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胡茶
雨前是一个好时节，再过几天是寒食节，又过几天是清明节。
柳芽初发，万物生机，而且雨还没下，再说春雨是喜人的事，这是云容唯一不认同朵妹的事，下雨其实是挺好的事，怎么可以被讨厌呢？
“云容姑娘，走吧，今天是约了沐之兄等人登紫金山的日子。”桓玄一早在门口相约。
云容这些天一直忙着查案，本来要一口拒绝桓玄。
细想一下，朵妹不是经常提起雨前采茶，今日刚好是得茶的最好时候，又是六贱赴约，会是和朵妹有关？
每次想到朵妹给六人取得外号，就觉得有趣，云容笑道:“那走吧。”
桓玄摇头，递上一张面纱斗篷:“云容姑娘带上这个吧，稍微不那么显眼。”
紫金山旧名钟山，元帝南渡时为了稳定人心，借口钟山顶峰常缭绕紫金色的云彩，改名紫金山。
寒族女子采茶是为了伙计，六贱采茶是为了体验生活，何况现在的六贱少了刘裕，王挥之和刘穆之在场。
仅是桓玄，王沐之和谢琰三人难说六贱，即使每人配上个女伴，没有慕容朵和王挥之这对活宝，聚会失色不少。
众人采了会茶便歇手在亭子里聊天，待会直接从采茶女手上收购原茶就可。
“这次新茶是由沐之兄送去京口吗？可否劳烦兄台给朵妹捎声平安？”
云容喝茶的姿态委婉，语态亲和，任是何人恐怕都看不出眼前女子竟然武道高手。
“云容姑娘放心，在下晓得如何做的。”
王沐之品一口茶接着道:“啧啧，梨园在京口可是风光的很，两位真的不去游乐一番？就太可惜这清明雨上了，何况朵姑娘口中的胡茶，啧啧，真是让人期待啊，在下要先一品为快了。”
桓玄扔个白眼过去:“你们两兄弟是真的闲，沐之兄可以到处乱晃，挥之兄可以拜入梨园重开学业第二春，我和谢琰只能劳碌命奔波俗世。”
谢琰颇为认同:“桓玄，话说你和王恭搞得技术学院有什么鬼名堂，成事如何了？”
桓玄咳上两声:“那个是配合国舅爷瞎搞的，也就蒸馏器改进拿的出手，其他的农业改进，手工业改进，不过都是将朵姑娘丢掉的糟粕，拿来胡乱倒腾一番。”
王沐之点点头:“不过总比王国宝的淑女学院要好，王国宝简直是胡闹，搞得京城乌烟瘴气。”
云容补充道:“朵妹说，任何时代都免不了这种投机倒耙的人，为名为利，他们都有足够的动力瞎折腾。”
王沐之提议道:“清明雨前，要不云容姑娘来首曲子助助兴？”
云容摇摇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桓冲担心冷场，摒退陪伴的女伴，话题一转:“云容姑娘，魔道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下，毕竟在座的对建康朝野都比较熟悉。”
谢琰两人点头认可，两人显然也不是第一听说魔道，也都对此事比较上心。
云容摇摇头:“刘春来行事谨慎，几乎不出香楼，我也探不出个究竟。”
桓玄灵机一动，将心中想法托出。
“云容姑娘何不换个方向追查，胭脂自小与你相熟，比起老谋深算的刘春来，突破起来总会容易些。”
云容神采奕奕，真是当局者迷，自己被糊涂蒙了眼，要是朵妹在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了桓玄身边有云容跟着，王沐之和谢琰各带一个女伴陪着。
两女伴今天很郁闷，春游就没她俩什么事，中途又被支开纯粹浪费时间，有没有得赏银还真是两说，真是背到家了。
两女伴被冷落一上午，心情奇差无比，看待云容的脸神也颇为不友好，装什么蒜，出来陪客还戴个头篷遮住，真以为自己是贵妇人高门大闺秀？
好在两人还算有些眼色，虽然看不顺眼，倒也不敢轻易将恶言宣之于口，毕竟三个贵公子对斗篷女子还是恭恭敬敬的。
最后两个女子倒也喜笑开颜，王沐之见两人陪了一上午，又辛苦又憋屈，打发两人去采茶女手里收茶。
两个女子迎来送往的本事没得说的，虽然平时迎送的都是男子，但是对方单纯采茶女倒也足够。
很快便收拢来一千斤原茶，按照慕容朵的说法，十斤原茶产一斤茶叶，一千斤原茶能产一百斤，每人分给几斤，还能给梨园留下不少货。
原茶直接由王家仆役搬到船上，王沐之当日下午就开赴京口送茶。
……
……
而京口这边，慕容朵早早搭好制茶的炉台等物，晒茶炒茶的工具一应俱全。
