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是一处高速路的休息站，地方不大，但是房子前面有一大片停车的广场。此时，陈景跟在霍东岭后边，他们正朝休息站废墟边缘走去。

        陈景在后面埋头走路，微微皱眉，脑子里猜测霍东岭的意图。还没有等他理出几种可能，前面的身影站住，他连忙停下脚，好悬没有撞在前面人后背上。

        “艹，真是没完没了了。”怎么总有人惦记着陈同学手上的东西呢？他想不通。

        然后他听见霍东岭不耐烦的骂了一声，陈景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前面人的后脑勺，然后错开眼看见前面的路上有位抱着孩子的母亲蹒跚的向他们走来，反应过来霍东岭不耐烦对象不是他。

        他从霍东岭后面绕出来查看情况，手上拿着剩下的面包，和半瓶水。

        抱着孩子的母亲嘴唇干裂，精神有些恍惚，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但陈景出现后，嘴里的话止住了，眼睛一下就钉在陈景的手上。

        陈景无言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走上前，把手上的食物递出去，“给——”。

        那位母亲愣了一下，一手紧紧抱着自己孩子，然后腾出一只手接过，低下头没有看陈景。

        陈景看见她嘴巴快速的上下翻动，但是那声音太细小，他竖起耳朵才听见，开始是她嘟囔的无意义的字节，后面他听见，“……我不饿的，就是孩子饿，我不下奶，真的是没办法了，孩子会饿……”

        面前这位母亲一直说着含糊的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陈景几次表示不用在意，先顾着孩子要紧，她也没有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陈景无奈，把目光集中在她抱着的襁褓上，只有零星的几缕月光，看不清全貌，只能隐约看见这几个月大的孩子脚上青白的皮肤。

        他心里顿时一紧。

        乌云露出洁白的月亮，一束月光打下来照亮周围，陈景双眼猛地大张，他看见那位母亲怀抱中的孩子稚嫩的脸庞浮肿，遍布暗红色的尸斑，一条蛆虫从他鼻子里面爬出来。

        空气一静。

        旁边的霍东岭也看见了，眉头紧皱。

        “大姐？”陈景喉咙发哽，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怕刺激到她。

        那位母亲止住自己一直絮叨的话题，慢慢抬头，她先是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对，宝宝饿了，我要去给宝宝找吃的去了。”说完之后，她转身步履蹒跚的走了。

        陈景下意识追上去，手臂却被站在一旁的霍东岭拉住，“管不了的。”

        陈景没有答话，但他好似明白了什么的停下脚步，也没有挣脱被拉着的手，看着那抹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时间渐渐流逝，霍东岭看他就像是个雕塑一样定住，扯扯嘴角，有意说两句，“陈同学，没——”必要吧，后面的话他吞回去了。

        他看见一滴眼泪顺着面前人的脸庞滑下来。

        霍东岭像是被那眼泪烫了皮肤，放开拉着他的手。

        随后，他烦躁的捋了捋寸头，“我会叫后勤的人每天给她东西吃，再让校医给她看看的。”说完，他快速瞟了一眼前面的人。

        陈景闻言一愣，他转过身，“不好意思，刚失礼了。霍同学，你是个好人。”

        看面前人恢复常态，霍东岭松了一口气，但似乎又有什么说不清楚堵着他胸口。好人？居然有人说他是好人，他嫌弃的撇嘴，表示自己对这个称呼的不屑。

        而后，他把他背上的背包丢在陈景怀里，说了句对陈景而言莫名其妙的话来：“记住，对新手来说，这东西威慑作用远远大于实际效益。”说完，他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身体放松了些，示意陈景打开背包看看，脑子里想着总算进入正题了。

        陈景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把黑色的□□，他敬畏的拿着这把利器，迟疑的询问道：“这……”目前为止，这位霍同学的言行都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捷克cz83式□□，后坐力不大，适合新手，里面有三发子弹。”说完，他对上陈景更加茫然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人不是问□□型号，他咳嗽一声，“后面情形不大好，物资也越来越紧张，你是副组长就要扛起责任来，有个厉害的武器也方便些。”而后，他教完陈景怎么简单的使用这把□□，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物资不够，情形不好，这几个字一直在接下来十几天缠绕在陈景心头，并且形势确实如霍东岭所说慢慢变坏。

