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个愿望

付过钱，南岑甩着装书的塑料袋出来。

        书店门口有几个小贩摆着摊卖水果，她想了想，过去挑了几个梨。

        南俞安最爱吃又大又脆汁水丰沛的梨子了。

        叼着棒棒糖脚步欢快地拐过一个街口的时候，眼睫上忽然感到点点湿意。

        南岑抬头。

        今天虽然阴着，但她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就偷了个懒没带伞，结果真的是，怕啥来啥。

        闲逛的心情也没了，南岑匆匆往地铁站赶，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挡在原地。

        她只好先在旁边的服装店门口避雨。

        “南岑学姐？”

        忽然有人撑着伞路过，走出几步又折回来。

        南岑转头。

        是个眉目清秀的男生，笑着时还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你好呀。”她也眯着眼朝他摆手，尽管她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好像不记得我了，”男生摸摸脑袋，有些腼腆，“校门口的唐记，你帮我付过一回钱。”

        他这么一说南岑有点印象了。

        校门口有一家卖本地特色糕点的店铺，有不少不想吃食堂的学生会在那里买好早点带进去等早操跑完吃。

        她试过一回，吃不惯那里的甜口，就再没去过。只是有次路过恰好碰见一个高一的小学弟忘了带钱，正对着老板打包好递过来的糕点满脸通红，她没多想就帮着付了。

        事后留了姓名和班级，那男生来还钱的时候她正好不在，还是骆明让转交给她的。

        虽就是几周前的事，但事小，他不提她都快忘了，他一提这段记忆倒是瞬间鲜活了。

        她记得当时她还惊讶来着，想着这小伙子看着瘦瘦弱弱的，饭量还挺好，结果那男生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不好意思地说想给他哥哥也带一份。

        “那次真的多谢了，”男生下意识又去摸脑袋，“哦对了，我家开的拳馆就在这附近，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那里避会儿雨。”

        “不用不用，”南岑摆手，“我爸呆会儿就来接我了，谢谢啊。”

        两人就只那次一面之缘，认识都谈不上，她怎么好意思去人家馆里，只好找借口推辞。

        “叔叔打电话的时候再出来嘛，总不好一直在这里站着，雨这么大——你看你衣服都已经湿了。”

        南岑低头，确实看到衣角那一大片都被刮进来的雨打湿。

        这边的风其实比雨吓人多了，刚刚还没注意，这会儿再看，路上不少行人的伞都被吹翻了，人也是走三步退一步的。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大雨往往来得急去得也快，南岑权衡利弊过后还是接受了男生的好意。

        就一会儿，她想，雨一停她立马就走。

        ……

        拳馆不设在路边，要稍微往巷子里走一点，比想象中要大些，看上去有点年份了，但很整洁，灯光也很舒服。

        梁书舟搬了个凳子出来，又递给她一杯热水。南岑道了谢后接过，有些拘谨。

        “学姐在这边歇着就好，那边一般练起来比较激烈，过去误伤了就不好了。”梁书舟笑着说。

        他笑起来会露齿，小虎牙尖尖的，很可爱也很有感染力。

        南岑点头，忽然有些好奇：“你们这里是练什么的啊？”

        “散打，学姐也有兴趣吗？”

        “小时候挺喜欢的，不过我肢体比较僵硬，一直没敢尝试。”

        “那倒没什么，”梁书舟说，“主要是散打观赏性要差一点，女生练身材容易走形，学姐这么好看，可以试试跆拳道之类的。”

        这么会说话？南岑难得脸红了一下。

        “咳……现在学习开始紧张了，也就没想过这些了。”

        “哦哦……那学姐你在这里歇着，我去换衣服啦？”

        南岑有些惊奇：“你也打吗？”他看起来身板比较小。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我爸就逼着我学散打，后面身体好了，家里陪练又不够，会偶尔过来打一会儿陪练。”梁书舟解释道。

        “嗯，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南岑应下，冲他摆手。

        男生走后难免有些无聊，南岑没事干，就捧着纸杯四处打量。

        有一堆是小一点的孩子，不到十个，全由一个教练带着，练些基础的东西。

        其余几对基本上就都是一对一了，有专门的陪练，角落里还有几个坐着休息的。都是男生。

        南岑微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她来了之后，这群人打得更起劲了。

        尤其是擂台上那一对。

        矮一点的那个发了狠似得挥着拳，她看着都替他的陪练紧张。

        倒是那个实实在在接下那些招的人，从容得可怕。

        男生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背对她站着，裸着的上半身线条清晰，紧致结实。他的蝴蝶骨很漂亮，用力时一张一合，会轻轻颤抖。腰腹是完美的倒三角，微微侧身时，她隐隐还能看到块状分明的八块腹肌。

        最绝的是，他每次都能做到精准预判，所以哪怕对手打得又凶又狠，他也丝毫不慌。

        他的底盘很稳，是个不可多得的陪练，但他的爆发力应该更好，胳膊上的力量很足，如果只是做陪练又有些不值。

        这种看似温和又带着野性的男生，魅力实在是不可阻挡。

        南岑挑了挑眉，看着他的后脑勺，慢慢竟生出些熟悉感来。

        不过没等她再细看，忽然走过来一个男生跟她打招呼。

        “你好啊小妹妹，是小舟的朋友过来玩吗？”

