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之前秋既明一个看客的身份去读剧本的时候对楚桯这种行为不理解，可他如今成了楚桯，对这个角色的行为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人一旦有所求，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自然会做出这样或那样的选择

        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的时代背景下，人人都是苟活，过了今天不知明天，什么尊严都可以不要，只要活着那便是好的；梁成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楚桯的身世心存怜悯，相处中楚桯表现出惊人的天分又对他言听计从，小心翼翼地隐瞒身份生怕他为难，是越接触越无法自拔的偏爱；而楚桯，不知出生，无法选择怎么样生活，从小他便没有自我，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学堂，他甚至不配出现在户口簿上，可他不能怨恨，不能怨恨捡回他一条命的人，他来到堤岸柳，有一个人待他如珍宝，教他唱戏，教他断文识字，虽然隐“性”埋名，但能正大光明地叫一声“师父”，这种心里满足对他来说是任何物质名利都无法替代的。

        楚桯对梁成路近乎迷恋的依赖，造成了他的偏执，他认为梁成路被苏凤雪为难是因为他造成的，于是“舍身求仁”做出了极端的选择。

        郁白其实很像楚桯，又很像梁成路，他好像分裂成了书中的两个人，一个疯魔，一个沉默。

        疯魔表象可能沉默，沉默的内心或许疯魔，两个人物的拉扯像极了一个人两种心理斗争的刘项争霸，自我意识觉醒还是自闭，随着故事的发展窥见一线天光。

        郁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既明配着音，沉浸在楚桯压抑的情绪里，他很难受。

        他陷入了楚桯的故事里，逐渐分不清他这种情绪到底楚桯对梁成路的依恋，还是他对郁白这个原著作者的好奇。

        他嘴里读着台词，脑海中郁白坐在电脑前敲出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字一句的画面和楚桯在堤岸柳学戏唱戏的画面交缠在一起，秋既明试图绕开，却发现两者越缠越紧，紧到他找不到任何出口和头绪。

        心被割开一道口子，血汨汨渗出，湮灭理智，滋润干涸的大地，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秋既明心疼。

        大概是知道两个人的感情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悲剧，连告白的话都未曾说出口，他永远无法开口去道一声“喜欢”，见不得人的感情要么连根拔起，要么按回土里再厚厚盖上一层铁泞，让它生了锈，再也上不得台面。

        可是连根拔起太疼了，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楚桯啊，你做的一切连同你的感情都是白费了一场力气，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现实与虚幻对垒，秋既明无法分辨此时此刻究竟谁胜一筹，他只知道，他不能继续沉溺在这种情绪里，会出事。

        他短暂的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变成秋既明，不要以楚桯的视角去看梁成路，更不要把梁成路当成郁白，他们是在演戏，这是一个不存在的故事，故事里的人或许有郁白的影子，可是那又如何？都跟你没关系！

        秋既明不停自我暗示，他把视线从某人身上移开落在柴燃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臂上。

        此刻，柴燃才是梁成路，对，他才是梁成路！

        录音棚里还在继续，郁白的视野看去，秋既明和柴燃默契地演出剧中人的情绪，剧中人拉扯，他便轻拽着柴燃的衣摆，剧中人被欺负他便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语气也是乖巧惹人疼爱。

        他一旦站在话筒前，宛若变了一个人，与那个有点乖张，时不时暴露出攻击性的他完全不一样，话筒

        前的秋既明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亮的叫人睁不开眼。

        可是配音而已，秋既明为什么要跟柴燃甜蜜对视？为什么要时不时对柴燃的那条吊着的胳膊投射出关爱的目光？最过分的是，这么虐心的一段，那人脸上都快竟然笑出酒窝了？

        郁白越听脸色越沉，越看棚里的人眉头越紧，最后几乎拧巴成一团卫生纸，看不下去走出了录音棚，转到了11层，碰到了顾思农。

        顾思农人逢喜事精神爽，传声主配的动漫电影《出家》票房喜人，行业内对传声这次的配音专业度大加赞赏。

        不仅如此，这戏的后期配乐也是传声做的，顾思农赚的盆满钵满，可谓是名利双收。

        这不，她正准备庆功宴致辞呢。

        顾思农热情招呼郁白：“郁老师怎么来了？”

        郁白说：“最近有了点想法，打算写一写这些幕后的故事，来提炼提炼经验。”

        幕前总是光鲜亮丽，可没人知道背后经历了多少心酸苦楚，顾思农从大学没毕业就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她虽含着金汤匙出生，可也是独自在这个行业闯荡出一番天地，从未诉说过背后的辛苦。

        郁白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他看到的比常人深入深刻，能入他的眼，从他手里写出来的，一定是他打心眼里认可的，郁白若是真写出了这本书，按照他的影响力，无论是对整个行业还是顾思农这个公司来讲都足以引起轰动。

        顾思农十分感动，她说：“能得到郁白老师的青睐是我们的荣幸，需要了解什么或者什么配合，尽管提，我一定全力配合。”

        人活一世，总归是为了点什么，有人逐利，有人图名，有人不求富贵只求半生安稳，也有人出发的目的是利有所成就之后便有了更远大的理想抱负，无论顾思农是属于哪一种，对郁白来讲，都是可接受范围内的势利，更何况，顾思农无论是做公司还是做人，都称得上上品，郁白明白顾思农的殷勤是为了什么，但不反感这种殷勤，他愿意与之交好。

        郁白点点头，道谢：“给顾总添麻烦了。”

        他不擅长主张谈话，职业缘故，比起嘴上说，他更喜欢手里写的，手机里最近的新闻热热闹闹都是《出家》的新闻，从前他从不关注这些，因为出名早，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也就不怎么关注电影票务，但对文字的敏感，“传声文化制作”几个字一眼扫过，他滑过去的手指再次将新闻页面划了回来。

        这才知道，《出家》的配音和后期制作都是顾思农公司制作的，他真诚地祝贺道：“看新闻《出家》票房非常不错，恭喜顾总。”

        顾思农也很高兴：“谢谢。主要是秋既明他们争气。”

        郁白在看到制作名单之后，特意去扫了一眼配音演员名单，横竖都没见到秋既明的名字，他便问：“秋老师也参演了？”

        顾思农诧异：“怎么？他没跟你说吗？我看你们关系变好了，以为他告诉你了呢。”

        郁白自认为他对文字的敏感度绝对不会看错，他说：“可是，演职人员名单里，没有秋老师的名字啊？他演的哪个角色。”

        顾思农恍然大悟，她笑着说：“难怪，小秋啊，对外不叫本名，他在圈子里的艺名叫袅袅崇光。”

        袅袅崇光，东风袅袅泛崇光，因为这个名字当时他还多看了两眼，没想到竟然是秋既明！他在《出家》里面出演的是小和尚，剧中年龄十五岁！

        郁白摸着下巴思忖，他得用个什么法

        子，才能不动声色地把秋既明拐进电影院去看一看这部《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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