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一整个早自习，班里不少同学都在那默背第一节课要抽查的文言文。齐然的嘴就没停过，小声地在那嘟嘟囔囔，后座刘伟听不下去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突然停下侧过头，刘伟说：“齐姐，我说您能小点声吗，我背不下去了。”

        “我声很大吗？”齐然以为她声音很小了其他人听不到。

        一旁的赵琳琳补刀，“很大。”

        齐然沮丧道：“那怎么办啊，我不出声背不下来啊，这也太多了。”她翻了两下书页，长长的两大篇。

        刘伟说：“你这一早上了，来来回回就背那一段，不行就放弃吧，认命挨罚吧齐姐。”

        齐然反驳道：“那能行吗！语文老师一罚就罚抄写，一抄就抄五十遍，这么两大篇，我写到毕业也写不完啊！”

        赵琳琳问她：“你周末干嘛了，为什么没背啊？”

        齐然叹了口气，“补觉来着”

        赵琳琳安慰她道：“没事儿，别紧张，到时候真抽到你，我帮你写十遍，”赵琳琳说完转头看向刘伟，“你平时总抄人家齐然作业，帮她写十遍。”

        刘伟提高声调：“我凭什么呀，我可背下来了，我就是在这熟悉熟悉。”

        赵琳琳威胁他说：“不帮也行，以后你别想抄我俩作业。”

        刘伟吃瘪，被威胁到了，瞬间息声，算是答应了。

        赵琳琳又转向刘伟的同座，语文课代表张雨轩，冲她说：“雨轩，你给写五遍。”

        刘伟插进来问：“她为啥是五遍。”

        赵琳琳解释道：“她写字慢。”

        赵雨轩点点头，看着齐然慢悠悠地说：“我都可以给你写十遍，但前提是，我别被抽到，因为我也忘背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同叹气，各自坐好，如火如荼地忙活自己的事儿，关键时刻谁都指不上。

        令人心惊胆战地上课铃声如期响起，班主任回到办公室和语文老师交了班，语文老师穿着高跟鞋，款款走入教室站上讲台，全班同学安静如鸡，谁也不敢发出声音怕引起语文老师注意。

        齐然这边四个人把头埋在课桌上，心里默默祈祷别抽到齐然和赵雨轩这两个人，因为无论她俩谁被抽到没背下来，其他三人都要帮写罚写。

        语文老师虽然上了岁数，眼看快退休了，但是优雅知性的气质犹然未减，她站在讲台上环顾四周，温柔地笑着开口说道：“怎么都这么紧张啊孩子们，没事，都把头抬起来。”

        全班同学一动未动。

        语文老师见状，依旧笑着说：“看给你们吓得，留了快一周的时间，还有周末，都没背吗？啊？来，课代表，站起来给打个样，你背《滕王阁序》。”

        刘伟低声暗骂了一句：“卧槽”

        张雨轩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缓缓站起，如同拯救世人的超级英雄般顶着光辉。

        她附近的那三个人不约而同，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张雨轩慢慢起身，眼神飘忽干咳了两声，沉静片刻，怯懦地坦白道：“那个老师我周末忘背了。”

        全班所有目光都从张雨轩身上转向语文老师，大气不敢出，怕语文老师发火。

        语文老师闻言笑容瞬间消失，语气有些严厉地斥责道：“真行啊，你都没背。”她站在讲台上双臂交叉，环视台下，幽幽地开口道：“行，我今天多找两个。”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齐然头埋得更低了。

        空气似乎里面含着杀气，谁也不敢看语文老师，按照国际定律，这种时候，只要和老师目光相接，不用多想，倒霉蛋就是你。

        就在这时，刘伟突然举起手来，一脸底气十足地说：“老师，我想背。”

        全班同学登时全部看向刘伟，语文老师很高兴，抬手示意他起来，“那你来背《滕王阁序》。”

        刘伟站起来，全程还算顺口地把诗背完了，语文老师脸上的笑容跟着他的节奏逐渐恢复，背完时夸奖他说：“不错啊，看来同学们还是认真背了的，张雨轩，你看看你同桌，你羞不羞愧。”