        搭讪就搭讪，但他挨得太近，油腻的呼吸都喷在她的脸上，轻浮极了。

        南岑皱着眉往后躲了躲。

        男生也不在意，兀自在她身边站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阴阳怪气地嗤了声。

        “那晦气玩意儿有啥好看的？除了有张最不值钱的皮相，丫就一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怎么每次只要一来小姑娘就都盯着他看。”

        南岑啧一声：“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

        “怎么就难听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知道吧，他妈就是活活被他克死的，他倒好，现在还腆着脸在这里赚钱……嘶……”

        南岑捏着纸杯忍了忍，没忍住，直接一杯水就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嘴巴放干净点，人凭本事养活自己你管得着吗你，就他妈知道一天在背后说人坏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没娘的是你呢！”

        “操小表子！”

        男生失了面子彻底被激怒，两条丑陋的浓眉高高竖起，拽着她的领子挥拳就朝她的脸砸来。

        南岑条件反射抬手去挡。

        “郑韬！”

        梁书舟正好换好衣服出来，看到这一幕急急跑过来，堪堪挡住将要落下的那一拳。

        “每次都是你，你要是再挑事我就让我爸把你从比赛名单里踢出去！”

        辛苦练了这么长时间是为了什么？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孰轻孰重。而且他也打不过眼前这人。郑韬偏头又吐了一口，放开对南岑的钳制，狠狠瞪了她一眼走开了。

        梁书舟表情瞬间放松下来，转头担忧地看南岑：“学姐你没事吧？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没事没事，”南岑重新整好衣领，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梁书舟挠挠脑袋，问：“怎么不小心把他惹着了？”

        南岑耸了耸肩：“他说话太难听了，听不下去，没忍住就朝他泼水了。”

        梁书舟朝她竖大拇指：“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和他正面刚的。”

        南岑眨眨眼睛。

        “他没说什么过分的吧？”梁书舟有些紧张，毕竟他带人回来可不是让人受委屈来的，“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啊，他那人嘴臭，脑子也有问题，要是……”

        “不是，”南岑摇头，指了指擂台上，“说他的。”

        还好——又是这样。

        梁书舟先是松了口气，没忍住又叹了口气。郑韬一直嫉妒那人，经常明里暗里的嘲讽，尤其是见着多看了那人几眼的女生，定是要变着花样在那女生面前诋毁一番的，没想到真真的是一次也不落下。

        有人一笑而过，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听了也跟着他一起骂，倒是第一次见有人为他出头。

        梁书舟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啊南岑学姐。”

        他转头看那人，星星眼眨着，南岑不难看出里面隐隐的崇拜。

        梁书舟说：“他就是我上次和你提到的那个哥哥。”

        他又看她，一脸认真：“我裴哥很好的，才不像他说的那样。”

        南岑笑笑，正要开口，却是一顿：“你说谁？”

        “我裴哥啊。”

        南岑怔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滞地看台上。

        那边正好稍作休息，男生侧对她靠在墙上，低着头正调整护具。

        汗珠从他的眉骨滑过，沿着高挺的鼻梁向下，俏皮地在微抿的薄唇上打了个转，落到放在地上的脚靶上。

        “啪嗒。”

        那是滴落在心尖的声音。

        手机铃声恰逢响起，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是南俞安，他店铺看完了，见天气不好，要出来接她，问她现在在哪儿。

        南岑脑子里还乱着，胡乱地应下。

        挂断电话心还扑通乱跳着，南岑抬头，见梁书舟正认真地看着她。

        “是叔叔来了吗？”

        “嗯……那我就先走了，”南岑深呼吸几下，镇定下来，朝他笑了下，“多谢收留啦。”

        “这有啥呀。”梁书舟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哦对了，”南岑想到什么，从塑料袋里挑了两个最大的梨出来递过去，“给你和谢裴留着吃。”

        梁书舟正要婉拒，听到她后半段话却是一愣。

        “你和我裴哥认识啊。”

        “嗯，”南岑又往那边看了眼，确定那人没看过来，凑过去低声说了句：“你别说我来过啊。”

        “啊？”

        “再见啦。”她朝他挥手，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梁书舟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发觉有人走过来，他侧目，却发现正是刚刚与世隔绝站那咬手绷带的人。

        他呆呆地：“喏，南岑学姐给的……啊呸……”完了，这第一句话就捅了篓子了。

        谢裴淡淡地嗯了声，不像是意外的样子。

        梁书舟不确定：“你看见啦？”

        “嗯。”在她回怼郑韬的那一刻。

        谢裴下意识摸了摸嘴角——

        郑韬拽住她领子的那一刻，他走了神，这里挨了一拳。

        “哦，但你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梁书舟皱着眉很严肃。

        谢裴微顿，垂眸：“怎么说？”

        “学姐说不让我告诉你她来过。”他纠结地对了对手指。

        “嗯。”

        梁书舟眼睛一亮，心情愉悦地将两个梨都塞他怀里。

        “裴哥真好，爱死你了，这两个梨都给你啦。”

        他脚步欢快地跑远。

        谢裴把梨顺手放在凳子上——

        他现在手上全是汗。

        今天的陪练时间结束了，谢裴看眼表，去里间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

        和梁书舟打过招呼后，他背上书包出门，走到半路又反悔，折回来盯着那两个梨子看了半晌，拿了左边那个有点疤的揣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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