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徐行之怒

徐行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梁夏还在睡觉。现在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过不久就会有人来锁门。徐行收拾好东西，关掉教室前方的灯，在叫醒梁夏和一走了之之间犹豫徘徊，又等了五分钟，她打算弄出一些声响来吵醒梁夏。

        不小心撞到凳子，书本掉在地上。

        终究是一起骑过自行车的人，是不是应该关心关心？反正他说过，不是一道，不会有更多的交往。徐行敲一敲桌子，发出“嘟嘟”的声音，梁夏抬起头，没有一点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眼神澄澈，精神头足。

        有人怀疑梁夏整天睡觉是假，晚上熬夜上网玩游戏是假，白天趴着认真听课是真，不然不学习的人怎么能稳居前五不动？

        “该去上网了！”徐行开玩笑道。

        “我在等你说话。”梁夏让出位置，徐行选择在过道另一边坐下。“你是不是哭了？眼睛红红的，下午回来的时候也是，成绩的事你在意是应该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

        “没想到你会关心人。我没什么事。”徐行叹口气，露出微笑。“是不是该走了？”

        “这个，是你扔的？”梁夏拿出一张叠起来的黄色纸张，慢慢打开。还没看到字，徐行就知道那是什么。可她明明扔在了垃圾场，有谁会从那里捡回来东西呢？“白召南捡来的，说是你不小心掉了，让我交给你。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他惹你了？我虽然不能做什么，至少可以听你说说话。”

        “你以为我需要吗？”徐行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返回来询问，“徐老师刚刚说是我撺掇你去骑自行车，是你这么告诉别人的还是他们扭曲事实？”

        “我告诉老师事实，没有用撺掇这个词。”

        “事实难道不是你说那是此生最后的愿望，希望我陪你去？”

        “什么？你在咒我吗？我活的好好的，至少还能再撑几年，说是最后的愿望太过分了对不对？难道不是你想去绕城环游吗？还不会骑自行车，不会你环什么游？你是因为关心过我那么一回就以此为要挟觉得我应该回报了吗？”

        “你没有写信给我？没有让白召南带信给我？”

        “我写什么信？太闲了吗？再说，我好好躺着玩游戏不好吗？非得给自己找麻烦？”梁夏猛地一惊，“我们的事有白召南参与？惊悚！他是有什么毛病？我好像想起点什么，那天看见了绿色眼睛的乌鸦……”

        整整过去了十五天，才发现这其中的因果。放在徐行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白召南按捺不住偷笑，整整衣衫，假装着急的模样，推开门，大步跨进去，看见徐行和梁夏两人一脸惊讶，“你们还没走？我回来拿个东西。”

        假装拿了那本《基督山伯爵》，白召南走到门口，没有人开口。直到关上了门，仍然没有动静。他垂头丧气，推开门，准确的捕捉到两人的位置。

        “没有事情要问我吗？”

        话是对着徐行说的。目光顺带扫过梁夏，对方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你刚才在偷听。”徐行站起来了，仍在刚刚的位置。

        “敢这么对我说话？”白召南点着头踱进教室，坐在桌面上，和徐行一起面对梁夏。“你生气了？”

        他微微一低头，刚好将气息送到徐行的耳边。

        “没关系，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那我就先走了。”梁夏冷漠道别。“再过两三分钟就会有人来锁门。”

        “嗯嗯，谢谢你，慢走！”白召南像个和蔼的女服务员，做出欢送的姿态，屁股却没挪半分。“好了，你说，我听着。”白召南给靠近徐行的左边耳朵旁手动做了个喇叭，摆出洗耳恭听的认真姿态。

        “你要为别人鸣不平，也该有个限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我想了很久，想不到，你告诉我吧，我道歉。”

        白召南逐渐神情恹恹，气焰低迷，转而坐到徐行对面，将她掩饰不住的泪流满面收进眼里，“你生气的方式就是道歉吗？别跟我哭，我不会心软的，我要知道答案。你知错了吗？”

        徐行翻开《基督山伯爵》，找出夹在里面的照片，再一次撕掉。“想知道为什么吗？你去问她的话，她当然不会告诉你真相。你来问我我说了真话你当然也不会相信，随便你怎么觉得我可恶。我还是要说。”

        “嗯，你说，我听着。”

        “我不说了，没有这个必要。”

        “你不说我就告诉大家你喜欢我，缠着我不放，所以我才对你那么热情。”

        徐行气呼呼转过身来，“这张照片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得到，放在我书里的，那天一不小心翻了出来，她问我是谁，我就把照片给撕了。她就哭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她的妈妈重病在身，生命垂危，触景生情。”

        “你故意让她考第一，当作赔礼道歉？”

