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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帝君华诞


三月初三,杏雨梨云,草长莺飞,太和又逢真武帝君华诞。

        太和坐有百年基业,名士辈出,武学功法博大精深,在江湖中素来颇有地位。又兼先皇帝尊崇道法,与太和来往亲厚,其一时之间,竟真有点风头无两的意思。

        这份光耀,甚至持续到了当今在位时。

        真武帝君华诞,是太和最为重要的典礼之一,每年受邀来访道贺的宾客比肩叠迹,不是侠客志士就是名人翘楚,再不济,也是功德捐得特别多的香客。

        在这里,超然与从俗就是如此相容,毫不违和。而此番前来的一行贵客,更是让太和上下不得不审慎以待。

        是日烈阳当头,邢忘归没精打采地抱着一沓香,把它们铺开晒在架子上。

        典礼临近,门中弟子负责操办的各项事宜都务求稳妥全尽,晒个立香也须得头对头、脚并脚以示美观。

        可邢忘归把这根往前推一点,就觉得那根有点靠后了,把那根往后挪一点,就看着这根的尾巴太突出了。

        如此反复操作了小半会儿,他便感觉眼冒金星,漫天都是立香。

        他满腹的躁烦气一时被当头烈日引燃,顿觉口干舌燥又莫名其妙,偏头叫苦道:“师姐,这香也不用每天都拿出来这样晒吧?”

        循着他的叫苦声望去,被他当救命稻草唤的师姐正拿着一杆扫帚,有条不紊地洒扫着院落。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样貌未脱稚气,却依旧能窥见几分美人出落的影子,稍有些打眼的,便是额上那两条断眉。

        她身形秀颀,一身太和标准制式的白衫,竟被她撑出了一种浩乎飘乎。手上拿的仿佛不是扫帚,而是什么法器仙杖。

        她抬头冲邢忘归勾唇笑了一下道:“这香容易受潮。典礼将至,还是每天拿出来晒晒为好。你要是累了,就去歇息一会儿吧,我来弄。”

        邢忘归求之不得,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一个转身正打算溜之大吉,就被师弟谷忘隐一把揪住。

        谷忘隐不平道:“南师姐,就你依着这滑头,”他顿了一下,转朝邢忘归,“晒个香累什么累,你要不行,就去帮大师兄点货。”

        邢忘归一听这话,嘶了口气告饶道:“好师弟,饶了师哥吧。我连几根香都摆不明白,去点货不是添乱呢吗,”他俯身,压低了声音又道,“再说大师兄那个唠叨劲儿”

        他话还没说完,脑壳顶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打。他心知不好,缓缓转过身去,果然就看到梅忘舒那张喜愠不辨的脸,手上还提着两柄剑。

        邢忘归当机立断先发制人道:“大师兄,我错了。”

        梅忘舒摇头笑了笑,并未多责备他什么,转而将手中的一柄剑递给洒扫院落的少女道:“忘卿,稍后同我再演练一次太和剑舞。”

        南忘卿将扫帚靠在墙边,双手接过剑,点了点头。

        提起这茬,谷忘隐又不免羡慕道:“大师兄和二师姐,课业扎实,武功拔萃,已能代表太和弟子在帝君华诞上献贺剑舞。哎,我就不要说表演了,能把招式练明白都不错了。”

        南忘卿见他神情委实落寞,正要出言安慰,又被邢忘归见缝插针抢过话头道:“诶诶诶,谄媚啊谷忘隐!谄媚!”

        谷忘隐被他这么一激,立刻从脖颈子红到耳根子,半晌说不出话。

        谷忘隐未及与他分辩,又听他道:“我就不同了,能与两位武林新星、江湖奇秀做同门师兄姐弟妹,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哪还有什么要求。两位哥哥姐姐有事尽管吩咐,千万别跟我客气。”

        谷忘隐哑然失笑道:“真行,也不知道是谁谄媚。”

        四人笑作一团,氛围立刻轻松起来,事务恢复如常。

        清点、复核、演练,太和弟子各有职责,一日三次,一次不落。直至帝君华诞当天,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大典清晨,梅忘舒与南忘卿至山门处接引宾客。发给各路人士的请帖上,写的是辰时可以入山。但为全礼数,两人天不亮就在山门口会合了。

        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一左一右,两个门神似的端直站在山门两侧。背手而立,目光坚定,全然不像半夜没睡觉的。

