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三封信：鲸鱼

在黑暗中跃出水面的是一个可以被称为庞然大物的东西，有着流线型的头部，反射着灯光的背部显得漆黑油亮，还有雪白的腹部。

        看不出具体的品种，但从那巨大的嘴巴来看，似乎的确就是温芷歆第一反应的鲸鱼没错。

        不管是什么种类的鲸鱼，它看起来与河中的水流一样，并不受那块玻璃约束，行动灵活得很。

        此时，它正是从船前的河面跃起，巨量水流落下，推动两条小船旋转着向远处漂去。

        来不及思考更多，温芷歆本能地死死用手脚扣住了身下的座椅，边竭力从舷窗外不断晃动的模糊色块中寻找那一点白，边喊着：“千万别松手！一会儿等它落下才是……”

        没等她说完，强大的冲击力由下而上，将他们的小船直接掀起！

        鲸鱼落下了。

        一瞬间溅起的水花有如小型海底火山喷发，水柱如炸开的蘑菇云一样高高掠起，将他们和他们坐着的小船一起抛到了极高的空中。

        已经没有空闲再去睁眼确认什么，温芷歆闭紧了眼睛和嘴巴，哪怕手脚麻木也不敢松开，巨大的晕眩和完全的失重感冲击着她的神经。

        短暂的几秒滞空中，她似乎依稀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尖叫声。

        但没等大脑反应过来，紧接着的极速坠落再度将她席卷。

        手中紧紧抓着的座椅和自己的脑袋躯干都仿佛重逾千斤，恍惚间，温芷歆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骼相互碰撞，发出叫人牙酸的“喀喀”声。

        接着有黑暗降临，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仿佛吞没一切的黑暗将她当头笼罩。

        最后才是等待许久的撞击，哪怕有心理准备，强大的冲击下，温芷歆依然感觉自己的头像篮球一样重重撞上了座椅靠背。

        原来只要冲击力够大，即使是软垫也能把人撞晕……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这么想着。

        -

        “温小姐，快醒醒，你还好吗？”

        轻轻的摇晃和询问声中，温芷歆的意识缓缓沉入身体。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漆黑，抬眼正对上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眸，惊得她一下坐起，顿时头更晕了。

        “抱歉，是我忘了。”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歉意，随即有光亮起，是他拿出了手机，笨拙地点好几下才打开了手电筒的选项，“平时不习惯用人类的这东西，一时没想起来。”

        柔和的光亮中，温芷歆用力眨眨眼睛，到终于感觉视线里不再有重影，这才转头看向周围，边问着：“这里是哪里？感觉像是……某个建筑物内部？”

        她正躺在小船的甲板上，应该是被莫明搬出来的，身下还垫着他的西装外套。

        托他的福，或许也因为一直紧紧抓着座椅，跟船一起被抛来抛去的缘故，她身上只有少部分地方是湿的，并不怎么影响行动。

        船只没有摇晃的感觉，似乎停靠在了某处。

        而这个停靠的地方……虽然同样被黑暗笼罩，但温芷歆明显能感觉到这里和在河面上的时候不一样。

        这里的黑暗明显更浓郁，温度有些异常地高，空气似乎很稀薄，闻着有种凝滞的感觉，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却找不出来源在哪里。

        听到她的问题，莫明的笑容有些勉强：“呃，这么说似乎也可以。但没猜错的话，我们似乎是在鲸鱼的肚子里。”

        温芷歆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抖了抖。

        小时候她还听过有人在鲸鱼肚子里生活的童话故事，还感兴趣地去查过资料，没想到这下是自己体验了一把。

        想着，她不由有些头疼，看见莫明拿着手机，下意识便也拿出阔别已久的手机。

        本来还想要不要搜一下“被鲸鱼吞进肚子里怎么自救”，到看见没信号才想起现在他们是在幻境里，连不上网络，只好也点亮了手电筒，更仔细地转头看向四周。

        遗憾的是在这过于浓郁的黑暗里，手机手电筒的那点光根本照射不了多远，她基本上没看到任何能用来辨认的东西。

        “温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对于询问温芷歆意见这件事，莫明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收回目光，女孩站起身来，边开口：“被吞进来的是不是只有我们？我没看到另一艘船，那道玻璃好像也消失了。”

