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二月底，北疆传来喜讯，宁安将军平定了北边境异族骚乱，将敌军逼出去数十里地，弃甲而逃，不仅掳获一批铁甲，还收获一群牛羊。如今留在那处理后续事务，加固兵防后便班师回朝。

        陛下大喜，连带着这边处理陈氏一族，都开始放开顾忌，大刀阔斧起来，毫不拖泥带水。

        宁安回京的时候，赵奉易也正好将陈将军收押入狱，还在处理剩余党羽。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宁安将军出息，太后也高兴，宁安在前殿谢恩后，便来庆禄宫探望姑母宁太后。小宁妃还不知道自家哥哥去打仗的事，只以为是哥哥事务繁忙，不来瞧她。

        一见宁安，小宁妃乐滋滋扑上去撒娇，又高兴又气恼：“哥哥有好些日子没来看宁儿了，是不是把宁儿抛到脑后忘记了？”

        妙龄少女身子自然是又香又软的，虽然小宁妃神志如孩童，可年龄到底在这儿，宁安不敢与她多亲近，将扒到自己身上的小宁妃拉开，小心翼翼拉开距离。

        “哪能啊，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宁儿。”宁安给她带了好些吃的玩的，小宁妃小孩心性，登时也不与哥哥亲了，抱着东西就去偏殿找宋虞宋姐姐玩去了。

        宁安听说陛下有位心上人暂住庆禄宫，自然规规矩矩守住了眼睛不再四处张望，失笑一声进了太后的主殿。

        小宁妃没注意，宁太后却是一眼看出了宁安脸上的疲惫和沧桑，安抚道：“一路辛苦了。”

        算算年纪，宁安比小宁妃也大不多少，如今方才二十出头，还年轻呢。

        “就打了几个月的仗，算不得辛苦。”宁安笑道，“何况侄儿也明白，这是陛下给的机会，侄儿怎能不好好把握。”

        他倒也聪慧，不是那等有勇无谋的莽夫，宁太后很欣慰，道：“也是你争气，此番大捷，待陛下处理完陈家，定好好奖赏你。”

        宁安笑言不敢当，又听太后道：“待你职位升上来，便不愁说亲了，多少名门贵女，看中你这年少将军呢。”

        陛下看重宁家，宁安自然是前途无量，何况他还有个太后姑母，宁妃妹妹，与宁安结亲，也算是攀上半个皇家的亲了。

        提及婚事，宁安眸子动了动，却道：“劳烦姑母担忧侄儿婚姻大事了，只是侄儿到底年轻，不着急，这婚事，放一放也不迟。”

        现在这般风光光景，别说是宁安沦落掖庭为奴为婢的时候不敢想，就算是宁家还没倒，镇北侯府还风光的时候，这些好事也轮不到他身上。

        他的爹本就风流纨绔没出息，他是庶出，姨娘出身低微，更不受待见。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也能被看做宁家的希望，从前放在他堂哥宁世子身上的瞩目和关心，现在全都落到了他身上。

        太后点了点头：“缓缓也好，再让哀家替你琢磨琢磨，好好挑挑选选。”

        迎着日光往外走，外头传来少女银铃般娇俏的笑声。

        顺着声音看去，自家妹妹小宁妃正与一坐着轮椅的蓝衫女子笑闹着，那女子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只是看着背影都觉得秀气。

        宁安眼神一滞，只知道那位应该就是陛下的心上人宋女官，但是……没听说这位女官，双腿有疾啊？

        远远瞧见了宁安，小宁妃冲他招手：“哥哥！我在这儿！”

        那位宋女官的视线也顺着移了过来，宁安只好走近寒暄。

        宋虞客气道：“虞行动不便，就不与将军行礼了，将军见谅。”

        宁安摆摆手：“无妨。”心里却道，让她行礼，他哪敢。

        小宁妃却是贴过来，抱着宁安的胳膊，踮起脚将手心一块糖塞进宁安嘴里，嘟囔道：“哥哥，这糖怎么是辣辣的呢？”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糖，宁安慌忙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属实让他这个大将军很丢面子。

        宁安将军窘状，宋虞只当瞧不见，面色不变，笑道：“这是姜糖，自然是辣辣的了。”

        宁安脸色微红，有宋虞在场，他也不好责备什么，揪了揪小宁妃耳朵以示惩戒。

        也许是为了瞒住小宁妃的真实状况，再加上太后喜静，庆禄宫里没几个伺候的人，因此二人言行并不多避讳，宋虞心想这兄妹俩的关系，确实如传闻，甚至比传闻里还要和谐融洽亲近些。

        不待宋虞与宁安多说几句话，便见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前来传话：“禀女官，陛下今日得空，审冷宫里那位陈家女，陛下的意思，是请您过去。”

        宋虞怔了怔，陛下什么意思，是要她当面报复回去么，怎么还请她过去旁观？

        “好。”宋虞应下，“这便过去。”