        最珍贵的食物和水开始肉眼可见的减少，平时都是一日两餐，每餐好歹都有水和其他可以填饱肚子的，慢慢变成只有晚上一餐，到现在只在晚上提供一小袋饼干之类的零食。水也越来越少，只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后勤才会给一两口。

        贫乏的物资让陈景他们这样健康的人都受不了，对于病患来说更是糟糕，每天都有人死亡，现在队伍里已经看不到有人躺在担架上了。开始同学们还会刨个坑，后面没有力气了，只能放在路边，摘些树叶挡一下。

        跟在陈景他们队伍后的更缺吃的喝的，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分给别人食物了，后面的一堆人走着走着，时不时就有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旁边人只是麻木的看一眼，然后就绕过他继续走。

        天上的太阳如同火炉一样烤干大地，陈景嘴皮发干，头有些昏，四肢就像灌了铅，无端的虚弱。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前面的公路，这一段又被山体滑坡冲断了，领头的带着他们往旁边的树林移动，他听见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景小子，这段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背上的李老头说着，路太难走了，路上都是高高低低的裂缝，轮椅过不去，于是陈景把他和轮椅都背着。

        陈景咽了咽，没有口水，“不用，我还能撑住。”这时候，这时候这个团队已经缩小医疗组，轻伤的人都被一对一架着走，围在周围，周围是最重要的物资。

        走在旁边的刘波架着命大没死的李文华，两人也都是一脸虚弱样，两颊微凹，说话有气无力的，刘波：“太阳怎么大，又没吃的喝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李文华尽力不给刘波增加负担，自己支撑身体走着，现在听到他这么多，捧场的点点头。

        从东边只升到半空的太阳可以看出现在大概才十点左右，温度一直在升高，白昼拉长，中途他们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到了树荫下面，他们听到了休息半小时的命令。

        陈景把轮椅展开，他把李老头放在轮椅上，自己坐了两分钟就起身走向周围树林，他打算去树林里找点吃的，就算是把甜草根也好。

        刘波几人靠在树上抬抬眼，然后又闭上了，没力气说话。

        陈景绕过几个倒在地上休息的人，然后又绕过一个饿得受不了吃树叶干呕的人，走进树林弯腰细细的找起来。

        途中，他又看见了眼熟的黄沙一样病化的土地，以及一些夏季就枯萎的草木，只不过担心的情绪一闪而逝，太饿了，饿得都迟钝了，已经担心不了未来了。

        十多分钟后，他看到一从白茅草。

        回去的路上，他把这一小把白茅草用树叶包好放进背包里，路上遇见了好几个来找东西吃的人。

        他把步子放拖沓，放空双眼，作出一副绝望饥饿，没找到东西的样子，好几个人打量着他的背包与他擦肩而过，所幸他们都没有额外的动作。

        遇到的人多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他是从队头进的树林，找到吃的后他没有原路返回，出来时已经接近队尾。

        “……要这样做？”

        “我听……有枪……”

        陈景脚步一顿，他听见了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等他集中精神的时候，声音嗡嗡作响，这次没有成功。

        他用余光看了下，灌木丛遮出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几个男人耗费精力的在讨论什么，一些细节滑过陈景的脑海，前几天有人乞讨不到食物的愤怒，对他们物资的打量，一直没有丢掉的钢筋，走来走去的人。

        陈景呼吸一窒，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背包里的□□。

        一来一回他把休息的时间都耗费得差不多了，他木着脸回到刚歇脚的地方就听见出发的指令。

        路上，他把白茅根分成四份悄悄的递给刘波三人，刘波他们也像是地下党接头一样捏着草根，趁人不在的时候一把丢进嘴里，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嚼一下。

        他们现在是怕了饥饿的人了。第一次陈景找到吃的时他们没有避讳，当时的场景把他们唬了一大跳。

        途中，陈景有意无意的放慢脚步，落到队尾后面。

        他有时回头看一眼动向，似乎能隐隐的看见这群人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他们从零散的个体因为饥饿而纠集成一个组织，要用尽手段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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