        莫明点点头，脸上显出一抹担忧：“应该是，我之前粗略在四周转了一圈，的确没感应到小小和奚天先生的气息。”

        温芷歆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别担心，奚天会飞，他应该能及时带着小小躲开的。而且哪怕也被吞了，以他俩的战斗力，我估计能直接在鲸鱼肚子上开个洞自己出去。”

        想了想，莫明不得不信服地点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甲板边缘。

        看着下面手电筒照出的粉红色“地面”，温芷歆很是咬牙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克服了反感的内心，蹲下身扶着甲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蹭了下去。

        好在虽然脚下触感确实挺软，但并不是想象中一踩一个坑的恶心感觉，而是颇坚韧具有弹性的那种，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差不多就是在他俩都从船上下来之后，忽然从右边的黑暗里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闷响，乍一听有点像打雷，仔细分辨又会觉得像是风声，或者水声。

        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并且……好像越来越大了？

        略一思考，温芷歆猝然变了脸色，来不及说话，转头就推着莫明向后一直退到了跟“地面”相连的同样粉红色的“墙壁”旁。

        到退得实在不能再退，那雷声般的轰鸣终于到了他们耳边。

        回头望去，就见大量的水流急速冲了下来！

        温芷歆连忙又拉着莫明向后靠了靠——要不是嫌弃胃壁上有黏液，她现在已经爬上去了。

        幸好水流虽然汹涌，但应该是已经过滤排掉了许多，高度并没有淹没到他们所在的这块胃壁上，只从他们脚边流了过去。

        不过，不远处卡住的小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被水流和其中裹挟着的大量鱼类一冲击，卡住的船只当即翻了个个儿，被无比顺畅地跟着一起冲进了手电筒光芒再照不到的黑暗里。

        又过了一会儿，水流速度逐渐放缓，轰鸣的声音也向着另一边远去。

        温芷歆这才松出口气，抬手扶住胸口。

        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她总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仿佛有点呼吸困难。

        莫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观察了一下脚边流过的水量：“差不多了，我们往前走吧，这边应该就是嘴巴的方向。”

        温芷歆点点头，起步跟上去，边嘟囔着：“记得靠边，鲸鱼每天都要吃很多顿，千万别被冲下去了。就算只是幻境里的游戏，我也绝对不能接受从后面出去这个选项。”

        -

        他们一路往上走着，起初还说些话，到后来却完全不说话了，空气中只回荡着温芷歆越发粗重的喘气声。

        又走了一段，没听见脚步声，莫明转回头，却见女孩已经蹲下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难以自控地急促呼吸着，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显出了青紫的颜色。

        女孩之前说过，这是缺氧的症状。

        说完也顺便解释了一下，鲸鱼的胃里是没有氧气的，最多就是在吞下他们的时候，顺便也吞了一大口空气。

        而现在，这口空气要耗尽了。

        隆隆的水声再度传来，是鲸鱼又一次吞食鱼类。

        莫明忍不了了：“温小姐，要不你忍一下，我们顺水而下吧，这样会比走的快一些。只要你尽量闭住气，我带你游……”

        女孩坚决地摇着头，抓住他的手臂把自己挪到边上，喘着气艰难地说：“不会的，鲸鱼有……不止一个胃，后面的胃里……装满消化液……不等找到出路，我们就会被溶解在那里……既然……没有氧气这点这么还原……”

        “那怎么办？”莫明还真没想那么深远，他只是觉得以女孩的状态，即使自己背着她全速前进，在不能飞行又没处借力的情况下，依然很难走完这一路。

        温芷歆微微阖了下眼，再睁开：“你……能全力……攻击这个胃壁吗？本来应该……刺激食道的，但我……”

        见女孩十分虚弱，莫明不再多问，抬手显出尖利的指爪，一齐往眼前的胃壁招呼了上去。

        起先并没有什么动静，毕竟此刻的他们相对鲸鱼实在太过渺小。

        女孩却突然开口，压低了声音：“我死了的确影响不大……她跟我刚认识，不会伤心到哪里去……你的秘密也能得以保全。”

        浑身虚软，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却仍然坚持着，“但是，你的幻境……能承受得住他的怒火吗？确实……我跟他没有很深的关系，但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连人类都保护不了这种事……如果传出去……为了……他说不定……会把所有人灭口……”

        在沉重的眼皮垂下前一刻，先有刺目的白光将他们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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