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神皇 > 宜世长安 > 第96章 睹物思人

第96章 睹物思人


长安城人来人往的主街之上,一架华丽的马车正在前行。

        车内坐着的小厮眉头紧锁,怀里抱着一叠捆绑结实的油纸包,双手握拳,口中不停叨念着:“小姐已走了三四日了,不知道眼下如何,是否还安好。”

        他一心记挂着主子出了远门,不知可有吃饱穿暖,没发觉身处的马车已停了下来。

        直到门板外有人敲了敲,提醒到了,小厮才捧着怀里的纸包,三两步跳下了马车。

        这几日,聚在午门看热闹的已少了许多。

        本次审理的大案涉及天家,并非能一日决断,刑部又在邢台边上支起了临时的大帐,外头由侍卫们守着,将看热闹的百姓都拦在了十里开外。

        主事的安排无非是想着拦得远,又无新鲜可看,围观的自然就少。可惜才过半日,不知哪里又有新闻出来,说是瑾瑜公子和谢跋扈的绝色侍郎都在此处,聚集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其中还混入不少能瞧出是女扮男装的“公子”,一个个领着丫鬟装扮的书童,硬要挤进来。

        茗烟钻进人群,被人推来搡去,为了护着胸前的点心不被挤散,还挨了好几脚。总算是全须全尾的穿了过去,他松了口气,理好衣衫,又跺了跺脚上的浮灰,才低头进了一旁安排歇息的华帐。

        刚一进去便听里面有人道:“公子还是用些茶点吧。”

        谢纸在桌旁躬身站着,见他进来如见救星。一脸苦兮兮的笑,比哭还难看。

        不怪他如此颓丧。小姐不过才走了几日,公子就已瘦了好几圈,若是回来见到,必要罚他们倏忽照料,挨不挨打再说,必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郑和宜举着一本卷宗,丝毫不觉周遭如何。茗烟只能小心翼翼将怀里的纸包递了过去,示意谢纸帮忙解开,“方才想起东街恒祥铺的老师傅回来了,小的就赶去买了些点心回来。小姐挑嘴的很,这些都是她爱吃的,滋味想是不错的。公子不如也替小姐尝尝,解一解馋。”

        听到提起谢从安,郑和宜的目光这才从卷宗上离开。两边小童见了皆是一喜,手下解油纸的动作更快了些。

        在二人的手忙脚乱中,郑和宜醒悟自己已多日未按时用膳,那个笑容明媚,每日操心他用什么点心的人也已有多日未见了。

        他心绪复杂,凝着一旁揭下的油纸发愣,待觉察到自己失态,忙端起手边的茶盏,递至唇边却又未饮,莫名问了句“可有信来?”

        谢纸偷偷去瞧茗烟,见他似悲又喜,揣度着是不是没听懂公子的话,便怯懦着回道:“小姐走的急,算着应是刚到康州地界。待安顿好了,自然会写信回来。”

        茗烟反应过来,慌的作势要打,将谢纸吓的几步退了出去。

        茗烟口中忙往回找补:“小姐会突然在这种时候去康州,必是有要紧的事务耽搁不得。不能写信也是好的,这样早日忙完了便能早些回来。”

        他瞧着公子的脸色,将话越说越小心,提心吊胆的,直等着公子轻轻点了点头,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这些话里的安慰,郑和宜心知肚明。他也只是借着忙碌,强压着心里的蠢蠢欲动的慌乱和忐忑。

        他想知道她如何了,想知道她是不是在怪自己,想知道她是否伤心,是否需要他帮她做些什么,其实最想她能跟自己说上些什么,哪怕是只字片语。

        郑和宜紧紧握着茶盏,面色严肃。茗烟捧着点心等了片刻却不见回应,瞥了眼已经躲出帐外候着的谢纸,颇为无奈的收回手。

        哪知郑和宜忽然伸手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仔细品尝,还顺带微微点了下头。

        这一连串的动作差点让茗烟激动的哭出来,他连忙又换着花样的说小姐如何喜爱这些点心,劝着公子多试几种。

        “公子,茗烟有话想说。”见公子终于肯吃东西,茗烟心头一动,又有了法子。

        郑和宜轻嗯一声,他便大着胆子道:“公子不如写封信给小姐,让她知道家中安好。小姐当时走的匆忙,府中还在大丧之中,还有咱们院子里这些人的安危,想必她都是记挂的。”

