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台风天，还没来得及去买电视机，张钰青就发现有人惦记上了她家那一亩地。
一个陌生的婶子，见她家今年没有种上冬小麦，跑来问她租不租地。
张钰青不认识对方。
只知道对方是隔壁村的人，她拒绝了，对方却又不依不饶，说地放在那里空着也是浪费，而且每年还要缴税。
张钰青坚持自己的决定，就是不答应。
因为不是知根知底的人，租出去了，她怕收不回来。
她今年应该会很忙，所以没有精力去种地，但是父亲的地，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拱手让人。
那是父亲辛辛苦苦，一点一点从荒地碎石上开垦出来的，如果她不守护好，她对不起父亲。
那个婶子走后，张钰青思考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她去了一趟村长家，和秀红婶子聊了半个小时，然后放心的离开。
她把地，租给了人品极好的村长家。
……
台风过境，院子被吹得乱七八糟，
拿着竹扫帚，清扫满院子的树叶，陈小南和陈小起已经起床，也在一旁帮忙。
陈小南拿着小扫把，扫了半天叶子，然后发现没扫动一片。
“为什么呀？”翘着肉肉的小屁股，他几乎凑到地上去看。
发现那些叶子都粘在地面上，他好奇的蹲下来研究，原来是有水的缘故，于是他伸出小胖手，一片一片的把叶子捡起来。
张钰青也不阻止。
等一下洗个手就是了，孩子们能参与到劳动中来，对他们将来的影响，也有一些好的地方。
最近小起有了一种意识，想要自己洗衣服。
张钰青每次都会让她洗，小起就很开心，笨拙洗完，到晾晒，小姑娘会很有成就感。
张钰青会捧场说好棒。
但是等陈小起和陈小南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张钰青会把孩子洗过的衣服返工。
小孩子爱劳动，她不愿意打击积极性，自己这个大人累一点也无妨。
台风过后，晴空万里，张钰青让孩子们漱口洗脸，早餐吃玉米粥和肉包子。
饭后，张钰青憋气，例行公事喝下苦到想吐的中药。
然后坐上老村长的驴车，朝城里出发。
村里的小孩子，从陈小南这个大嘴巴里得知，他们要去买电视机，一个个全部聚拢起来，跟着驴车慢慢走。
“钰青姐，你们要去买电视机哇？”
“钰青姐，以后我能不能去你家看电视？”
像这样的问题，小孩子一个接一个能问好几遍。
张钰青坐在驴车上笑着应承：“能，你们都来！”
小孩子的幸福，就是简单！
他们开心的唱啊、跳啊，小六子把自己的小草鞋都跳裂开，只能赤脚，踩着尖锐小石子，一瘸一拐，黑黑的小脸笑得很温暖人心。
老村长被孩子们弄得烦心，拿着鞭子作势要抽他们，笑骂道：“小兔崽子，一边玩去，别在这里蹭来蹭去，当心驴踩了你们！”
小孩子被赶跑后，老村长看着张钰青，也忍不住高兴。
这丫头厉害，也舍得花钱，但作为一个长辈，他想要叮嘱她几句。
“钰青啊，多攒一点钱，能省则省，等你以后嫁到婆家，有自己的钱傍身，你才能有尊严，不用看婆家的眼色过日子！”
“嗯……”知道老村长为自己好，张钰青笑着点点头。
但心里面却有最深的叹息。
每天吃中药的她，好像不能怀孕……
村长以为她能听进去，继续劝：“这电视机，可买可不买，以后你结婚，花钱的地方多。这人呐，不能总顾着现在，还得为将来做一些打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张钰青低头笑：“对！”
老村长也知道孩子们不爱听大道理，不能说教太多，于是转移话题，聊到了陈北生。
“你的那个雇主，很年轻，一表人才，也有礼貌，我听你秀红婶子说，那个年轻人也没结婚，你秀红婶子问他，钰青这个姑娘好不好，他就红脸……他是做啥子工作的？”
“他是城里的工人。”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工人好啊，工人稳定，我看你们两个可以谈一谈对象！”
张钰青听了老村长的话，这次只是笑，没有再说话。
两个孩子听到叔叔的名字，坐着如同摇摇车的驴车，不再犯困，叽叽喳喳说叔叔很厉害，是个大学生！
从乡下到城里，张钰青来到了百货大楼。
因为才八点过几分，两边的门刚打开，营业员懒洋洋打着哈欠，在擦拭着柜台。
瞧见张钰青时，她们掀了掀眼皮，本来有点不耐烦，但看到是熟面孔，很快又把那点不耐烦给憋了回去。
换上了一张笑颜满面的脸。
因为这是主任的表妹，是个有钱人，虽然穿着朴素，但人家出手大方，才不像那些泥腿子，买不起还要摸。
百货商店的班长走过来。
“你找主任吗？他出差了，今天会晚一点来上班！”他殷勤的告诉张钰青。
张钰青摆摆手：“没关系，不需要他，我就来看看你们这里的黑白电视机！”
班长马上要带路：“黑白电视机在电器那边，往左直走，转个弯就能看到，我带你去。”
张钰青忙说：“不用不用，我带着孩子，随便看看就行！”
她不太适应身边有一个人跟着如影随形给她做介绍。
