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秦沐拿起了柜台上的那一串金属制品。
那是一串合金制成的手链，手链的款式就和它的材质一样简朴，只有一个小环形，环形中间是一弯月牙，看起来就是个廉价的工艺品。
秦沐将手链摊在掌心，指尖一点点抚过上面的图案，呼吸渐渐重了。
手链的图案与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迅速重合，一直尽力选择不去回想的东西，此刻铺天盖地地织成了一张细密的蛛网，几乎把她整个人围困得无法呼吸。
那是她幼时送给邻家弟弟的手链。
而小时候那个总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甜甜糯糯地喊她“姐姐”，也会在有人欺负她时勇敢地挡在她面前的小豆包，早就因为一场船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此刻这串手链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游戏里？
难道对方还活着，而且也进了这款游戏？
可是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讯呢？！
秦沐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下意识地把手链戴在了自己的手上，转过身。
“你——”
身后的丧尸崽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吸收完了培养皿中的液体，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离得这么近，秦沐才发现对方远没有看起来得那么瘦弱，肩宽腰窄，身形的线条流畅劲瘦，几乎可以轻松地把她禁锢在一个狭小的领域。
如果不看那张笑容清澈温驯的脸，大约会是很有压迫感的。
秦沐定了定神，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握上了腰间的激光刀刀柄，微笑道。
“你怎么过来也不出一声？”
“我看姐姐一直在看这串手链，就没有打扰姐姐。”
崽崽玫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放大，瑰丽得如同晚霞。
他背过手，轻轻摩挲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那一圈印痕，扬唇续道。
“姐姐认识这串手链是什么东西？”
秦沐原还想问他认不认识这串手链，闻言面上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她留了个心眼，只含糊地回：“我也不确定，不过这串手链跟我以前送给一个……朋友的手链几乎一模一样。”
“朋友？”
“对，但是我和他见的最后一面也是十二岁前的事情了，所以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我多心了吧。”
秦沐说完，跟崽崽拉开了一点距离。
走了两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轻咳一声：“我们今晚应该就要留在这里过夜了，你帮我一起找一点物资吧，水、食物、医疗用品都要。”
“好。”
她看着丧尸崽崽转过身出了病房，才挪开脚，蹲下去看自己刚刚踩到的东西。
那是一块玻璃碎片，上面的字已经碎裂了，但是拼一拼还是可以看出是“医疗舱”的字样。
医疗舱？
这里不应该是丧尸幼崽的育儿室吗？
秦沐拾起碎片，绕着培养皿转了一圈，找到了裂口所在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个医疗舱，用来给受伤的人或者丧尸疗伤的。
她轻轻用指尖拈了一点培养皿里剩下的零星深蓝色液体。
很快发现手上一些淤青、细小的擦伤都瞬间愈合了。
如果是孵化幼崽用的营养液，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崽崽”根本不是丧尸幼崽，只是受伤来这里治愈伤口的丧尸！
秦沐按了按太阳穴，关于手链的问号旁边又加上了关于“崽崽”的问号。
一个正常的丧尸，跟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姐姐”，又不动手伤害她，图的什么？
她握着激光刀出门到了走廊上，那只丧尸正一个个翻找着地上死去的玩家掉落的背包。
怀里已经抱了几瓶矿泉水和几袋压缩饼干，见她走过去，对方立即把东西全部递了上来。
“姐姐，这些东西够吗？”
“够了，你放到我包里吧。”
“……我有点饿，我可以吃一袋压缩饼干吗？”
秦沐怔了一瞬，神色有些微妙起来：“你……吃压缩饼干？”
她还没听说过哪只丧尸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在这个游戏里，丧尸把人类当做食物，他们是捕食者和猎物的关系。
她看着眼前的丧尸拆开了压缩饼干的包装，拿起一块饼干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对方吃东西的动作优雅，很有教养，但是速度并不慢，几刻后一大袋压缩饼干就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一般来说，一袋压缩饼干是一个玩家三天的口粮。
行吧。
饭量大也比吃人肉要好。
等过了今晚，她就可以坐船去安全区城市，届时就可以跟这只古怪的丧尸分道扬镳了。