        师弟邢忘归有云,两位师兄姐所到之处,人无聊得只能打蚊子,蚊子无聊得想自投罗掌,他们自己却不觉得无聊,真乃居家远行必备之驱蚊良品也。

        这两人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期间交谈不超过十句,硬是站到晨光熹微,等到了第一批来访的宾客。他们远远走来,约莫二十余人。

        只见那为首的两人步伐利落稳健,不难看出内息深厚。左边那个浓眉大眼宽下巴,一副好人相,就差把“嫉恶如仇,满身正气”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只是他模样看上去是个成熟的青年,两鬓却已斑白。

        右边那个看上去年纪稍轻,面容清俊,与左边那位却有种一脉相承、形不似神似的好人气质。

        那两人各执一柄品相不俗的剑,行至山门前,递交了拜帖。

        梅忘舒与南忘卿齐齐左手执剑覆于右手之上,向两人行了一个侠客揖礼道:“莫掌门,公孙掌门。”

        两个掌门回了一礼,梅南二人才又向他们各自带来的十来个亲随弟子见了礼。

        这个时间点看到他们并不意外,这两人极度守时,每次都是第一个来的。

        莫等闲,荆湘掌门,人称“白头少”,公孙饮誉,北寰掌门,绰号“小剑神”。

        莫等闲道:“忘舒,忘卿,有日子没见了。”他边说话边抬起两只手,分别搭在两人的肩上。

        两人正要回话寒暄,下一刻就不约而同地嘶了一口凉气。

        莫等闲骤然从掌中催出一股劲气,压制住两人肩头。这两人起初还想相抗,可纵使他们在同龄人中如何出挑,与莫等闲相比,也只是蚍蜉撼树而已,很快就被捏得肩痛欲裂。

        可这两人便是疼也不知道喊的那种,只能听着莫等闲道:“这许久未见,也不知功力长进了没有。”

        公孙饮誉见莫等闲还不松手,连忙劝道:“莫大哥快停手,今日两个师弟师妹还有的忙。你这要是大清早就把人肩膀捏碎了,难不成我俩去代劳么?”

        莫等闲适时松开手,仰头笑道:“哈哈哈哈哈,好!”那笑声中满含十二分的豪气,若此时谁路过听着了,绝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人方才是如何“欺凌弱小”的。

        他挥了挥手,带着一众来客上山了。

        梅南二人活动活动肩膀,又恢复刚才的门神站位。除却莫等闲,其他后来的宾客无不算得上亲切友好。

        偶有想看热闹却没拜帖的江湖人士、寻常百姓,也是讲清了道理便不为难。最为难的,莫过于自认财大气粗、功德圆满的富绅香客了。

        梅忘舒和南忘卿在山门外迎来送往,一个多时辰后,便迎来一位钱老爷。

        他晃悠悠地坐在四人抬的轿子上,拖家带口三十几个人,从妻妾子女到下人轿夫,给足了排场,将山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声称不让进就不走了。

        “小道士,给我个面子。我每年给太和捐的香火钱,够买这几个山门了吧。”

        梅南二人对视一眼,转回看他道:“请问您是?”

        “你们!”钱老爷一下坐直了身子,把四个轿夫压得脚步一踉跄。

        梅忘舒解释道:“贵客勿恼。今日是我太和门内的一个典礼,没什么热闹好看,你可能还会觉得无趣。明日太和便会恢复供香、解签、观礼等事宜,诸位都可以前来,没有限制。”

        钱老爷暗自骂道,谁关心典礼内容有趣无趣,自然是因为这里面有名人志士、侠客贤良,所以怎么能没有我!

        至于限制,自然是要有限制,而我还能进去,才能显出我的地位啊!明天开有什么用,谁愿意和那些泥腿子挤一堆!

        他不甘心问道:“那今日,有香客进去了吗?”

        南忘卿点点头,认真地复述道:“斗金银号赵掌柜,烟柳绸缎庄孙老板,俏白楼李掌柜,烽雨班周班主,丹青馆吴先生。”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索是否有所遗漏,确认无误后,又补上了一句:“他们都有拜帖。”

        她说的真诚无比,钱老爷听来讥讽无比。

        梅忘舒抱歉道:“我这师妹有过目不忘之能。”

        钱老爷当即跳下轿子便要发作。那四个轿夫如蒙大赦,连忙把轿子放到地上。

        钱老爷边快步前进,边指着她吼道:“今天就算是风眠意在这儿,也得巴巴地放老子进去!”

