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俞芹送阿利回去，咖啡馆里只剩下陈垣和秦山。
秦山终于爆发，他问陈垣，“你满意了吗？”
她诧异地抬头，“我满意什么？”
“你就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把人心里的秘密逼出来是吗？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陈垣却乐了，“我残忍？你才是最残忍！你问问自己，你真正关心过阿利吗？是，你用钱给他铺路，你钱多，你任性，你继续啊，他总有一天死在你手里。”
“什么意思？”
“你给他买的生日礼物switch，你问过他，现在在哪儿？你花大钱给他报的班，他去不去你知道吗？你给他付的房租？他现在住哪儿你知道吗？你知道他网络赌博，输了多少钱吗？”
秦山一愣。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钱解决，在阿利身上，你在害他，你在害死他！”
秦山颓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我在帮他。”
“你当然不知道，你天生富贵，没在钱上吃过苦，财帛动人心，你怎么会懂！大少！”
平日里别人调侃他大少，秦山也就一笑而过。
可这话从爱人嘴里说出，却犹如利刃割在心头。
“够了，我有钱，也不是偷来抢来，你何必嘲讽我。我的钱，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我花上百万装修云间，只为博你一笑，也没听你说金钱是粪土。”
“陈垣，你没有资格批判我！”
陈垣气到发抖，说不出话，又一次，秦山的尖酸刻薄，割碎她的自尊，让她从云端跌落谷底。
她转身就走，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哭，强忍住崩溃的情绪，一路狂奔离开。
一场大雨劈头盖脸地落下，整个城市都在呜咽。
陈垣被淋了一身，回家洗好澡，坐在沙发上发呆。
湿漉漉的发披在肩头，她也懒得管，只觉得整颗心都在低泣。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和秦山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很难过，秦山的话让她无言以对，她的坚持，她的信仰，她的骄傲全部塌陷。
原来在他眼中，她是这样不堪的人。
半夜的时候，有钥匙在孔里打转的声音，是秦山回来，可陈垣早已把反锁纽按上。
她关了手机，把窗帘拉上，一个人闷在黑暗里。
一开始门外还有动静，秦山不甘心地敲门，之后再没有声音。
她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就睡。
实在睡不着，才把手机打开。
手机滴滴叫个不停，全是秦山的消息。
他在说抱歉，说自己口不择言，他不是这个意思。
一条又一条。
最后一条，他说会在门口等她回心转意。
雨一直没停过，陈垣从床上奔下来，冲到门口，打开门。
秦山坐在门口的地上，整个人都是虚浮的，迷迷糊糊抬头看她，想伸手拉她，却没有力气。
她看他一身的水，在冷风里发抖，骂他何必作贱自己。
秦山只是摇头，他说不出话，他浑身都在燃烧。
她把他扶到床上，清理干净，把湿衣服换了，看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蜷缩成一团。
心软了，钻到床上，把头埋在他胸口，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秦山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件极其荒唐，错到离谱的事，却忘记做了什么。
他很心痛，很后悔。
在梦里，他又回到蒙特洪峰，四周没有路，只有望不到边际的雪，最圣洁也是最无情的白色。
悬崖边站着一个人，是永远年轻的谷渊。
她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虎牙，舒展开双臂，踮起脚尖，极速下降。
想飞，她想飞！
“谷渊，不要，不要……”
突然胸口一阵痛，滚滚热浪喷涌，心脏被撕裂。
他看见热流幻化成一个五彩斑斓的人影，向他奔袭而来。
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楚人影的面目，只觉得很熟悉，是他最深的牵挂。
他努力回想挂在嘴边的名字，可阴冷的风却固执地把音节不断吹散。
谷渊冷冷的笑声回荡在天际，阴寒铺天盖地，他站在两极，看着自己被不断撕扯。
滚烫的人影在哭，低沉而隐忍的哭声，揉碎了他的心房。
他想拉住她，想拥抱她，可是她却开始变得模糊，边界虚化，影子淡去。
他脑中混沌，只要叫出那个名字，他就能从樊笼种解脱。
一个名字，她的名字，可是，他竟然叫不出口。
谷渊的噩梦重新缠绕，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冰雪覆盖，五彩的小人退散，隐没在皑皑白雪中。
“垣垣，陈垣，别走。”他终于绝望地叫出她的名字，惊醒过来。
已是日上三竿，身侧空空如也，没有残余的温度，陈垣早就离开。
秦山坐了起来，头疼欲裂。
一晚上的噩梦，让他精疲力尽，浑身不舒服，喉咙都嘶哑。
胸口都是汗，衣服凉飕飕地贴着皮肤。
餐桌上依然放着早餐，油条和白粥。
秦山没胃口。
他叹口气，到底怎么了，为何变得冲动，又不讲道理。
陈垣错了吗？
没有，她并不会伤害阿利，可当他走进咖啡馆的瞬间，他真的在害怕。
