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途
阿音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认真为她削苹果的幸村，屋外的阳光投射到室内，洋洋洒洒，描绘着少年安静的轮廓，宁静而又美好。
这般的人，是多少少女时代的梦想呐。
她和幸村并不多话，一般都是他问她答，然后沉默。
幸村仿佛对这些都视若无睹，依旧我行我素的做着手里的事情，并不在意周遭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一直都是那张无害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打扰，尽管他也只是在做削苹果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苹果削好了，吃吧。”一如既往的微笑，丝毫看不出破绽。
“谢谢。”阿音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幸村，你得的什么病？”
幸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小病，没大碍的。”
“真的？”阿音狐疑的问道。
幸村目光有些躲闪，“恩。”
阿音自然不信，但也没再问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不是吗？
沉默了许久，幸村叹息了一声，悠悠的开口道，“真快，阿音要出院了呢。”
阿音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本身就没什么事，在医院待着也是浪费社会公共资源。”
幸村莞尔，然后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院内草坪上奔跑嬉闹小孩，不由得喃喃道，“很羡慕可以那样自由……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音疑惑的下床走到窗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烦恼，即使是小孩儿也不例外，不是笑笑闹闹就是代表自由和无忧无虑的，有时候你羡慕的，或许恰巧是另外一个人不在意的，要是整日里纠结这些，不如让自己去适应，习惯了，就什么都无碍了。”
“是吗？真希望是。”幸村还是那般的笑着，无论如何都不到达心底，凄凄凉凉。
阿音对这种笑容刺中了，一股油然而生无助，幸村笑的凄凉，总让人觉得，下一瞬，他就要永远离开似的。
幸村这个姓氏在中文的翻译中有一个谐音的词语，“幸存”，幸存于世的幸存，本来不属于的，却幸存下来，在这茫茫世间苟活着，不幸运且又幸运。
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无奈，逼得孩童不得不早早成熟。都说少年老成，少年老成，如果有选择，谁又不想多多幼稚些时日呢？
直到出院，阿音才彻底松了口气。
医院每日都上演着各种的生离死别，她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也瞧不得那一指便能戳破的人心。
和幸村告别后阿音和阿西就坐计程车回家了。月城宅坐落在一处很幽静的居民区，周围都是差不多样式的独立宅院，精致的两层小楼颇有日本传统风格味道，四周林荫丛丛把宅子包含在其中，曲径幽深，古宅，樱花·····这里的一切和她知悉的大阪是不一样的，微微叹了口气，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只有她还念着过去。
月城西推了推正在发呆的阿音，有些兴奋的问，“姐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阿音摇摇头。
月城西丧气的垂着小脑袋，嘀咕道，“电视上明明就有演过失忆的人见到熟悉的事物就会恢复记忆的······”
阿音抿唇笑了笑，“他们那是剧情需要。”然后没好气的推他到门前，“别磨蹭了，开门去吧。”
“哦。”阿西奇怪的看她一眼，试探的问道，“姐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阿音挑眉，“你是在侧面反映医生误诊咯？”
“我才没说！”某小孩气呼呼的拿钥匙开门，“可是我一直都记着你呢。”
阿音愣了，对他这句话不是太懂，也没多想，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人总是会变的，况且，我这次可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
谁知阿音这话一出，月城西突然很废颓的低下头，“姐姐，都是阿西不好，是……我太自私了。”
“我不是都说过原谅你了吗。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你也用不着一天道个千八百次歉吧？上帝都烦了，知不知道？”话锋一转，“对了，你到底做什么错事了？”
一提起这个，月城西便有点泄气，“我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老师把电话打到家里，姐姐你知道后很生气，说了我几句，然后我气不过就离家出走了，谁知刚出门没多久就下雨了，你出去找我，结果因为淋雨生病了。”
阿音秀眉一挑，“就这？”
阿西心虚的看着她，“恩。”
见他似乎隐瞒着什么，阿音摇头笑道，“过去就过去吧，什么缘由想来也同我关系不大，我尊重你的选择，就像……”
小的时候那样。
是的，她想起了一些她以为自己都要忘记的事情和人，月城西，小天使的血亲弟弟，那个偏执又狂妄的小鬼头。
“就像什么？”月城西仰着脸，稚嫩的小脸学着大人的样子不漏声色。
“没什么，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了。”
“我认的，阿西承认的姐姐从来都只有你罢了，对不起，还有请原谅我。”小小少年低垂着头，单薄的小身板确异常的坚韧。
“没有谁对了错了。”阿音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一层雾色，“我活着没有资格去怪谁的，毕竟影子是永远见不得光的。”
月城西弯腰换着鞋子，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你就是姐姐啊，没有其他人的。”
阿音莞尔，突然话锋一转，“话说，你为什么打架？”
月城西这才舒口气，然后扁扁嘴，委屈的说，“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没人要？对了，先生哦不，那件事之后你们去哪里了呢？”阿音这才想起这个重要的事。
月城西稚气的小脸上浮上一丝怨气，“爸妈在德国工作，我们最初在一个远房亲戚家寄养，后来去了幸村哥哥家里。”
