以一敌五杀出了一条血路，身上的白衣服都染得鲜红，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誓死保护她一辈子。”

　　“夫人小时候就这么厉害了吗？”莫封有些惊讶。

　　高流点点头：“那时候我也愣住了，我从未见过有人有这么好的武功，剑剑凌厉精准，轻盈却不失力量，居然是个娃娃，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

　　“那后来……她的身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般？”莫封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这一次，高流没再开口。

　　莫封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有些难看，识趣的没再开口。

　　熏衣早早的就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伴随着她微微粗重呼吸声，夙惗闭着双眼倾听着外面变得细腻柔和的风声，想起了从前在边境，和父兄一起躺在低矮的瓦檐上数着漫天的星星，那时候吹上来的风是温热的，挠得脸上纤细的绒毛痒痒的，伴随着夏日的蝉鸣，那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

　　不知不觉中，夙惗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已经褪色的记忆晃成了碎片，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夙惗“吱呀”一声打开马车门，外面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夫人？”

　　“主子？”

　　高流和莫封一下子坐了起来，异口同声道，说完两人默契的互看了一眼。

　　“你们都还没休息呢？”夙惗没在意，随口问道。

　　她从那车中钻了出来，同他们一起坐在了马车板上，她反手撑在车板的边缘，悬空的双腿一前一后的晃动着。

　　“没想到这儿也能看到星空。”夙惗抬起头，轻轻道。

　　“是啊。”莫封也感叹道，“在京城都很少能看到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

　　“那你真是孤陋寡闻了。”高流忍不住笑着嘲讽道。

　　莫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高流突然惆怅的叹了口气，露出了怀念的眼神：“那时候我们在边境，一直都能看到最璀璨的星空。”

　　“常听闻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便纵横沙场，常常浴血奋战，以一敌五。听了这么久的传说却一直未能领略夫人的武艺。”莫封借着这几日的相熟，壮了壮胆子，终于说出了口。

　　夙惗淡淡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微风吹拂起夙惗的长发，她眉眼含笑，月光打在她精致略显苍白的脸上，第一次，莫封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格外的温柔。

　　“很快，我们就能到北漠了。”高流突然来了一句。

　　莫封看了他一眼，他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当他看到夙惗眼中燃起的亮光时，最终垂下眼眸，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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