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姑娘为何对贫僧行如此大礼？”青年和尚看着脚前五体投地的姜肆，语气微微上扬，都不用特意去猜测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姜肆揉着摔疼的鼻子坐起身，仰头看着一脸笑意的青年和尚及他的几个队友。

        “我……嗯？”

        姜肆刚开口，脑袋上就压下来一物，毛绒绒暖融融的，就是太重，差点压断她的脖子。

        大白鹅：【跟上他们。】

        姜肆一把薅下蹲在脑袋顶的大白鹅，专挑屁股拔下一根羽毛。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大白鹅‘嗷’了一嗓子，它身体瞬间僵硬，过分修长的脖子都绷直了：【你脑子抽了？！】

        姜肆：【以后有事请直接跟我沟通，别搞突击，再有一次你信不信我扒光你的毛！】

        姜肆不等大白鹅的臭嘴叭叭，又道：【你再对我颐指气使就一拍两散，大不了我躺回去继续做死人，你再找一个逆来顺受的宿主。】

        姜肆没等到大白鹅的回答，就有个大个子修士插嘴进来。

        “你一个炼气期进来凑什么热闹？”

        闯秘境这种事不是人多力量大，猪队友害死全队的事还少吗？

        姜肆抱着鹅起身，“抱歉，我失误脚滑。”

        “管你是不是脚滑，我警告你不准跟着我们！”

        姜肆心说这怎么行，厚着脸皮看向青年和尚，“大师，看在我们交情深厚的份上，你能不能带上我啊？”

        青年和尚面露一丝错愕，随即笑容加深了，笑容那叫一个如沐春风、纯良无害，只是说出来的话就有些讨打。

        “一个馒头的买卖也算交情深厚？怎么也得一百个馒头吧？”

        话里的意思姜肆听明白了，带上你可以，得付一百个馒头的钱，也就是十块上品灵石。

        姜肆还能怎么办，“可以。”

        青年和尚同小队队长交流几句获得同意，才对姜肆点头：“跟上，不过得跟我们保持三丈距离。”

        有几个队友虽有不满，但也没有多说，毕竟他们好难得才能遇上一个佛修。

        再者，姜肆并没有加入他们的队伍签立契约，只不远不近地跟着，是死是活也不用他们过问，他们犯不着因此跟青年和尚生芥蒂。

        组队闯秘境是要滴血签订契约的，临时组建的队伍不知根不知底，没有契约约束怎敢同行。队员在签订契约之后，便能同心协力闯秘境，若是谁起了私心背叛队伍，必会遭契约反噬，重则足以丧命。

        对非队伍成员，没有契约约束，别说不用顾及死活了，拉来垫背都是常见的。

        -

        秘境入口是一处平坦广阔的草地，身后是一望无垠的、丝毫没有起伏的荒草地，身前一两千米外是看似一望无垠的森林。

        天空阴沉沉的，像极了前世的雾霾天，距离远了就灰蒙蒙的看不清。因此姜肆只隐约看得出森林里萦绕着一层雾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雾气是白色的，森林都染上了诡异的灰白。

        姜肆下意识不想靠近。

        大白鹅：【好东西就在森林里。】

        不用它提醒姜肆也知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让你非得踹我进来？】

        大白鹅：【不知道。叔就相当于你世界的金属探测器，能探出金属存在，却不能探出它具体是什么。】

        姜肆逮住机会就损它：【看来你作为系统的能力有待提升啊。】

        大白鹅：【叔要是全知全能，就找头猪做任务了。】

        姜肆：……

        有被内涵到。这系统是不是太人性化了点，还挺能记仇。

        一两千米的距离不远，饶是步行也很快就到了。

        此时距离森林近了，姜肆已经能看清楚森林的情况。雾气，或者说瘴气的确是白色的，然而森林呈现灰白色却不是因为瘴气，而是因为没有树皮。

        所有的树都没有树皮。

        灰白色的树干枝丫，像人类死尸的四肢，或粗壮或细长，从漆黑的地面破土而出，以一种愤怒而扭曲的姿态冲进树冠茂密的树叶之中。

        树叶的颜色也很奇怪，有些过分的嫩绿，有些又过分的墨绿。

        姜肆脑海中有个猜想逐渐成型，她低头在所在的荒草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捡了几片干枯程度不同的树叶细看。