        回头与宁安将军和小宁妃告辞，被绿柳推回了自己屋，穿的厚实些方才出门。

        小宁妃还有些不舍，被宁安瞧在眼里，酸了声：“满眼都是宋姐姐，怕没有我这个哥哥的位置了吧？”

        拿捏宁安对小宁妃来说轻车熟路，她踮起脚捧着宁安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憨笑两声：“哥哥不要生气啦！”

        宁安装作严肃的样子，却压不住翘起的唇角，很快就被哄好了。

        陈将军原本没那么轻易就被赵奉易连根拔起，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将军若拼一把，尚还有余力与赵奉易刚一刚，可他到底是没有，大势已去，陈将军便乖乖束了手，进了牢狱。

        不为别的，就因为赵奉易一句：“陈大将军若还是执迷不悟，与朕死磕，朕只能从陈汝女身上下手，把那件事昭告天下了。”

        陈将军瞳孔紧缩，他被万人唾骂狼子野心没关系，但是他的女儿，他骄傲的，好面子的女儿，他怎么能让她受万夫所指，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就算赵奉易不留活口，他也不能让女儿死了，都要背个生性淫/荡与人苟且的骂名。

        陈将军，到底还是先低了头。

        宋虞一路去了宁曦殿，赵奉易预备在侧殿里审讯陈汝女，这儿除了陛下和赵奉易几位亲信便无旁人。

        宋虞了然，宁曦殿是陛下的地盘，最最严实牢靠的，赵奉易选在这里而不是诏狱或者冷宫，应该是不想让今天被审讯的内容传出去。

        宋虞的轮椅上不去台阶，还是元公公指使人将人抬进去的。

        元公公脸色憔悴，陛下问责那晚宋女官受刑的事，他因为受云妃挑拨，自作主张，也挨了不少责骂刑罚，现在屁股还是疼的。可为了不让自己殿前总管的位置叫别人替了，他忍着伤痛也要到殿前来伺候。

        瞧见宋虞进了殿，赵奉易眼睛亮了亮，招呼绿柳将人推到他身边去。宋虞刚从外边进来，小脸因为吹风而有些发白，赵奉易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果然是冰凉的，他微微蹙眉，叫小公公把暖炉搬过来，离宋虞近了些。

        宋虞冲他笑笑，算是表了谢意。

        人来了，赵奉易正色道：“叫陈汝女进来吧。”

        很快，那位曾经千尊万贵，趾高气昂的陈贵妃，就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阶下囚一般押了进来。

        冷宫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她当贵妃时向来跋扈，得罪了不少人，此时她一身衣服破旧不堪，披头散发，眼泪将她脸上的灰冲出了一道道的痕印，整个人狼狈不堪，她瞧见赵奉易，连忙呜呜呜呜地出声，不知是在辱骂还是求饶。

        “今天叫你来，只是想把事实都告诉你。”赵奉易看着地上跪着的陈汝女，冷声道，“你不是一直觉得，你为朕生儿育女有功，你们陈家劳苦功高，朕不该这么对你么？”

        “随青，将人带进来。”

        随青领命，将同样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男人带了进来，掷在地上。

        陈汝女赫然瞪大眼睛，那是……她的表兄，王愹。

        赵奉易叫人除了他们嘴里堵着的团布，陈汝女赫然叫出声来：“表哥？你不是在豫州吗？”

        怎么会……

        一种奇怪的预感袭上她心头，叫她心里咯噔一声，无端紧张起来。

        “确实是在豫州。”赵奉易冷哼一声，“朕为了找他，可费了不少力气呢。”

        “陛下，陛下饶命！”

        王愹不敢与陈汝女对视，他伏在地上，只哭喊着求饶。

        “朕问什么，就答什么，坦白从宽，如实道来。”

        赵奉易看向陈汝女：“你何时与朕相识？”

        陈汝女一顿，瞪大眼睛，不明白陛下为何当众问她这种私事，在赵奉易冷冷的目光注视下，她不敢闹腾，结结巴巴答道：“就是，有一年，豫州地动塌陷，陛下和晋王一同被派来安抚民情……臣妾，臣妾早在京都年夜宴便见过了陛下，心生欢喜……便，便有意接近……”

        春节年夜宴她随父亲入宫，一眼就看上了长相俊俏的赵奉易，听闻六皇子也来了豫州，而且住在她家，她高兴极了，想着法子与赵奉易搭话偶遇。

        赵奉易依旧冷眼相对，质问道：“朕何时与你暗地里苟且？”

        陈汝女猛然抬头，目光扫过赵奉易，扫过赵奉易身旁安静坐着，面无表情的宋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陛下要把这种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她颜面何存？！

        她目光却飘忽，好似在回忆那年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太久太久了，那时她才十几岁，还是个天真少女。

        见她沉默不言，赵奉易冷笑一声，兀自将事实说了出来：“是正月十五花灯节，有人替朕传了信，约你夜半出游，共赏花灯，可有此事？”

        “是……”陈汝女声音嘶哑，“传信之人，便是……王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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