        南忘卿冷不防听他用这种口气提起师父的名讳,眉心跳了一下,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然而没等钱老爷冲到她面前,他就被人一个绊子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懵了片刻。

        他此时羞恼大过愤怒,还没等找着人撒气,方才仗义出脚的人便开口了:“哪来的老流氓在这儿耍横。”

        说话的女子侧身歪靠着一棵树,正抛着手里的果子,戏谑地看着他笑。

        那女子一身红衣如焰,笑意如焰,手里的果子与周身相比都显得黯淡,四下的景致与她相比也显得黯淡,在这一丛浅淡的山色间,是唯一也是最打眼之所在。

        钱老爷擦擦嘴站起来骂道:“你他妈谁啊?”那女子不急不恼,仍笑着回道:“你他妈又谁啊?”

        钱老爷呸了一声,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去。南忘卿连忙道:“姑娘,其实你不必”

        钱老爷抡圆了胳膊一巴掌过去,带起的风将那女子的鬓发吹动,而她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迅疾抬手扣住钱老爷的手腕,对着关节猛一发力。撇臂、卸腕、反制擒拿,流水行云。

        随着那钱老爷打了个转跪倒在地,手腕关节“咔”一声响,那女子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也发出呼应似的“咔”一声响。

        她手上加力,钱老爷便哎哟哇啦地叫起来。她俯身道:“怎么,你是拿准了人家今天办喜事,不方便出手收拾你是吧?我可不是太和弟子。”

        南忘卿听她把帝君华诞概括成“办喜事”,又看她手下制服了捣乱的香客,权衡一番,还是按捺下了提醒纠正的冲动。

        那女子三下五除二打发走了钱老爷这一大家子,才慢慢悠悠地转身到山门口。梅南二人抱拳道:“多谢姑娘。”

        那女子摆了摆手道:“无足挂齿,江湖儿女是一家嘛。这种浑水摸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她边说边笑,边笑边自然地往山门迈步。

        梅忘舒看着她手里那缺了一块的果子,对她口中的正经人言论持怀疑态度,也十分自然地横跨半步,挡住她的去路道:“姑娘也是来参加帝君华诞的?可有拜帖?”

        “哦对对对,拜帖!”那女子才想起来似的,在身上摸了一遭。

        她表情随即空了一瞬,一拍大腿懊恼道:“坏了,该不是落在半路上了。”

        她抬手抓住梅忘舒的袖子,扑闪着眼睛,软下声音道:“道长哥哥,您通融通融,大典马上就开始了,我若错过,回去又要被师门责罚了。”

        她现下这幅可怜兮兮的神情,与方才利落出手的模样判若两人。

        梅忘舒扯回被她揪住的衣袖,后撤半步道:“贵客莫急,拜帖遗漏的问题,也是太和该考虑到的,我们不会用如此强硬的规矩将远客拒之门外。今日来访的宾客可有与你相熟的,只要有手持拜帖的宾客能保荐你,也是可以进去的。”

        那女子沮丧道:“丢了拜帖,我还是会被师门责罚。罢了,我还是回去找找吧。道长哥哥,多谢你。也多谢你,仙”那女子转头要对南忘卿道谢,刚对上她那张脸,半截儿话顿时就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南忘卿不知道她怎么了,却也不出言打断,就站在那等着她把下半句话讲完。

        过了片刻,那女子好似才晃过神来,匆匆道:“多谢仙姑妹妹。”

        方才离得远,没来得及仔细看。这样的距离之下,那女子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才肯撤步离去。

        宾客大多已经接引上山了。梅南二人在山门外等了等,没有等到那个女子。梅忘舒道:“走吧。”

        南忘卿道:“那个姑娘”梅忘舒道:“兴许找到拜帖回去交差了,兴许没有拜帖,就是为了凑热闹胡编的。可大典是实实在在要开始了,你要在这儿等那姑娘到生根发芽地老天荒么?”

        南忘卿抱着对她方才拔脚相助的感激,嘴上虽没说,心里却并不愿意接受第二种猜测。

        两人踱步上山,为大典接下来的事宜做准备。

        上百宾客齐聚于太和山净乐大殿,谈笑有名侠,往来无平卒。

        太和掌门风眠意手执一柄拂尘立于主位,同前来道贺的宾客交谈。最靠近主位的几个位置,却空无一人。

        时辰将至,风眠意侧头对邢忘归、谷忘隐道:“请贵客。”

        座下几名江湖人士正在寒暄,恭维完这个掌门,就夸夸那个大侠,莫等闲端坐于席间,不置一词。

        期间他被提到名字不止一次,他也不回应。其他人讨了没趣,却也不敢对他发作什么。

        陆仁贾饮下一杯清茶,突然招呼周围的人道:“你们看,往主位边上走的那一行人是什么来历?”