        茗烟的心思郑和宜怎会不懂。不过这话中也有道理。谢从安走后他才知道,侯府上下的安危都被她特意托付给了凤大统领。

        谢家自来有族中的影卫兼顾守卫传讯之职,她会如此安排,想必是真的出了什么难解之事,所以才会在这种敏感时期不顾言论,匆匆离去。

        若她见到此信,也算是报上了一份平安,

        郑和宜唤谢纸伺候笔墨,心中盘算着这封信究竟要如何写。

        眼下的三司会审,不知该不该说是进行顺利。

        昨夜凤统领来领人,在几位讨论案情记录的大人身侧来来回回转了几转。大人们只要谈及此次围猎,无不叹息。凤统领却没头没脑的对着澹澹明月叹了句“狂风恶雨”。

        那几位大人都是司文的官职,对乌衣卫这等武人也不多待见,一时间不知所谓,面面相觑,便都散了,各自回家。凤统领目送着各人走远,回头见他还在原地坐着,才对他一笑,转身吹了吹刀柄上的浮灰,叹了句:“螳螂捕蝉雀在后。”

        今日一早,皇帝忽然下旨将菁妃压入冷宫,又令晋王在府中闭门思过等候传唤,三司需要时由乌衣卫提人过场。

        如此看来,尚未及论罪一辄,皇帝已经对这个四子不舍了。

        听闻这消息的那一刻,郑和宜才知道昨夜凤统领是故意来与他递话的。

        晋王谋逆已定,只待商议罪责大小,从何发落。前几日,太子府中,他与殿下的几位幕僚已将晋王起事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不应再有变化才是。

        若其中真有变数,那大抵就是帝王的猜疑之心,或是慈父之爱了。

        墨已研好,郑和宜却忽然起身道:“茗烟随我去凤统领府上坐坐。”话音未落,却听外头有人报:“良王殿下来了。”

        郑和宜步出华帐,只见良王正走进来,离了半步之远的身后,正是他方才所说之人。

        凤清甫一进来就眼风乱转,瞧见了他,面上略微显得有些激动,看了眼身前的良王,又生生压住了。

        良王见了郑和宜,脚下一顿,撇一眼身侧的凤清,跟着微微一笑,朝他过来。

        “我看刑部下的公文,今日并未有查问温泉行宫的案件细节。郑如之你怎会在此处。”

        避让在旁的郑和宜忙的拱袖拜礼,一抬头却见良王人已进去了,凤统领正站在门口冲他挑眉眨眼。

        忽然一句模棱两可的问话飘入耳中:“想是来替人盯着的?”郑和宜心口一跳,忙跟着进去。

        良王正坐在他方才的位子上,郑和宜上前回道:“从安因故远行在外,走前将此事托付于我,韩侍郎又犯了旧疾,我自当用心跟进此事。”

        “你就是块木头。”凤清对他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凑近他身侧低声碎念道:“不是说她临走时托付了你们两个?身为她未婚夫婿,你不替她乖乖在家守灵,跑来此处做甚!”

        凤统领在良王殿下面前言行无状也不是第一回了,跟随的仆从侍卫都已司空见惯,他这般抢话也无人喝止。

        良王发现了桌上的糕点,饶有兴趣的问郑和宜道:“本王倒的确好奇的很。谢从安她有着大孝在身,怎会忽然将这些全都扔给你,跑去了康州?”

