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崔府。
红窗下映出一个美人剪影，低着头，露出优美的颈部。崔熠之站在庭院看了眼这幅美人图，掀开珠帘进屋。
明黄的灯光下，言婉正埋首刺绣。巧手翻飞，慢慢织成一幅流光溢彩的“翠鸟芙蓉图”。目前这幅图还没完成。她从早到晚不敢松懈，应付婆婆的要求还是觉得吃力。
崔熠之看了一眼她的绣品，取下腰间的赤金锦囊比较，前者精密细致，后者针脚不拘一格。
“夫人，你的技艺飞跃，和之前比，真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绣的。”崔熠之道。
言婉正沉浸在一针一线当中，闻声被吓了一大跳。她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说：“夫君，我都没发现你回来了。”
她看到他手里的锦囊，接过来看，赤金锦囊上绣着紫色鸢尾，花叶飘逸，但针脚章法不够，算不得上乘之作。
她猜到锦囊是真正的“言灵”绣的，于是笑道：“这都是母亲教导有方，才让我的绣功有了进步。”
“不，你比她厉害多了。”崔熠之轻声说着，将手放在她肩膀上。
言婉不自在地笑了笑，她低头绣了几下，问道：“夫君，我叫人把晚饭端上来吧。”
“嗯。”他答道。她漆黑的发髻上插着金钗银簪白玉笄，异常华美。珠翠耳环颤抖着，在白腻的脖颈上映出一弧碧光。他将手移到颈部，握住她纤细光滑的玉颈。
言婉吓得呆住了，她一动也不敢动。
崔熠之细致地抚摸着她颈部的皮肤，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声说：“夫人身上的味道也变了。”
“变，变了吗？”言婉僵硬地问道。
“嗯，现在更暖、更甜。”他将手指移到她的下巴，又缓缓摸上她的柔唇。
她任他亲抚，大气也不敢出，手心紧攥着潋滟的绣布。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崔熠之低头凑近了，她紧张地闭上眼睛。
他白天在山中骑射，身上带着松柏清冽的气息。
他从额头开始亲吻，一下一下，像羽毛一样轻柔。
她一阵心肝乱颤，睁眼却对上他冷淡的眼睛，顿时愣住了。
他立马露出笑容，稍微移开了脸，他说：“夫人，你亲亲我。”
灯烛给他的脸庞扫上了淡金色，像落了凡尘的天官，眉眼蕴藉风流。
“你今天怎么了？”言婉小心地问道。他之前礼数周全带着疏离，今晚怎么突然亲狎起来？
“没怎么，很多天没有和夫人亲近了，怪想的。”他说。
她脸颊烧得通红，不敢抬头看他，低声说：“屋里还有其他人呢。”
“你亲亲我，我想要你那样做。”他的笑容里有些悲哀。
她鼓足勇气，伸手攀上他的肩膀。他配合地弯了弯腰，垂眼看着她的红唇。
他身上的香味随着滚烫热度传了过来。他的润泽殷红的嘴唇不断放大。言婉屏住呼吸，慢慢移近他的嘴唇。她感到心跳得厉害，身子像被一阵阵的海浪席卷全身，不断悸动着。她覆上他的嘴唇，柔软触碰着另一方的柔软，沉溺在甜蜜的黑暗中。
她浑身酥软，灼热的眩晕让手臂变得无力。
于是她紧搂住他的脖子，完全倚在他身上，继续索取这个吻。
崔熠之却突然清醒了般，将她缠绕的手拨开，她的热情、迷醉、混乱和惊颤被无情地剥离出去。她被推回了座位。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倾下，激情瞬间化为灰烬，她睁大眼睛失望地看着他。
“抱歉，过火了。”他最后说。
又是一夜无眠，言婉安静地躺在床上，枕边无人。
她最佩服自己一点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她都可以找出理由去接受它。
小时候，当母亲教导她言行礼仪时，要求她“不应露出愤怒、悲伤、自大这类难看的表情，淑女应该随时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当长辈要求你时，你只能说‘好的’；要重视自己的名誉，少说少做多观察”。当她没做好被责罚时，她虽然感到心有不甘，但是会在心里为母亲说好话，“娘亲是为了我好，我只有听她的以后才能顺心如意”。
姐姐言清告诉她，有志气的女子，不会甘于嫁给凡夫俗子，九五至尊才是良配。她当时心有所属，想拒绝与皇族子弟相亲，但是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姐姐和母亲都是为自己好，不应该辜负她们。
现在，面对崔熠之的反复无常，当他主动索吻却推开她后，她内心涌起罕见的气愤、失望和挫败感。但是，她躺在床上，又忍不住为他开脱，也许他今天遇上什么事情了，心情不好；也许他是害羞了，顾及房中侍女的存在。
总之，她既然费尽功夫要和他在一起，那么她以后要下定决定彻底赢得他的心。
第二天，崔熠之夫妇拜访周府。言婉打扮得非常华美，崔熠之也是一身矜贵打扮。
这对夫妇到的时候，言灵正在接受周母的教诲。她一边听周母将三皇子夸成朵花，一边偷偷地打了无声的哈欠。
她感到无聊，端身坐了快半个时辰，李氏也不见口渴疲倦，她却早已腰酸背痛，内心祈祷着，快来个好心人打断大伯母吧！
“婉婉，为娘跟你说的这些，一定要记住了。到时你和三皇子见面，心思要活络些，要把握好机会。”李氏拍着她的手说。
言灵赶紧点头，殷勤地将茶盏奉上，说：“谢谢母亲，快喝点茶润润喉。”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位丫鬟站在门外。
