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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神明都是王八蛋


当温热的日轮将最后一点光明沉没入了地平线,两人终于回到了家。因白罂附说:“再生节的仪式要进行到半夜,结束后祖父会去交好的信徒家中过夜。”故而白清露只简单的做了两人份的晚饭,两人草草吃罢,一人洗碗筷、一人擦桌扫地,很快就收拾干净。她又烧了两大锅热水,向白罂附指了指,自提了一桶热水回房,擦洗去了身上的尘土与汗渍,才觉得清爽了许多。身上的衣裳满是汗气和灰土,自然穿不得了,她又换了身新衣。坐在妆台前用真气蒸干了头发,松松的绾了个发鬏。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动作十分磨蹭,待得一切妥帖,不觉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估摸着白罂附那边应该已洗漱妥当,她才拿了伤药去寻人。

        白清露天性之中对习武修道有着异乎寻常的爱恋,练起武来常常跟如疯如狂,很多时候不是白罂附叫,连饭都记不起来吃。至如什么扭伤了关节、划破了皮肉的状况,在她而言简直跟做饭时要放的盐巴一般,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饶是豪爽如葛鸿来,看她一个水嫩小姑娘三天两头把自己搞得青一块紫一块也觉得十分伤眼,临走时光是上好的伤药就给她留了一箱,只要不伤到骨头,涂上一点即能痊愈。只要她不把这药当护肤的面脂擦,捱到他入冬回来接着送药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白罂附额角的伤口与摔伤的膝盖,白清露微微摇头,好笑又心疼。明明比她还大上三岁,可相比起来,如果自己是块铁饼,那阿罂就是一只薄薄的冰灯笼,好好的平地走路都能摔跤,稍稍吹点冷风就会得风寒,仿佛稍微吹口气都能把他吹化了。哪怕他已展示出了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强大实力,可看着他这副比普通人还要生脆的样子,她依旧是敬畏不起来。

        白罂附却没在他的卧房,反而书房的门内透出了烛光。她敲门三下,没有回应,便知知道白罂附确实在里面。相处这大半年,她早就熟知了对方别扭的性情,让他直直接接的来一声“进来”是不可能的,他会觉得难为情——天知道他在难为情什么——总之,不回应就是默认。

        她推门而入。书房内所有烛台上的灯都被点明了,清微的灯火映在木质地板光华的漆面上,折射出粼粼静静的光。白罂附仍旧坐在他惯常看书的位置,他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却仍是霜月似的白,洗过的头发才半干,水汽熏熏的披在肩头。那粼粼而朴拙的光簇拥着他,便如同无花的枯枝爱怜的拥抱着一朵冰雕的百合花。他并没有在看书,而是将装着小玄的水晶鱼缸挪在了身边,出神的望着巴掌大的小乌龟沿着缸壁悠哉悠哉的游动。

        感觉到她的到来,小玄扭转整个身子,将小脑袋往她所在方向的缸壁上轻轻碰了碰,以示招呼。白清露也朝它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黑瓷药盒:“阿罂,我来给你上药啦,这药灵得很,你这点小伤,保管药到便除的。”白罂附闻言,点点头,将水晶缸挪开了一些给白清露腾位置。白清露屈膝跪坐在了他身边,拔下头上的银簪,从盒内剜出赤豆大的一点药膏,在掌心润开,用干净的手帕蘸着,细细的擦上了他额角的伤口。

        那道伤口只有指甲盖大,却颇深,此刻早就结了血痂。面对着一大条蠕虫尚有胆色还击的小少女硬是给这道伤疤看得心里发憷,涂抹药膏的手都有些颤抖。好在敷上那灵药后,血痂便迅速脱落,露出的伤口也飞快的长平、收口,才免得她继续眼晕下去。她重新坐直了身子,有心替他继续上药,可想到伤在腿上,顾着男女嫌疑,又觉得不妥,便将药盒往他手里一塞:“剩下的你回房后自己敷吧,也不用还了,你以后说不准还用得到。”说到这里,忍不住小声埋怨起来,“一跌跌破了脑袋,二跌跌伤了两只膝盖,才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把自个儿搞出了三处伤……阿罂,你以后走路可长点心吧。”

        白罂附捏住了药盒,回望她的眼底忽而噙了笑,波光粼粼:“不是还有你,帮我看着路么?”

        少年含笑的眼眸璀璨若星辰琉璃,白清露不由得面上一烧,磕磕巴巴地说:“倒、倒也是这个理……不对,”她用力一闭眼,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肠凶狠起来,可再睁眼时,对上那双眼,仍是失去了气势,“可你也得好生锻炼锻炼身子也是真的,不然说出去,说一个手撕怪夜的高人高人高高人,竟然平地上好好走着路都能摔跤——谁肯信呐?”