京口的老铁匠手艺比不上欧阳家的绝活，但是造几口大锅完全没有问题。
炒茶女工的培训也已经就绪，毕竟这是传授一门生财的手艺，女工热情很高，千恩万谢。
又免不了一番契约约束，这是刘穆之提出的，女工接受梨园的培训掌握制茶工艺，那么就需要终生为梨园服务，工资自然约定一份不少由梨园派发。
慕容朵发现只要她起一个火苗，刘穆之就能将这火苗烧成熊熊烈火，真是妖孽又邪门。
好像也不只是刘穆之，桓玄也是，蒸馏器的事情历历在目，古人真的这么妖孽吗？
慕容朵没有纠结太久，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沐之兄可不像断魂的人，风光满面脚步轻盈，敢问可是夫人有喜啦？”
慕容朵接船，大大咧咧的为王沐之开道。
王沐之欲哭无泪，怎么是这么个不正经朵。
“朵姑娘，一千斤原茶，在下依约为姑娘收购来了，不知道够不够？”
慕容朵笑道:“够了够了，我在京口又收购了十万斤，不差你那一千斤。”
“什……什么？多……多少?”王沐之口舌打结，两眼无光。
“十万斤啊，有什么不对劲？制成茶叶才一万巾，一斤卖一百两也才卖一百万两，茶叶不会坏，慢慢卖，降价卖。”
“什么叫也才？一百万两？我王家数百年经营恐怕也就值这个数。”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专门请了数百人专门制茶，你王家有几百人专门干这个吗？”
慕容朵当然不会傻傻的将茶叶卖百两一斤，不然显国能有几个人吃的起。
梨园免费供应，外头批发价十两一斤，成本又不贵，去一些人工费，还是暴利，想赚钱太容易了，有人就行。
回梨园的路上，王沐之还犹自不信，问题问个没停。
慕容朵对王沐之还算尊敬，倒也认真给他一个一个解答过去。
单靠京口是供应不出十万斤原茶，这个时候就用到王挥之了。
会稽郡富裕不下建康所在的丹阳郡，王挥之回一趟会稽郡，收购来整船的原茶，解决了十万斤的一半。
慕容朵让许允许诺姐妹花，开着楼船从京口到建康来回走上一趟，只在沿途江边收购茶叶，凭借建康和京口两城的供应，又解决十万斤的一半。
王沐之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圆的方的匾，直到眼睛酸痛，才完全相信慕容朵的豪言。
匾上遮的严严实实的湿茶是已经炒过的准成品茶，只待风干最后一道工序。
王沐之捻上一片茶叶放入口中，入口苦涩，已经颇具三分胡茶妙处。
“妙啊，这胡茶妙不可言，朵姑娘可带在下参观参观制茶工序，在下心中好奇难忍。”
梨园茶厂内铸有无数锅，每个茶房内有三十口锅。
三锅一列，十锅一排，每个人负责一列三口锅。
慕容朵对着每列上的工人，和其负责的三口大锅，主动当起介绍员。
“生锅主要起杀青作用，待叶质柔软，叶色暗绿，即可扫入第二锅内。”
“二青锅主要起继续杀青和初步揉条的作用，锅温比生锅略低。”
“熟锅主要起进一步做细茶条的作用，炒至条索紧细，发出茶香，约三四成干，即可出锅。”
眼下的王沐之化身小迷弟，只听不插嘴，煞是可爱，慕容朵一不小心就滔滔不绝了。
征得慕容朵同意后，在一对锅炉前停下，茶大娘兴致高昂地指导贵公子炒茶。
贵公子生疏的有些缩手缩脚，片刻后才回转锅里的高温，渐渐的拿手起来，像个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边翻着茶叶，一边喜上眉梢，一副找打的模样，瞧，我老王又会一门新营生了。
慕容朵没有上去凑手脚，前世的自己倒是对炒茶工艺很熟悉。
江南女子，寻常人家，少不了从小在锅前帮忙打些下手，炒茶过程自然而然的耳熟能详。
“朵姑娘，我终于发现挥之为什么要拜你为师了。”
“抱歉沐之兄，姑娘不会在收徒弟了，还请沐之兄免开尊口。”
“不是，姑娘听我解释，在下没有要拜师的意思。”
王沐之悻悻然，他真没有要拜师的意思，怎么感觉好像被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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