秦山很后悔，陈垣问阿利，他在怕什么的时候，秦山的心都在颤。
他也在怕，他又在怕什么？
“秦山，你永远摆脱不了我，这一生，你只会爱我一个人。”
那是谷渊留在他手机上最后的话。
从陈垣在真如，向他伸出手时，他的噩梦消失。
他偶尔还会梦见那座山，只不过山已变了颜色，生机盎然，种满四季花卉。
可是昨天夜里，噩梦又回来，他惶恐地挥动双手，想要赶走谷渊。
没有用，孤寂寒冷的感觉又回来，真实地如鲠在喉，
他环顾这间屋子，他喜欢这里。
在这个屋子里，他和陈垣拥有彼此。
可现在，这里却冷得像冰窖，秦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眼睛又开始剧痛，秦山打电话给艾维，我的眼睛大概不行了……
……
下班回家，秦山居然在家，他在等陈垣。
看他脸色很不好，陈垣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还有点热度。
她起身去找药，秦山却一把拉住她，可怜兮兮地哀求，“别走。”
他们紧挨着坐在沙发里，秦山搂着她，不断亲吻着她的额头。
“对不起。”秦山说，“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错了。”
她笑了笑，她知道，吵架时，人都是不理智的，她没放在心上。
“洪老师要走了，下个星期。”
陈垣嗯了声，面不改色凝视他的眼，“你呢，几时走？”
秦山脸色一变，原来她已经做了决定，可他不甘心，“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你知道我离不开这里。”她叹息。
秦山还不想放弃，“没有什么是离不开的，我都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你为何就不能为我放弃？工作可以停薪留职，我父亲会帮忙。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轻轻抽出手，“秦山，我不会阻止你走，我会等你，但我不会走。”
“三个月，三个月也不可以吗？你就不能为我做任何牺牲？”秦山开始急躁。
他为她放弃了那么多，为何她就不能为他放弃一些呢？
陈垣倔强地回答，“这不是时间的问题，我一直希望你沿着自己的道路走下去。但你不能逼我和你走一条路。”
秦山震惊了，她在说什么？
是在说自己为她做的牺牲，都是一腔情愿？是自作多情？
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
她拒绝考虑，一口回绝。
哪怕她欺骗他，说会考虑几天，他都会心中好过些。
他爱她，为了他，可以把既定的人生轨迹都改变。
她呢？轻飘飘一句不要逼我，就完事了？
不理解！一点都不理解！
秦山彻底懵了。
“陈垣，你在怕什么？”
陈垣却避开他的眼睛，将目光落在他的心脏位置。
“昨晚，你一直在叫谷渊的名字。”再抬起头，她面色平静，仿佛说着别人不相干的事，“我伏在你胸口哭了一晚上。”
原来梦中，从胸膛迸发出的五彩小人，是她的幻影。
晨起时胸口的湿漉漉，又是她的眼泪铸就。
“所以，你的去留你自己决定，但我不会跟你走。”
秦山突然开始冷笑，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大梦一场而已，都是幻觉。
他竟然不想为自己辩解，他终于承认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陈垣，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陈垣揪紧眉头，“何必互相伤害，我当然爱你！你不能因为我不愿跟你走，就否定我对你的爱！”
否则她怎么会那么难过，为那个名字哭一个晚上。
“是吗？那你告诉我爱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眉间的痕迹突然变深。
“爱不是简单的拥抱亲吻。爱是妥协，是付出，是向着同一个目标。你问问你自己，在我们这场相爱里面，你做过什么？”
每一个字都在击打秦山的神经，他头疼欲裂。
不甘，后悔，难过，痛苦，各种复杂的情绪搅乱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又要疯了。
“秦山，你对我不公平。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
秦山苦笑，“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都是他主动又心甘情愿为她做事，而她却从不要求，也从不主动为他。
他终于懂了。
陈垣还是站在对岸，她始终没有跨过鸿沟，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一场豪赌，他的底牌全部翻出来，输光所有的感情。
他突然恼怒不已，胸膛中燃烧着嫉妒的火苗，他的脑子开始混沌。
“陈垣，我就问你一句。你不留余地的拒绝，不舍得离开这里……难道是因为郑业，郑警官？”
陈垣狠狠盯着他，她的一腔怒火，突然冷了下去。
“我不想再见到你。”
“滚，你给我滚！”
秦山摔门而去。
父亲教导过她，不动妄心，不贪妄物。
所以她恪守己心，从来不对任何人报以奢求。
她的倔强，她的霸道，她的不肯退让，不是因为无理由的任性。
而是因为，她只相信自己，从不信任别人！
秦山是她的意外，也是她此生最大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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