阿音拿了两个苹果，递给阿西一个，犹豫的问道，“她她去哪里了？”
“姐姐，你不是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吗。”月城西直视着她的眼睛，“她是谁啊？”。
阿音摸摸鼻子，自知有些无趣，道，“好吧。”
阿西笑嘻嘻的说，“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阿音好笑的看着他，“你确定你不是在哄我开心？”
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的回道“没有！”
阿音眸光暗了暗，随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就站起身回房间了，转弯处，才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话，“我会努力做好你的姐姐……”
阿西站在原地揉了揉被敲痛的地方，嘴角裂开了一个弧度，浅浅的笑意绵延至眼底，“明明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变得这么粗暴……我的姐姐不走的话就……再也不要离开了，给过你机会的，是你选择了相反的路。”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明明有机会走掉的，最后还是选择留下，说什么答应过的事，没有做到就走掉，不好。
瞧，你又答应我了呢。
回到房间阿音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捂的严严实实，只有让身处于黑暗的环境自己才能静下心来。这个地方她感到很陌生，人也很陌生，月城西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他对月城音这个姐姐很依赖，从很早以前就是了，但是这次却闭口不提，以她对这小屁孩的了解，他肯定在憋着坏，月城家的人，天生骨子里就对这些阴谋味儿比较敏感，无论老少，说是成熟吧又不贴切，睚眦必报的性子每个嫡系子弟身上都体现的淋漓尽致，但是这玩意儿，却是阿音最瞧不惯却又不得不佩服的。
不过既然入了局，她便走着看看，究竟是出于何目的，竟然大费周章把她的脸也换成了月城音的摸样。只是自己到底能忍耐到什么程度，她保证不了。
吃过药，不知什么时候阿音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听见了阿西的敲门声。
揉着惺忪着睡眼磨蹭着开开门，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越前阿姨知道姐姐出院了，特意让龙马哥哥送来寿司看望你呢。”阿西说道。
迷迷糊糊的听见阿西在说有人来探望她了，“我好困……你先去招待着吧……啊……我再睡会的儿，除非有人入室抢劫，否则就不要叫醒我。”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阿西碰了一鼻子灰，“好吧……”然后就转身下楼了。
一楼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少年听到阿西下楼声后便站起身，怀中的猫应景的叫了声，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宠溺的看了它一眼，帮它顺了顺毛。
阿西的走到他面前，“卡鲁宾是饿了吗？”
“不是，它才刚刚吃过。”少年音色平平。
“哦，对了，姐姐她好像很困的样子，起不了床。”阿西忍不住抱怨，姐姐真是越来越懒了。
“哦，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少年微微点头道别。
“好，龙马哥哥再见。”
出了月城宅，卡鲁宾立马从龙马的禁锢中挣开，蹲在月城宅门口不愿离开。
“卡鲁宾，不要闹了。”龙马声音中尽是无奈。
“喵呜～喵呜～”我要见漂亮姐姐，我要吃烤鱼。
龙马伸出手逗弄它，“笨蛋，你到底要做什么？”
“喵呜～”漂亮姐姐，烤鱼，烤鱼，烤鱼……
“晚餐妈妈做的有烤鱼，再不回去就要被臭老头抢光了。”龙马循循诱导。
“喵呜～”烤鱼，烤鱼是我的～
看着飞窜跑走卡鲁宾，龙马无奈摇了摇头，侧身看了看月城宅，真不明白卡鲁宾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往这里跑？
天渐渐黑了下来，阿音才迷迷瞪瞪的起床，洗了澡清醒之后听见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由得嘀咕道，“这小鬼头在干什么？”
下了楼，听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阿音奇怪的走过去，看到了狼藉的场面，鸡蛋面粉撒得到处都是，墙上、地面、橱柜无一幸免，而月城西现在的动作应该是在……炒菜？
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忍心开口了，“那个，炒菜不用放调料的吗？而且菜好像都糊了。”
“啊！”阿西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把菜勺丢掉，“姐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音笑了笑，“刚刚。”走了过去，拿过他手中的菜勺，“还是我来吧。”
“没关系，我可以的！”逞强道。
阿音好笑的看着他，“你确定？”
“确定。”弱弱的回道。
“哦，你是打算晚饭让我们吃黑乎乎的锅底？还是准备把厨房烧了让咱俩都没饭吃？”然后又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是怎么才把鸡蛋面粉弄到天花板上，橱柜上，和墙壁上的？”
阿西闹了个大红脸，“姐姐……”
阿音笑着把他推出厨房，“去，洗澡去，我来做。”
“哦，那我去了。”月城西怏怏的走了。
阿音先把厨房清理了一遍，才开始做饭。简单的两菜一汤没多久就端上桌了。月城西大呼好吃，然后什么姐姐最好姐姐最棒姐姐最贤惠什么的一顿乱夸。
阿音笑笑也没说什么。
她承认自己活的不够透彻，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都会给她搞的更加复杂化，明明，明明自己是那么笨的一个人，什么都学不好也做不好，为什么当时先生和小天使却一眼便挑中了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提前了解了大人的世界，像一朵被催熟的蔷薇，扎根在贫瘠，陨落在贫瘠，得过且过这么久，终究还是逃不了，这，狗屎一样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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