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夜来客
一个月前，一位眉目凌厉但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队锦衣侍卫，趁着夜色进了兖州阳平郡的一处院落。
“安公公。”宋知玉怔愣片刻后淡淡开口，算是打了招呼。
“难为郡主还认得咱家。”这位安公公不同于其他阉人声音尖细，而是低沉喑哑，尤其是此时戴着黑色的连帽披风，在这个黑夜的大院里，更像是目的不纯的不速之客。
见宋知玉并没有要与他寒暄的意思，安公公从怀中掏出一个被金丝锦袋装着的东西：“这是陛下的密诏，让咱家务必亲手送到郡主手中。”
宋知玉接过锦袋，拿出密诏细细看了，蹙眉疑惑道：“公公确定这是陛下给我的？”
安公公垂首：“千真万确，陛下知道郡主的病已差不多恢复，特意嘱咐的。”
宋知玉似乎很不可置信地又看两遍，方才点头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安公公扯着嗓子低笑了两声，恭敬道：“咱家要尽快回宫给皇上复命，就不多叨扰郡主了。”随后又指了后面的五个锦衣侍卫，“这些都是陛下给您派来的人手，郡主大病初愈，身子还不爽利，有什么麻烦的，交代他们就好。”
安公公交代完后便又悄声离开了，留下五个表情冰冷的侍卫站在夜色中。
知玉看了他们一眼，打着哈欠就要回房，开口唤紫苑道：“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紫苑闻声为难道：“姑娘，这个破地方，没他们的住处了，要不我带他们去寻个客栈吧。”
那侍卫中的一个开口说道：“在下名叫赵七，宋姑娘不必为我们安排住处，若有吩咐，只需喊一声赵七便好。”
知玉回头，蹙着眉道：“你们可知皇上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赵七拱手：“属下们知道。”
“那行，皇上既派你们来帮我，那在这个任务进行的过程中，你们都要听我的，可能做到？”
“那是自然，这段时日属下们都听宋姑娘调遣。”
“这就对了，”宋知玉指了指大门，“出门右拐过两条街有间客栈，你们现在先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就动身前往南沛郡，记得换身粗布麻衣，两个去南沛郡最大的青楼找份活儿干，两个去知县府找份差事，至于还有一个，去考城的提督那儿待着。”
那五人毫不犹豫，没有半点质疑，异口同声地开口应道：“是！”
待他们走后，屋内人早已没了睡意。
青黛跑到宋知玉身后帮她捶背，一脸得意的道：“姑娘果然厉害，派人护送薛老伯伯和杨家夫妻进京，晋王便插手了这事儿！”
白芨却一脸忧愁：“只是没想到，陛下明知姑娘身子不好，竟会让姑娘来找罪证，南沛知县残暴阴狠，可要多调派人手到南沛？”
“不必，先前我们在那边的布置已经足够了，叫应娘回来吧。”
“姑娘是要代替应娘潜入知县府？”这下连紫苑也担心起来，“姑娘自明月崖一战后重伤未好全，邱典为人残暴阴狠，身边总要有人跟着才好。”
“皇上派来的人，虽只有五个，但他们都是银甲卫至少黑牌以上的，一可抵百，不仅要让应娘回来，其他人也不可暴露。皇上要我查证之事目的不明，我也想不明白；不过银甲卫是皇上的臂膀，亦是皇上的眼睛，这次的行动不可失败，也不能太过顺利。”宋知玉走到桌案前提笔，待写完后封进信封，向紫苑道，“你明日赶在他们启程前将这封信送到。”
紫苑应下后，知玉起身走到窗前，月亮被黑云遮得看不大清，只影影绰绰地洒下些银白月光，深秋的冷风顺着窗口吹到知玉的脸上，往日含笑的脸上变得冷静无波，眸色深沉。
铮铮傲骨的少女缓缓启唇。
“待这件事完成后，我们便可回京了。”
密诏到达宋知玉手中五天后，她和青黛才慢悠悠地朝南沛郡方向去。
南沛离阳平不远，一路向南，以她们二人的速度前行，也不过一日便可到达，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深秋的风已有些刺骨的意味，宋知玉紧了紧特意换上的粗布麻衣。青黛瞧在眼里，试探地问道：“姑娘，要不要休息下，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快入冬了，天色才看着暗些，现在不过申时，宵禁前应该就能到了。”知玉将手炉抱在怀里，似乎这样能多些暖意，“还有，同你说了几次了，现在开始要叫我姐姐，等到了南沛城外，你再抹些灰到脸上。”
青黛应着，一边将马车上的大氅往知玉身上裹：“现在还未到南沛呢，姑娘何不先将大氅披上。”
外面赶车的紫苑也听到动静也开口道：“青黛，车上的帘子都拉实了没，莫要让冷风灌进去了。”
青黛又检查了一遍，确定都一点儿冷风也进不来后，与知玉调笑道：“看，白芨姐姐虽不在，但紫苑姐姐将白芨的嘴带来了呢！”
三人说笑着便到了南沛郡城外，宋知玉和青黛找了个偏僻角落下车，扯了扯发髻，弄得更凌乱些，互相检查一番后，往南沛郡城内走去。
“干什么的！”城门的守卫看到蓬头垢面的二人后厉声道。
“这位大哥，我们姐妹二人是从阳平来的，如今父母双亡，阳平已无我们容身之所了。”青黛的脸上抹了点儿灰，看着倒真像是穷苦人家的姑娘。
那守卫却不通人情：“去去去，我们这儿可不是收难民的，这两日有贵人来，可别脏了南沛城风貌。”