        刘伟有些得意的把脸凑过去，张雨轩低着头剜了他一眼，没敢答老师的话。

        齐然心里打起了鼓，她紧闭双眼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她爷爷奶奶在天之灵能保佑她这次别被抽到。

        语文老师优雅地笑着说：“行，那就最后再找一个吧，来，刘伟前桌，你来背一下《归去来兮辞》。”

        全班同学都松了口气，赵琳琳和刚刚还一脸得意的刘伟，二人绝望的眼睛又再次闭上。

        齐然脑子一片空白，她早上就背下来一段，还背在《滕王阁序》身上了，此刻啥也不会，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老实地说：“老师，我这篇还没背下来。”

        “那你另一篇背下来了？背那篇。”

        齐然细声道：“那篇也只背下来一段。”

        语文老师拍了下桌子，所有人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她吼道：“你们这都什么学习态度，问一个一个不会，平时都干什么了！啊？我告诉你们我就再抽一个，再背不下来，全班罚写五十遍！”

        赵琳琳吓得赶紧像刘伟一样举起手来说：“老师，老师，我背下来了，我能背。”语文老师看了看她，示意她起来背，赵琳琳站起来十分流畅地背完了，并表示另一篇也可以背一下，语文老师又让她背了一下另一篇，赵琳琳又很流畅地背完了。

        语文老师看着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但又表示不够，还要再抽查。

        这时，班级里几个同学赶紧像他们俩一样，举手主动要求背诵，而且都表现得很好，语文老师这才罢休，转头看向齐然和张雨轩，斥责道：“意思是，全班就你俩没背是吗？那行，你俩这两篇，每篇25遍，下周一交给我，交不上来，加到50遍。行了，坐下，开始讲课。”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齐然和张雨轩深深地绝望着，完全是一脸从容赴死的神情，其他两个人脸色也没好到哪去，这一大清早行了，说再多也没有用，写吧。

        赵琳琳和刘伟一人从两个人这领了十遍，剩下的她们俩人自己写，齐然觉得自己最近肯定是水逆了，为什么这么倒霉，日子过得未免太不顺当了点。

        不过也还好，她周末刚刚攒足了精神头，这回来活儿了，倒是一点也没浪费。

        齐然只要一没事，就开始写罚写，写多了脑子里根本就不过内容，机械的划动着笔，她有时候写着写着，脑子里又会控制不住的蹦出赵文凯，但是已经一周没见了，她都有些回忆不起来他具体的五官，只有一个帅气的，有些许模糊的轮廓。

        齐然想着想着，手上的字就从《滕王阁序》的课文内容变成了赵文凯三个字，低头发现不对劲时，吓得赶紧划掉，想自己肯定是失心疯了，理了理神志，继续写。

        周三上完数学课，下课的时候，班主任直接把她和班长一起叫到了办公室。

        刘辉和齐然站在办公室里的过道上，总是有学生捧着厚厚一摞练习册或者试卷进进出出，她俩有点碍事儿，时不时就要前后左右挪一挪。刘辉大概知道班主任这回找他是因为什么事，因为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该负责组织运动会报名了。

        班主任坐在那平静地对他说：“刘辉啊，咱们下周四又到秋季运动会了，放完假回来月底就要期中考试，咱学校没有夏季运动会，这说明这次不但是你们这届学生最后一次参加校运动会，而且还是咱们全班同学最后一次完整的集体活动，你肯定懂我意思，回去好好组织一下，每个项目都安排好人，大家都踊跃点，最好能上的都上，珍惜这最后一次机会。”

        刘辉明白班主任的意思，他一直都是体育课代表，班级里面体育活动每年都是他帮老师组织的，这几天也很惆怅，虽然他学习很稳定，一直能在年组里排二三十名，但是他平时有几个一起打球的好兄弟，这一回可就危险了。

        刘辉了然，道：“知道了老师，我回去就组织，名单尽快定下来。”

        班主任点点头，给了他几张表说：“这是运动会流程还有具体项目，跟前两年差不多，高三了，大家肯定都没什么积极性，回头你多做做工作好好组织调动一下。那行了，最后一年了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刘辉接过那几张纸看了看很爽快地走了。