而且也不想用表哥的身份，去拿什么好处，因为她习惯了谨小慎微。
总怕自己会给表哥的工作带来麻烦。
来到买家用电器的几个柜台边上看看。
营业员林彤是个刚入职的新人，瞧见这么早就有客人，她态度非常热情。
“女同志，你是来买电视机的吗？我们这里牡丹牌的电视机，十二寸的，在搞活动，才五百四十块钱一台，不要票！”
张钰青指着那个牌子上写的价格：“你这上面不是四百四吗？”
才二十一岁长相很甜美的林彤，认真给她解释：“是这样的，如果您有票，就是四百四，没有票，就是五百五。”
现在的市场价格搞双轨制。
去年还必须要票的一些家电，到了今年因为走私的猖狂，导致国产的黑白电视机供大于求，也不全要票了，就是贵一点。
张钰青思索片刻，尝试着还价：“我没有票，但是五百五太贵，能不能便宜一点？”
林彤才上班没几天，有些拿不了主意，但是又十分的想要售出一台电视机。
于是跑到了电器主管那里问一下：“行吗？”
没过多久，又跑回来。
“我们主管说，最多只能便宜十块钱，如果您要的话，我给您开票，您去付款，我等下去仓库给您抱一台新的试用！”
张钰青想了一下，五百四，也在一个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开票去交钱的时候，遇到了刚上班意气风发的表哥杨帆。
他的中山装一丝不苟，衣领完美的包裹着脖子，头发梳得很整齐，还抹了摩丝？
得知她要买电视，杨帆没好气的瞪她：“我还是不是你哥？”
张钰青低下头和孩子们无辜对视。
杨帆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表妹头上的那个发窝，“抬起脸来，走，现在我带你去交钱。”
“噢！”张钰青笑容里带着三分讨好，乖乖跟着表哥去了财务那边。
杨帆看到财务，指着身后：“胡姐，这是我表妹，她来买一台黑白电视机，牡丹牌，十二寸的，算她四百六吧。”
老财务马上笑道：“难得主任有个亲戚过来，行啊！”
张钰青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的表哥。
这一减，直接少八十，而这八十块相当于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呐！！
数额太大，张钰青急忙扯了扯杨帆的胳膊。
嗓门压得极低：“帆哥，你这样给我开后门，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
杨帆笑着揉揉她的头：“啥影响？电视机的厂家，来我们这里谈包柜台的时候，我就和他们提过，如果我有亲戚要买几台电视，能不能给个优惠价，厂家很爽快的答应了我，我告诉你，有一种关系，叫内部价！”
张钰青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想到了还缺天线，她走回之前的柜台：“那个同志，请再帮我拿一根铝管做成的那种天线！”
电视机的□□交给林彤，张钰青来了一句这样的话。
林彤惊讶了一下，笑道：“您懂得好多，其他客人都想不到这个。”
急忙从柜子里掏啊掏，掏出七八根铝管子和一节长长的线路：“这是厂商提供的，他们说，如果有顾客要买的话，二十块钱一套，很贵的哦！”
“我要买的，麻烦你帮我开票，我去交钱！”张钰青道。
林彤赶紧继续填写票据。
旁边的杨帆瞟了一眼这个新来的员工，没说话。
林彤有些小紧张，以为自己做得不好。
杨帆掏钱，给两个小娃儿买了两只赤豆冰棒。
同时还递来了一根给张钰青。
“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两个小娃在得到允许后，开心的吃冰棒。
张钰青笑嘻嘻地接过去：“谢谢帆哥！”
“过几天，你顺子哥和风哥放假，我们会去你家那边看看！”
张钰青掏出手帕，刚要弯腰，杨帆就知道她想干啥，他接过手帕，蹲下来仔细的给陈小南擦衣服上的冰棒汁。
帆哥一直细心，张钰青倒是没有大惊小怪。
旁边的那个小营业员，像活活吞下了一颗鸡蛋那样吃惊。
张钰青吃着冰棒：“你们来吧，不过你们要记住，不能买任何食物，也不要送东西，否则我会很生气，你们上次给我买的米面，我要吃大半年。”
买到了黑白电视机，又买了天线，只花了四百八十块钱，张钰青很开心。
因为身上还有多余的钱，可以买其他的东西，张钰青想要一块金锚牌的全钢手表，她记得要一百二十块钱。
杨帆想了想说：“这种手表挺贵的，我们这里进货不多，卖了一年，早几天才卖完了最后一块，你下个星期过来吧，我现在给你订一块！”
“那行，我下次再来。”使用了电视后，屏幕画面一切正常，那个营业员贴心的帮忙打包好电视机和天线，用麻绳捆在一起，张钰青抱着纸箱子，低头叮嘱两个小娃，开心的离开。
杨帆要帮忙。
但是张钰青拒绝了他的好意。
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扯着张钰青的衣服，矮墩墩的，像两个小福娃一样，吃着冰棒，乖乖跟着她走。