贵人？知玉在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蹙着眉头道：“这位大哥，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们一进南沛便寻份差事，不会找麻烦的。”
那守卫仍要驱赶，正准备动手，看见宋知玉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悬在半空的手似乎僵住了般，虽风尘仆仆，但一双眸子清澄透亮，灰尘下的肌肤雪白细嫩，端的一副落难美人模样，心下有些不忍，便问到：“可有过所？”
青黛掏出过所给那守卫看了，又掏出几个铜板塞到他手上。
“寒酸，进去吧进去吧。”守卫不屑地将铜板收入袖中，挥挥手，权当自己做了件好人好事。
二人进了城后，便向东街走去。
“姐姐，是赵七。”青黛低声说道。
赵七与初见时很不相同，一身粗布短衣，他肤色本就不白，体格倒是健壮，这样的打扮倒真像是干惯了体力活的底层百姓。
赵七眼神一闪，示意她们二人跟上。
走了不消片刻，便到了一处名叫琳琅阁的店门口。又等了一盏茶功夫，一名打扮艳丽的□□身姿聘婷地走了出来。
赵七暗暗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二人会意，宋知玉牵着青黛低头往前走去。
“哎呀，谁这么不长眼睛啊。”那美妇人柳眉倒竖，怒道。
知玉似受到了惊吓一般，抬头看向那位妇人，连连道歉。
“晦气。”美妇人拍拍衣袖，扭起腰肢刚要走，看见一脸害怕的宋知玉，眼睛一亮，停住了动作。
“这位姑娘。”那人放轻了声音，“你看着年纪不大，一个人在外做什么呀。”
一个人？青黛撇撇嘴，这女的是瞎了么。
“我与我妹妹二人今日刚到南沛，想谋份差事。”知玉目若秋水，盯得那妇人直起鸡皮疙瘩。
那妇人却越来越高兴：“你们看着年纪这般小，怎么不在父母身边？”
“我们姐妹父母双亡，寄养在堂叔家，我今年刚刚及笄，婶婶便想将我嫁给那痴傻的堂哥，还霸占了父母留下的家产，我走投无路，这才带着妹妹逃了出来。”宋知玉泫然欲泣。
那妇人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是同情道：“可怜的孩子，这么小便漂泊他乡，刚好我这儿有差事，不辛苦，还能吃好住好穿好，你可愿意去？”
知玉和青黛闻言扬起了头，开心道：“真的吗！自然是愿意的，苦点累点也无妨，能吃饱就行。”
那妇人笑起来：“那行，你们就跟着我走吧，我姓杨，叫我杨妈妈就行。”
路上，杨妈妈又问了知玉许多问题，像可识得字呀？有没有读过书呀？是否会琴棋书画呀云云。
知玉也都一一答了。她说自己叫媖儿，妹妹叫婉儿，二人的父亲是给大户人家的公子教书的，母亲做些小生意，家中还算宽裕，因而儿时读过些书，还曾学过弹琴和跳舞。只可惜后来父亲病重，为给父亲治病，用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到头来父亲还是病死了，母亲也伤心过度一同去了。家里的钱一分也没剩下，只留下了一间宅子。后来叔婶觊觎那间宅子，便假意照顾姐妹二人，待宅子得手后，只每日给她们一口饭吃，不饿死便好了。
一边聊着便到了一个巷道前，巷道中间开了扇小门，杨妈妈领着二人往里去了，唤来一个丫鬟，让她带二人去梳洗。
入夜，杨妈妈推门进来，身后有两个壮汉端着几个碟子。杨妈妈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媖儿婉儿，还没吃饭吧，先出来用晚膳了。”
姐妹二人闻言便从屏风后头出来。知玉婷婷袅袅的，一张脸倾世绝尘，身后的青黛虽在知玉旁边不起眼了些，但也是清秀机灵的模样。
饶是杨妈妈看惯了美人，此时也不由地怔愣，知玉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二人赶了一天的路，确实饿了，晚膳用罢，知玉感激道：“杨妈妈，您给我们穿这么好看，又给我们吃了这些好菜，我们姐妹二人不知该如何报答您了。”
杨妈妈拿起帕子掩唇笑道：“媖儿，你可知我这是什么地方？”见二人一脸疑惑，杨妈妈又阴恻恻地笑道，“杏春楼，南沛最出名的青楼。”
二人一怔，忙起身慌道：“青……青楼。”
“你们不必害怕，长得这般好看，如今又是走投无路，比起干那些苦活儿累活儿，还不如在我这儿，也不糟践了美貌。”
知玉闻言便要拉着青黛走，刚一开门，两个壮汉便逼了过来。
“你这是逼良为娼，是犯法的！”知玉怒道。
“犯法？”杨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多新鲜呐，许久没人跟我提‘法’这个字了，你们既到了我这儿，便别想离开了，左右我有的是法子让姑娘听话，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
“美人大多是有脾气些的，给我看好了。”
在经历了三晚的对峙，知玉终于“被迫”妥协，只一个要求，就是让青黛跟在自己身边当个侍女，杨妈妈见知玉应下了，便也爽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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