        “所以,”白罂附竖起一根手指,挡住了雅淡花瓣一般的嘴唇,“就不要说出去。哪怕是祖父、舅公,也不要告诉他们。你做得到的,小姑姑。”

        看着他目光殷殷的注视着自己,白清露觉得两颊更烫了,她掩饰性的一低头:“你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我就谁也不说。可我答应替你保密,你也得答应我,以后还是把葛舅舅传的功夫练起来吧。我知道你不好此道,可学些粗浅的拳脚,强身健体总没有坏处。”

        小少女螓首微垂的样子腼腆而柔美,宛如一枝饱浸了晨露的林檎花蕾,拒绝的话不知不觉被忘在了脑后,白罂附点头,应道:“好。”

        许是这烛火过于朦胧,白清露忽觉他应下的声音像是被他的手指拨动的音色琴弦,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令人心颤的温柔,两颊的热度还未来得及褪去,就又一发不可收拾的燃了起来。她急于排遣这份窘迫,连忙左顾右盼,慌乱间瞟见了那只被白罂附放在更远处的水晶缸,而缸里的小玄不知何时将脑袋探出了缸沿,正张着那双黑豆似幽润的小眼睛望着他们,仿佛遇上了什么难得一见的热闹戏文般看得津津有味。

        她心中一动,指着小玄就势岔开话题:“我觉得哈,小玄真不像一般的乌龟。它格外通灵性,有时候我甚至觉着它听得懂我们说的话。阿罂,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小玄?是买的,还是逮的?”

        白罂附温湛的眸光霎时熄灭,他失神的注视着白清露含羞而不自知的侧颜,握着药盒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半晌,他取过书架旁小桌上的沙漏:“关于此物,有个不是很令人愉快的故事,不知道小姑姑愿不愿意听我讲?”

        不知为何,白清露生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无望的颓废。

        “故事?”白清露一怔,上回她告诉他自己不打算随葛舅舅走时,他似乎就想借这只沙漏说些什么,只是被她蛮横的打断了而已。听他旧事重提,她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下这只沙漏,这无疑是个极精美的物件,小巧的器身以透明而略显亮银色的水晶玻璃制成,上面以纯透的碎绿宝石镶嵌出葳蕤勾缠的柔嫩树叶,内装着极细的银沙,只消轻轻一荡,便会卷起一阵如梦似幻的银雾,清美不胜。

        白罂附的指尖在沙漏的装饰树叶上逡巡,冰白的指尖与透绿的宝石微光相映,近乎于透明:“你说,何为神明?”

        白清露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确切的来说,是想都未曾想过,挠挠头:“鸿蒙,上苍,天公,老天爷?”她被自己雅俗“共赏”的凌乱回答逗笑,又端正了神色,“总之,就是高居至上,执掌日月轮转、四时六气,照管芸芸众生的。”

        白罂附颔首,又摇头:“神明确是高居至上,可他们并不执掌日月轮转、四时六气,更不照管芸芸众生。他们不在乎这些,就像歌者唱出一首歌、画师画出一幅画后,绝不会在意歌声消逝在了来自何方的风、画上敷着的一粒颜料在想什么。”

        奇特的说法令白清露不觉屏住呼吸,心下隐有惧意,却又说不清缘由。

        “相传,神明入睡后,梦境中自然而然诞生了三千气泡,五光十色,各具灵性,而我们所处的整个天地不过是其中的一只。这三千世界各有各的日月、六气、众生、历史与文明,可归根结底,它们仍旧只是神明梦中的一只虚幻的气泡而已。当神明梦醒时分的第一下张眼之时,三千世界即会毁于一息,而神明自身却不会有任何愧疚与惋惜。”白罂附手托着沙漏,将其举到了视线平齐之处,浅淡一笑,“自然,为了提醒梦中众生大限的到来,祂仍是留下了这只沙漏,瓶中的一粒沙便是一岁,待所有沙粒落下,就是归零之日降临的时刻。拥有这神启的人只能徒劳的注视着末日的逼近,却不可干涉,不可抵御,只能怀着清醒等待这神梦的终结。”

        他垂下眼睫,声如呓语:“这,就是神的慈悲。”

        “吧嗒!”水珠落地的声音。

        白清露噙着眼泪,双眉倒竖,气哼哼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什么王八蛋的神明!”

        抹了把眼泪珠子,百忙之中还不忘跟趴在水晶缸沿上无辜躺枪的小玄道歉:“呃,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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