李氏放下茶杯，问道：“什么事？”
“回大夫人，言灵小姐和姑爷来了，现在正在客堂。”丫鬟回答。
李氏点点头，道：“我就来。他们说了什么事吗？”
“回大夫人，他们来找言婉小姐。”
“哦？”李氏疑惑地看着言灵，问道，“他们最近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找你？从前也没见你们关系这么近啊。”
言灵讪笑了下，回答道：“大概是妹妹念着母亲的照顾，婚后和娘家更亲些。”
李氏觉得有道理，拉起她的手说：“那咱们一块去。”
言灵依言站了起来。
他们刚要出门，一群漂亮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母亲、二姐，我们来找你了。”周明漾先朝她们嚷道。言灵一看，她的堂兄妹们、王霈鸣和崔熠之都来了。
周母喜道：“哎呀，好热闹啊，这可是过年过节才聚得齐这么多人呢！”
“见过伯母。”这对漂亮的夫妇携手过来行礼。
“好孩子，快起来。”周母眉开眼笑道，“真漂亮，你们太登对了！”
周母将言婉拉到一边，细细打量，嘴里叹道：“瞧瞧，打扮得多好看啊。你之前衣着打扮简单了些，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样，华贵、艳丽！”
言灵在一旁仔细打量着这对夫妇，忍不住自夸，她之前的身体和崔熠之在容貌气质上，算是很相配的。崔熠之是温润而魅惑，言灵的原身是娇媚而疏离，两人身上的矛盾美让人忍不住探究。
她坐在一边瞎想，李氏和崔熠之说着话。不得不承认，虽然大伯母瞧不上崔家日薄西山的地位和前途，但是她对崔熠之本人很有好感。他很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讨人开心。
王霈鸣坐在后面，观察着这边的情况。忽然，崔熠之回头瞄了他一眼，露出了不善的目光，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看。
他皱起了眉，低声对身侧的明漾说：“下次崔熠之在，就不要喊我来。”
这时，李氏有事离开，她一走，言灵便起身去找王霈鸣。
她用最甜美的笑容和他打招呼，结果看到王霈鸣眼里闪过惊慌。
她收拾起失落，继续向他发起进攻：“霈鸣，我们下午出去看戏吧！”
王霈鸣左右看了看，明漾和言华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他为难地说：“下，下次吧，我和明漾有约……”
大哥明泽在一旁喝茶，不忍心妹妹受到冷落，他说：“要不然让你嫂子陪你去吧。”
言灵刚要说话，言华抢先一步说：“大哥你不懂，言婉姐姐看戏是指定了人的。这个人今天没空，那就等他有空呗。是不是，言婉姐姐？”
言灵气结，言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让她不舒服，但此时发一场脾气就能挽回局面吗？何况，二房和长房关系僵硬，言华针对言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应该有能力承受新身份难堪的一面。
她冷静了下来，语气平淡地说：“霈鸣懂戏，我当然想和他一起看；大哥疼我，不忍心看我被拒绝；言华你这样说，伤得可不止我一人。”
这个回答让众人有些吃惊。言婉虽然年龄更长，但是心性更为温顺脆弱。放在以前，她被欺负后，或者当作没听见，或者躲起来哭泣，几乎不会像今天这样正面回应，并且回答得有理有情，攻击力恰到好处。
言华习惯了胜利，此时一口气横在胸前，不知道怎么回应。
“言婉真是越发伶牙俐齿，看来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看见言华吃瘪，明渊自觉地替她上阵。
明渊一点明“爱情”，在场的人都惊了又惊。虽然言婉似乎对王霈鸣有意，但是王霈鸣那边刚婉拒过她的邀约。此时他多管闲事地将情况挑明，不仅两位当事人脸上难看，其余人也觉得尴尬。
偏偏这时，崔熠之不知好歹地过来问了句“谁和谁相爱了？”让在场的尴尬值爆表。
言灵扯着嘴角冷笑，她看到王霈鸣非常尴尬地偏开了头。除了明泽，其他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八卦表情，等着看言灵如何回答。此时话题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就算否定，别人也会默认她是害羞。
言灵非常想将三个害人精痛扁一顿。
“我们开玩笑呢，熠之。”明泽及时出面化解，又喊住两名罪魁祸首，“明渊言华，你们说是不是？”
明泽一直努力调解长房和二房的冲突，是周府难得公正的中立者。两兄妹交换了下眼神，他们都不愿意做得过火，纷纷点头说：“当然，我们刚刚说的都是玩笑。”
“哈哈哈哈……”众人配合地笑了起来。
言灵舒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哦，原来如此。”崔熠之意味深长地看了言灵一眼，她回了个犀利的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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