秦沐找了个靠窗的，没有血迹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对方也很快在她身旁坐下。
她记挂着手链的事情：“你在医——你在蛋壳里的时候，不是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吗？你知不知道有哪些人进来过，这串手链是谁放在那儿的？”
“我不记得我在里面多久了，我只记得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再久之前我似乎一直在昏睡……暂时想不起来以前发生过什么。”
“或许……我以后会想起来吧？”
秦沐将信将疑：“那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摇头。
“我没有名字。”
玫色的眼眸神色真挚，秦沐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她试探道，“你叫洛淮好不好？”
她幼时的邻家弟弟，就叫洛淮。
如果这只丧尸知道有关这条手链的消息，他应该对这个名字会有反应才对。
秦沐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对方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有短暂的诧异，但是很快眼底就浮现出欢喜的笑意。
“好啊，谢谢姐姐……‘洛淮’，是哪两个字？”
夜色已深，凌晨将至。
少女倚着墙壁浅眠，手里还习惯性地握着刀。
茶色的长发与她杏眼的颜色很像，扎成了一个干练的马尾，让她秀致柔和的眉眼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洛淮听着身旁逐渐平缓的呼吸，缓缓睁开了眸子。
眼底没有一丝困倦和情绪，平静幽冷，仿佛终年不化的山巅积雪，亘古不变。
他的目光流连过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只需要半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可以让对方毫无察觉地在睡梦中死去。
然后拿回属于他的手链。
但……
“这串手链跟我以前送给一个……朋友的手链几乎一模一样。”
“我和他见的最后一面也是十二岁前的事情了……”
“你叫洛淮好不好？”
洛淮削薄的唇抿成了一道锋锐的直线，垂在地板上的手无意识地轻轻一动，大理石的地板立即出现了几点凹坑。
他对少女说的话没掺一句真话。
只有那句“没有名字”是真的。
他丢失了很多的记忆，包括自己的名字。
唯一跟他丢失的记忆挂钩的，就只有那串手链。
还有就是少女叫出“洛淮”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口悸动了那么一瞬，就像是古潭里投进了一颗石子，久违地激起了一点涟漪。
在把对方知道的有关手链的所有信息套出来之前，这个人不能死。
也不能离开他。
洛淮无声地站起身，望向了窗外浩浩荡荡守在医院门口的丧尸群。
一旁的少女对这一切都没有察觉，依然握着那把钝得杀鸡都费劲的激光刀，沉浸在睡梦中，像一只幼兽。
青年眼底洇出了一丝玩味的冰凉笑意。
他收回目光重新坐下以后，医院外的丧尸群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很快散开了，消失在了死寂的城市中……
秦沐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一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丧尸群夜袭，二来旁边还坐着一个古怪的丧尸。
更何况……她做了一夜关于小洛淮的梦，幼时的记忆在梦境中太过真实美好，以至于醒来的时候，一种说不清的怅然瞬间充盈了胸腔。
“姐姐，你醒了吗？”
她揉着眸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
窗外是明媚的晴天，与夜晚血红的天幕不同，这个游戏世界的白天几乎和现实里别无二致，秋高气爽的天气，淡金色的阳光把散着血腥味的医院都染上了一层岁月静好的感觉。
秦沐看向了身前的青年。
熹微的晨光将对方线条流畅的脸颊和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漂亮，昨晚被夜色加深的昳丽在明亮的光线下，就变成了一种明媚的俊美。
“姐姐，你昨晚都没有吃东西，这袋压缩饼干给你，还有水。”
她从青年手上接过食物，包装袋贴心地撕开了，瓶盖也拧开了，对方半蹲在她面前，唇瓣含笑，仿佛晃着尾巴的小狗。
秦沐低头喝了小半瓶水。
她睡觉的时候并没有睡太死，对方的身份存疑，她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一晚上风平浪静。
在她睡着的时候都没有动手，或许对方失忆这件事也未必就不可信。
“谢谢你……洛淮。”
她抬眸。
在她记忆中，小洛淮长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长大后应该也会是个帅哥。
她忽地有些后悔用“洛淮”这个名字去试探对方，因为对着一张陌生的脸，叫出这两个字实在有些勉强。
就好像一个找替身的渣女。
“我要去码头了，那边会有很多人类，我们在这里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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