        刘辉走后，张成华拿起办公桌上一沓崭新的试卷递给齐然说：“齐然，我回去想了想，你有些题型是会做的，但是做的不够好，咱们这一个月就巩固一下你会做的那些，大题部分，争取每道题都尽量写上一问，别空着，这样分数凑一凑应该差不多。”

        齐然接过试卷，其实她心里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强求，在高中和数学打了两年的擂台，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一点，有些努力做了也注定会付诸东流，年轻人不要再挣扎了。

        但是班主任看起来比她自己更关心自己的成绩，或许是真的舍不得带了两年的孩子，因为自己任教的学科而被迫分走。虽然她的数学成绩一直是全班倒数第一，张成华都还没有放弃，她也没有理由打退堂鼓，放任自流。

        齐然坚定地点了下头，但还是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老师，万一我这回真的怎么着都没留不下来，要不然，我觉得您还是”

        张成华有些严厉地打断她说：“这还有这么多时间呢，别说这种丧气话，回去好好做题，别想这些没用的，”张成华看了看她，“别愣着了，赶紧回去做题去吧。”

        齐然怯懦地哦了一声，恭敬地和班主任打完招呼，拎着卷子穿过走廊，有些低沉地回了教室。

        她坐在座位上，默默地翻了翻这沓卷子，她还是能看出来的，总共十五套，难度系数逐渐递增，这些题也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挑出来的，肯定废了不少功夫。齐然打从心底里面感激，想着无论这次期中考试结果如何，结束的时候，让爸替自己请班主任吃顿饭，不知道班主任会不会介意。

        本来她们平时作业就多，每天卷子、报纸发的像小山一样高，加上语文老师罚写的文言文，这周可给齐然忙坏了，她只能利用平时的碎片时间来写这些罚写。

        这两天中间靠窗的那四位同学，下课时间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写东西，一动不动特别认真，班主任每次来检查纪律的时候看到她们那块儿，都会十分欣慰的露出笑容，心想果然学习氛围是很重要的，同学之间都被带动着主动且认真地学习，都是一群好孩子啊。

        刘伟此刻的心情就像日了狗一样，他和赵琳琳一人领了20遍，他也不知道他辛辛苦苦地背完了课文，还要帮前桌和同桌这两个倒霉催的写罚写，到底造的什么孽。

        他怨气有点深，边写边跟前面和旁边的人哀求说：“我说两位姑奶奶，我能不能少写几遍啊，我手要折了，真的。”

        张雨轩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行，你现在就可以不用写了。”

        刘伟闻言一下把头转过去，皱眉看着他同桌云淡风轻的侧脸，心中莫名升腾出一股恐惧，想了想，略带尴尬地回应道：“我，同桌，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我可不可以少写几遍，你们俩加起来20遍，太多了，我还得照着你俩笔迹描，要运动会了，我还着急去找刘辉他们打球呢。”

        刘伟说的很恳切，齐然停下笔回头问他：“你运动会报名啦？”

        “刘辉马上要统计了，搁那琢磨名单呢，咱班打篮球好的就那么几个，我肯定得上啊，我都好几天没去球场了，都手生了。”

        “那你写到哪了？”齐然低头看着他的本子。

        “我同桌的快写完了，你给我的还没动笔呢。”

        齐然伸出手说：“那我的你就不用写了，我写字快，你去打球去吧。”

        刘伟闻言停顿了两秒，瞬间如释重负，都要乐疯了，赶紧把齐然给他的那沓纸还回去了，贱兮兮地笑着说：“还得是我齐姐知道疼人呐。”

        齐然一把抽回他手里的的东西，并怒骂道：“滚蛋！再犯病出言不逊抽你。”说完回去埋头继续写。

        刘伟嘿嘿地笑，转过头来对同桌说：“同桌，你这还有两遍我就给你写完了，你放心，今天放学之前肯定给你。”

        张雨轩看也没看他，说：“行，好好写，晚上大课间去打球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瓶橙汁。”

        “好嘞！”刘伟乐得跟傻子一样，好像一个关了五百年的囚犯突然得到了大赦。连张雨轩指使他做事儿的话都听着特别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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