        “是我们协商好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没想让你信。关心她的话，不如多去了解了解她的心情。算计我算什么，我以后不会再靠近她，也不会再招惹你，我会努力的。”

        来锁门的老爷爷从前门闪进，“啪”的一声关掉灯，喊一声“快点出去”。徐行摸摸索索出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常常不亮，光芒也是阴暗的。如果教室的灯都是开着的话，可是现在，锁门人已经完成了他最后的工作，提着钥匙往另一边楼梯走，伴随着“叮叮叮”的声音。

        圆月高高悬挂在黑幕上，奇怪的是，地面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线。整个世界陷入地下一般。

        徐行听见自己内心的惶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暗的夜晚，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样？没有任何预兆，有什么东西侵入了似的。她摸着窗台前进，睁大了眼睛仍然是黑暗，反倒让眼睛干涩疼痛。徐行揉一揉眼睛，听见身边脚步声匆匆而过，她想求助，话到嘴边被恐惧给噎着了似的，不能这么认输，那个人或许是白召南。

        玻璃上有什么东西。黑暗中看到了光，徐行庆幸一秒，定睛一瞧，一双绿色的眼睛！她双手捂住嘴巴，后退，挪开目光，身体里空荡荡只剩下皮囊装着无恶不作的洪流，接着结冰，尖锐的棱角四下里刺。无处可依，再去寻找那光源，已经什么都没了，仍然是一片黑暗。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她狠狠眨眼，怀疑是自己瞎了。

        一步一步挪的困难。双手在空中摸索，找不到本该在右边的窗台或者墙壁，也找不到本该在左边的栏杆，一脚一脚踩在沼泽地里似的，心中没有踏实感。干脆摸着地面走吧。她蹲下来，听到野兽的喘息声，只有一瞬，只好认为是自己太过恐惧产生的错觉。

        地面是冰冷的，接触的一刻温度传到了心上。徐行站起来，继续摸索，就在这时感到一个人的手臂伸到了她手下。

        “是谁？”徐行收回手，紧紧攥着拳头。

        “你觉得呢？”白召南压身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徐行后退，终于摸到了栏杆，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为什么刚刚一直没能找到？“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警告你，白召南，我不惹你你最好也别惹我！”

        “哦，是吗？”白召南拍手叫好，“我等着，就现在。”

        徐行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双手撞到了他柔软的肚子，那种触感就像摸在软绵绵的蛋糕上。道口一个人举着手电筒，照亮整个通道。徐行看见这个人是朝砚，心想真是人如其貌，不过现在她的脚步没法停下来，一股作气跑出好远，朝砚仍然举着手电筒为她照亮前路。

        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在走动。

        乌鸦在头上盘旋，成群结队。

        路灯忽然变亮，月亮也睡醒了似的散发光芒。整个黑漆漆的世界恢复正常模样。徐行停下脚步，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

        白召南从二楼跳至一楼楼梯入口处的矮墙上，跟上朝砚的脚步，拿过他手里那支刚刚关掉的手电筒看了看，扔回给朝砚，“这个年头还有人用这东西？”

        “我晚上骑车回家，用的着。”

        “刚刚真奇怪，突然变得那么黑，谢谢你帮我们打光。”

        “你们？”朝砚微微皱眉头，“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你也在。”

        白召南看见徐行朝这边狂奔而来，脚步慢下半拍。徐行在朝砚两步之外停下，他偷偷松口气，原来不是找他。

        “你找我有事？”朝砚见徐行上气不接下气，先开口问道。

        “我……来和你……说声……谢谢……”

        白召南翻了个白眼，故意朝徐行走去，本来没想对她“亲切问候”，两人差一点儿距离的时候，朝砚把徐行一拉，徐行脚下不稳，又有冲力，四两拨千斤。白召南惊呆了，他还没怎样呢，这两人都摔到一块儿去了。

        重点是在摔。有理说不清，白召南举双手投降，“我可什么都没做，反应过度了不怪我。”

        “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朝砚说，他扶起徐行，“我送你回去，那边的路不好走。”

        “不用了，谢谢。”

        白召南哈哈大笑，“你想接近她？是图她什么？要是你能跟她走近一步，算你嬴！”

        “你送我吧，朝砚，我觉得有点儿瘆得慌。”徐行说。

        “哎，等等，我帮你把钱要回来了。”白召南掏出二十几块送到徐行面前，一副挽留赎罪的表情。

        徐行疑惑，慢慢明白过来，看着那钱后退两步，“谢谢你，我不要，你看着办吧。”

        “你惹到我了，徐行。”

        这句话起到关键作用。徐行已经走出十步远，听到这话匆匆跑来抓走了钱再跑回朝砚身边，不缓不慢的并肩行走。

        是不是该请一个人来配合我刺激她的胜负欲？此地独留白召南一人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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