        莫等闲循声望去,还没看清楚,就见前面离得近的几个人已经抱拳跪下了。连风眠意都欠身施礼,看上去十分恭敬。

        但见那一行浩浩荡荡约莫四五十人,为首的青年素冠布袍,但肩上披着的明黄色绸褂着实有些欲盖弥彰。

        他边上的青年衣不兼彩,也难掩器宇不凡。身后跟着的老少男女形色各异,却是一水儿的毕恭毕敬。

        这两人的身份,实在很难叫人猜不出来,不正是当今高缜,和他兄弟惠王高绪。

        正当后面的人斟酌着要不要跟着跪的时候,高缜和颜悦色地开口道:“在座都是江湖侠士,不必拘礼。”

        许是承接先皇帝的风志,高缜与太和的往来不算少。他们一行人已经提前三天入住太和,洗浴熏香,抄诵经文,等待参与华诞。

        一干人等入座,大典正式开始。

        梅忘舒执佩剑碎虚,南忘卿执佩剑摘星,于殿中献上太和剑舞。

        一招一式,一开一合,皆现太和武学之精髓。这二人年纪尚轻,却已颇有侠士风姿。

        座下的江湖前人们看着,并未觉得有一分稚涩或是怯场,兀自暗暗赞叹起来。

        由此开头,大典后续更是进展顺利,一派祥和。

        过午之后,诸位宾客稍作休息,陆仁贾在席间闲聊道:“我瞧着乾衡道长和坤衡道长的进益,怕是不日就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天地喽。”他口中的乾衡与坤衡,便是梅忘舒和南忘卿的道号。

        陆仁乙道:“谁让人家有含冥真人这种好师父呢,皇粮也能挺着腰板硬吃。名门高徒,家大业大,我等比不得,比不得。”

        鲜少参与交谈的莫等闲突然把手按在桌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

        那两人被这响声震得闭了嘴,还待找补几句,莫等闲便干脆地站起来道:“受邀前来道贺,却在背后嚼人舌头,枉你们自称江湖人士。饮誉,我们走。”

        公孙饮誉闻言,立即起身,提剑跟着他去了。

        等到两人走远了,陆仁乙又不安分道:“这公孙掌门好歹也有个小剑□□号,怎么被莫掌门呼来使去言听计从,全没点主见似的。”

        陆仁贾道:“这两人都是武学奇才,少年成名、青年翘楚。荆湘与北寰更是自他们的父辈起就关系亲厚。公孙掌门他爷爷,老剑神死后,莫掌门就等同他亲大哥。这又是一段陈年秘辛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眯起眼睛,摆足了神秘。

        趁着间隙,南忘卿要回房去置放摘星。路过紫霄宫时,她突然听到存放宾客贺礼的一处偏殿传来一阵异响。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握剑的手紧了紧。走近几步,屋子里就横着飞出来一个男人,跌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她诧异道:“惠王殿下?!”

        屋子里迈出一只脚,听到她的声音,似乎迟疑了片刻,还是跨了出来。

        那人蒙着面,从头到脚一身黑,手上提着一个盒子。南忘卿立刻想起来那是某位掌门送的贺礼。

        她侧头往屋里一看,原本满当的屋子,已经差不多被搬空了。

        她脑袋懵了片刻,活了十几年都没见过这种场面,更不知如何应对。

        黑衣人抓着这点空子要跑,南忘卿当即回神拔剑出鞘,朝他肩上挥去,黑衣人闪身一躲,大概是估计错误,衣服被划开了一角。

        摘星剑长三尺三寸,较寻常女子用的剑长些。

        南忘卿连人带剑一身白,与那黑衣人一黑一白地在殿前缠斗着。

        她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和人实实在在地打斗,将从前学的招式派上用场。她只得镇定心神,努力不露怯。

        幸而那黑衣人周身似乎没带什么武器,只能左闪右避,又被这长剑牵制,更加被动。

        此时,躺在地上的惠王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黑衣人偏头看他。

        南忘卿心说不好,果见那黑衣人运起一掌朝地上的惠王劈去。南忘卿连忙俯身去挡。

        她这重心一降,黑衣人便钻着了空子,虚晃一招,足尖点地轻功遁逃了。

        南忘卿看看倒在地上的惠王,放弃了追踪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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