        果然，树叶也都没有皮，叶片的脉络清晰地裸丨露在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皮的原因，这些脉络相对叶片的大小显得更为粗壮一些，像干瘦老人腿上曲张的静脉，走势轮廓也很是狰狞。

        大白鹅：【你仔细看看这些草。】

        姜肆弯腰打量，只一眼背脊就开始生寒。

        这些草也没有皮。

        姜肆勒紧大白鹅的脖子：【你说我勒死你，是不是就能回档继续做具安详的躺尸了。】

        大白鹅被勒住脖子，声音却依旧，毕竟它说话不靠嘴：【勒死了鹅，叔就住你猪脑子里去！】

        姜肆当然不认为能把系统勒死，她只是想出口气，于是又在鹅屁股上拔了一根毛。

        大白鹅又‘嗷’了一嗓子。

        姜肆很好奇：【怎么你一串数据住进鹅身体里就能知道痛了？】

        大白鹅没好气：【谁告诉你系统都是数据了？叔是高级生物，别拿你那浅薄无知的目光看叔。】

        姜肆：【你高等生物，你见识渊博，不还得找我来帮你做任务。话说你为什么要把无涯宗推至十九州第一？对你有什么好处？】

        大白鹅不耐烦：【等你完成任务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别浪费叔的口舌。】

        这么一闹，姜肆对这诡异秘境生起的恐慌淡了不少。

        前面的队伍也发现了森林的异样。在土生土长的他们看来，树木没有皮并不算什么，毕竟这是在秘境，而秘境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存在。

        一个没有眼珠、眼眶凹陷的中年男修士上前站定，手里拿着一把造型怪异的乐器。这乐器跟三弦胡琴很像，怪就怪在琴筒和琴杆是一个整体——某种兽类的头骨和脊椎。

        头骨镂空的地方补上棕红色的皮革就成了琴筒，脊椎则几乎保持着原本弯曲的模样成了琴杆。

        盲人修士修长精瘦的手按压琴弦，琴弓搭弦，一拉，低哑的、带着撕裂感的琴音在这荒芜寂静的秘境中荡开。

        无形的声音却含着苍劲的力道，以盲人修士为中心喷薄而去，荒野的枯草被压弯了腰，森林的树木沙沙作响，萦绕森林的白色瘴气仿佛受惊的老鼠，如潮水般退回森林深处。

        姜肆被这股逼人的气势推得向后退两步，她站定后啧啧称奇：【好厉害。】

        大白鹅损人的时候从不觉得浪费口舌：【孤陋寡闻。】

        姜肆点头：【你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我何止是孤陋寡闻啊，我还是朵备受摧残的娇弱小花呢。】

        大白鹅假装听不懂姜肆的指桑骂槐：【娇弱小花说它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总有不要脸的冒名顶替。】

        姜肆：【你总是这么怼我真的好么？也不怕我承受不住心态崩了跟你鱼死网破？】

        大白鹅：【已经断气一个小时却还能挣扎着再活过来交代遗言的人，心态想崩都难。】

        姜肆默了。

        大白鹅说的是她。

        姜肆是病死的，癌症，从发病到去世仅仅只有三个月。她去世那天病情恶化得突然，气一下就断了，她被推到停尸间后不知怎的又活了过来，撑了十来分钟跟父母讲了几句话才又断的气。

        大白鹅见姜肆不顶嘴，语气软了些：【叔性格如此改不了也不想改，你就当叔在给你打预防针。你的路还长着呢，听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怎么了？】

        姜肆哭笑不得：【不会就别安慰人了。】

        大白鹅果真就不说话了，安静地窝在姜肆怀里宛如一只假鹅。

        姜肆眨巴眨巴眼，把上涌的泪意压回去，提起精神跟着队伍踏入没有皮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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