三张脸都兴冲冲的，写满了急不可耐。
这一看就知道是要回去安装电视的。
……
因为回去得早，所以又蹭了老村长的驴车。
老村长一边念叨着张钰青不会过日子，一边也有些开心。
他们村有了第一台电视机。
以后自家的几个娃儿，也可以去这丫头家里看看电视，知道一些稀奇事儿。
张钰青只是笑着听训，不还嘴。
眼睛无意识的扫到了万辰第一人民医院门口那里，一对熟悉的身影。
门口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
杨剑新扶着满脸苍白的王燕，准备坐上去：“别哭，我们还会有孩子！”
王燕不停撒娇：“你以为我哭，是因为流掉孩子吗？我不过是因为太痛呜呜呜……”
“嗯。”杨剑新眼神暗沉。
王燕见他不高兴，急忙用手圈住他的脖子：“你别生气，好不好？”
杨剑新最近练了一下身体，还挺有力气，轻松把她给抱上人力三轮车上，同时自己也坐上去。
张钰青瞟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
驴车和人力三轮车擦肩而过。
仅仅只是几句对话，张钰青就能猜出一二。
没想到王燕，竟然把孩子给打掉了。
而杨剑新看上去不太开心，张钰青是能猜到原因的，他从小没家人，所以对孩子，应该是看得挺重的。
但是他这个人向来擅长伪装自己。
为了当上王家的乘龙快婿，他不会露出真实的一面。
……
张钰青回到家，闻讯赶来的小孩子，全都聚在她家里。
此时，张钰青把电视机放在堂屋的高桌子上。
这样大家来看的时候，也方便。
不过安装天线的时候，却有点麻烦，那几根铝管子，根据说明书装好，把天线固定在院子里的龙眼树上。
村长老婆秀红婶子看到张钰青像一只蝉一样，巴在树上，不停调整天线方向，然后扭头冲屋子里的人喊话——
“电视屏幕清楚了吗？有信号没有？”
自家儿子小旺，还有朱家的小阿德跑出来说：“啥都没有，电视机上面全是雪花点点！”
“那就奇怪了！”张钰青从树上跳下来。
走到堂屋里，扭转电视机的那个黑色大按钮，换一个频道。
突然，又出现了人影。
屏幕上，里面的人，穿着古装的衣服在打架，但是画面模模糊糊，仔细看，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射雕英雄传。
张钰青怀疑是收到了南湾那边的台。
小孩子们全部被那华丽的打架场面给吸引住，只是那屏幕一直在跳，中间有横线、竖线，反正看不太清楚，有点伤眼睛。
陈小南揉着眼睛，抬头表示：“痛痛哒！”
“好，我知道，钰青阿姨马上再去调试一下！”
这一次，张钰青拿了一把凳子出去。
秀红婶子笑着问：“这电视买回来，还要调的吗，不都是安上了就可以看？”
“我们乡下地方，信号不好。”张钰青笑着解释。
同时又把铝杆子换了一个方向。
小旺和小阿德这次终于激动的在堂屋里跳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叫，特别是陈小南，两只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出来，圆圆的小脑袋不停点着：“眼睛不痛痛啦，好看，特别好看！”
“行！”张钰青不再调试外面的天线。
自己也走进去。
就发现电视里面的一个姑娘，在喊着靖哥哥，等等我之类的话。
村里的小孩子越来越多，张钰青把家里所有的凳子都搬出来，孩子们排排坐好，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在那里看电视。
就连秀红婶子也被迷住，张钰青给她倒了一杯茶。
秀红婶子不好意思笑道：“我以前也看过电视，在城里的亲戚家，不过没这么好看。”
“这个好像叫武打片，确实好看……婶子，我家够大，如果天气好，晚上我把电视放在院子里让大家看，你们都来吧！”
“真的吗？”一群孩子的眼里全是星光，亮闪闪的。
张钰青点头，她被孩子们兴奋的表情所感染，但很快又道：“你们还小，最晚只能看到九点！”
小孩子全部跳起来笑啊、叫啊，有些干脆跑出去和哥哥说这事。
张钰青笑着摇摇头，而陈小南和陈小起却憨憨的，一直盯着电视看。
到了晚上。
来看电视的人特别多，甚至都有点挤不下。
老村长直皱眉头，这电视一直这么看下去要耗多少电？
于是，他冲众人道：“有些事，还是要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如果要看，按理来说，也不能让主人家白白损失了电费，而且主人家又累又麻烦，还得伺候你们喝茶，还得给你们打扫卫生，我看，学一学别的村，超过十八岁的大人来一次，就给主人家一分钱，你们觉得行，那就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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