        牵涉到家族中事,郑和宜不好开口,斟酌间只听凤清又替他解围。

        “殿下莫问。事关谢氏,咱们还是少知道些的好。”

        良王听了一笑,转对凤清道:“侯爷去世,我因琐事缠身,一直未能前去拜祭。不如晚些由凤统领替我去一趟吧。”

        “下臣必将此事办妥。”凤清词正严声,领命后又道:“刑部调都指挥使司的人来问话,臣需先行一步。殿下忙完可先行回府,下臣将诸事办妥便来讨酒喝。”说罢看了郑和宜一眼便走了。

        良王的两名侍从紧跟着便将帐中之人全请了出去,只剩了郑和宜仍然留在里头。

        “郑如之。”良王罕见的收起了素日不离的摄魂之笑,目光平静的向郑和宜说出一句话来。

        “本王来要求你履行承诺了。”

        “子卿被唤去府衙问话,今日方归,还望家主莫要怪罪。”

        谢从安看着眼前一脸慈祥的中年男子,怎么也跟爷爷提过的那些话联系不在一处。

        她模糊记得,前身在私盐案时过来康州常平,那时便未曾顾及爷爷的提醒,对此人印象颇好,不但没有难为其应对,还十分肯听他的劝。想起对下严厉不认情面的尹羿,谢从安后知后觉的皱了皱鼻子。

        原来自己也喜欢这样温和骗人的性子,倒真是从前眼瞎,不懂识人了。

        对面的贾殊早已反客为主,笑着与她添满了茶。

        “辛苦家主此时还要到康州来。今夏多事,实在是始料未及。”对方状似无意,瞟了眼退在远处角落的裳荷。“不知家主此来要办之事可有办妥,子卿可有能帮上忙的?”

        谢从安自觉已将事实看透,本来也没多少客气,又随他瞥了眼裳荷,更没了什么尊老的心,直言道:“谢阁主出事,我这里行事多有不便,想要裳荷帮手,不知贾叔可舍得?”

        贾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他借着抬手取茶,在两人之间探看个来回,凝思片刻后悲痛道:“子卿自白衣入阁,承蒙尹阁主看的起将高师交于我调管,知遇之恩难报。如今信阁阁主之位空悬,家主若再要走了裳高师,唯恐信使们会议论起来。”

        “议论什么?”谢从安无所谓的笑笑,捻起面前白玉盘中的绿皮点心,“不过是个小丫头,她又哪能与贾叔相提并论。”

        贾殊闻言慌忙拜倒,“家主谬赞,子卿惶恐。”

        谢从安慢条斯理的将点心咽下,又灌了口茶。她笑意盈目,歪着头的模样有些孩子气,“贾叔爱惜人才,可是不舍得将她交于我呢?尹老阁主当日与爷爷请示,曾在信阁另设收集信息的渠道,不知都经营的如何?”

        贾殊忽的抬眼看了过来,“妓馆赌场都在金阁手中,究竟如何,仍需得调问薛阁主。”

        谢从安听了,眯起眼道:“那些地方在他手里断然不错,但收集情报终究是信阁本务,这信索应当仍在信阁手中吧?”

        不过是循例一问,怎么感觉这其中还有故事?

        只见贾殊不自然的笑了一声,道:“金阁的薛阁主由来不喜信阁中人过问日常经营,说是文人假清高,怕误了阁中生意。此事家主一向清楚。自信索起事,两阁之间多次龃龉。尹阁主为着和气,已将其托于薛阁主管理了。”

        谢从安发觉裳荷在听到薛阁主三字时屡有动静,便未再追问,一笑罢了,“那便聊聊我查到的事?”

        她只作没有看到贾殊陡然紧张的模样,挥手令在旁服侍的一众人退下。

        等随从散尽,房门闭起,谢从安又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尹阁主走前曾派人往长安送过信,此事贾叔可知?”

        贾殊悄悄松了口气,点头应道:“尹阁主与侯爷惺惺相惜,每月皆有问安书信往来。此等忠仆明主,子卿羡慕的紧。”

        谢从安心里暗骂一句老奸巨猾,只做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爷爷与尹老阁主的感情,我自然也是羡慕的。只是,将信息夹杂在谢广的生辰礼单之中而不是直接呈禀,这操作让我有些好奇,想问问这安排,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出家主的不痛快,贾殊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泛了些。他故做为难道:“这都是老阁主的安排,子卿着实不知。家主若当真存有疑虑,不如问问裳高师,许更妥帖。”

        谢从安回头,只见角落的裳荷正望着自己,目中倒真似有千言万语,迫不及待要一吐为快。


  https://www.biqugecd.net/85085_85085107/9455057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net。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