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此间意

裴煜看着殿里乐呵呵的两个人，眼前还能如同从前一般的光景。

        这样一想“回去”这两个字也没有那般重要，不足他挂心。

        裴煜的心啊，可以挂在东宫园里，挂着攸宁和柔儿身上。

        他可以是一只被磨去爪牙的雄鹰，再飞不到翠柏里。总归他不愿意看着攸宁和柔儿伤心。

        他离开之时，这里的一切必定要被他带走的，裴煜从来不是傻子，只是取舍之间他得当个傻子才好活在这番争斗中。

        笑得越开心，活得越恣意妄为，士族、官家才能对他对裴氏稍稍安心。

        春日东宫的景并非最佳，尤其是此刻快至六月说是夏日都可。

        可林柔喜欢这个时候，伴着要入夏的风，她的殿下也可以自在的来到外头去感受这世上的一切，不比被那些言论囚在这一屋温室里。

        林柔摇着李佑的手臂同人说着：“攸宁我来时瞧着外头花开得可好了，我们就一道去赏赏吧。”

        李佑这个人惯不会拒绝林柔的，点着头让外头的侍从快去备烛火。

        为了这一趟游园，李佑特意去换了一身青色的颌领罗衫，庆洵还给人披着一件薄氅衣。看着模样却是没了病态。

        一出正殿，林柔同裴煜跑在最前头，两个人在园子里窜上窜下，不亦乐乎。李佑就跟在后面，慢慢的走，慢慢的看。最后面跟着的侍从停在园外不远处，无传不会再走进。

        后园里，盛京能开的花都选着种了，这个时节开的最多最好。还特意在园正中安了个八角亭，就为着李佑能来这一趟。

        五月初，盛京里的花朝节想来热闹非常，可那时候李佑病着出不得门，林柔大多时候往这里跑便也没那个心思去凑这个热闹。今日算是补上了，来迎一迎熏风。

        很快，小姑娘就捧着一怀的花来到亭中，摆到李佑面前。她把这个院里能摘到的花都选了一朵摘来，把春日都放在这，放到李佑眼前。

        李佑看着这琳琅的花，每一朵都那般好，而林柔便站在身侧看着李佑，察觉着，她的殿下今日心情舒畅。这场游园便更得趣了。

        李佑慢慢赏着花还说着：“花朝节过了，马上牡丹入了盛京，也叫人搬一些到院子里倒时候任你来摘。”

        这让人赞叹的“倾城色”在太子这里也不过是得一愉悦的物，林柔采得高兴那牡丹才算得绝色。

        林柔点着头，看着满怀的花，挑挑拣拣了许久，选了一朵最最喜欢的递给李佑。

        这个时节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院里的这一株被仔细看护着，来得格外的美。而林柔手上的这一朵便是这丛里最好。

        李佑便由着对方把花簪到了自己头上。栀子花，栀子，便是个好名字。

        林柔见着花簪上，还仔细打量一番，觉得攸宁是最最最合适栀子花到人了。

        当世文人都爱吟咏牡丹的绝，但花在美也得人来衬，在小姑娘眼里李佑现在头上的栀子花便是举世无双的绝色。

        裴煜也过来夸着林柔这花采的好，戴的好。

        三个人趁着夜色在园里自在的观春，累了就叫人拿茶水和果子来，这个时节里李子、樱桃正时鲜。裴煜这人玩起来便不知倦，与堂上全然不同。林柔也喜欢更着他一道玩，那般自在无拘无束的。

        今儿真是花好草好，连风都妙，几日都变回原来无忧模样，一言一语的逗着，一会就是满园的笑声。

        看着一园的春，品着满丛的花，越是美好的时候越是能找到些可惜的物。

        “可惜了，园里养不活桃花，想来三月里满树花开很是好看。”李佑也就随口一提，园里花多了，独独少了这一种便会让人几年几年的记挂。

        东宫里也栽种过，可不论怎么努力这花都在东宫里活不了，李佑本着事不过三也就不再强求。

        文人吟咏桃花诗词无数，咏春之时也爱带着。“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李佑从小活在大内与东宫，看过牡丹无数，却少见着桃花。就看着被做成糕点的桃花酥，那模样花瓣小小、圆圆。很有意思。

        林柔忙过来同李佑说着：“来年春来，我定摘一些送到东宫里，今年我也少出府，都没见着桃花呢。”

        话里也说着今年的遗憾，对人许着来年的约定。

        裴煜难得没有附和一句，听着便在心里记下来。

        花开的时节早已经过了，就算是外城西这个时候桃花也已经落完，要去寻些开得正好的着实不易。

        可世上无难事，与裴煜而言，但凡这两人想要的，那便一定要给。桃花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烛火燃着阁内，映照着外头的园子，与园子里的景至又别有一番风味。

        玩闹不得久，顾忌着小姑娘也顾忌李佑的身体。看着庆洵来来回回的走，裴煜就知道不能在外头多待了。

        “柔儿，时辰不早了，我带你回林府吧。”裴煜主动提着，也不说是李佑身子不好。

        小姑娘听着这话立马反应过来，点着头同李佑说着：“攸宁等下回我在偷溜进来陪你玩。”

        “好。”李佑也笑着和两人一起往外走。

        东宫是寂寥的，便如这一园的花，努力开了一个春日，却在快入夏的时候才被人观赏着。

        李佑不能陪着人走到最后，他被庆洵拉着，走到花开的最好的地方看着俩人离去。

        林柔还时时回头，同人笑着，摆着手让攸宁快回殿里。

        裴煜就拉过人，疾步离开。

        上了马车，小姑娘才想起自己来找人的初衷是想宽慰裴煜的心。拉开车帷，同外头的人说着：“曾寅，盛京也有盛京的好，对吗？”

        裴煜知道这人绕回来要说什么，特意不接问着：“盛京有什么好的，看这么多年也该看腻了，你前些日子不才感叹这淮路的好想要去嘛，念念叨叨着一道我听都不曾听过的菜。”

        林柔看着骑马的傻子顿时丢了柔声细语想要同人吵一架比试比试高低。

        可看着夜色里，一个人的曾寅，又不忍心。盛京里她有哥哥有父母有族人，可曾寅从来都只有一个虚假的名头。

        被几句猜忌留了这些年了。

        依旧送人到府，看着夜色中的林柔，裴煜笑着，或许这些年来盛京也不是什么都没给他。

        回到桦秋阁里，林柔依旧没有歇息，她重新拿起枕边绣了一半的荷包，本来布面上只有一片孤零零的墨竹，林柔重新起线在这旁边绣了一朵桃花，用了极浅的绣线不仔细着看都看不出。

        这是新岁时准备好的东西，本打算对方一回来就送去的，可耽搁着都快入夏了，前些日子林柔看着张璇绣了一对鸳鸯就觉得自己这荷包只一片叶显得孤单，就又动手改了改。

        从前林柔最烦做这些，别说是白日里闲下来绣了，就是教习看着她也多的是偷懒的法。

        如今却在夜里偷偷躲床塌上绣，不知累。手上边密密缝，心里边想着人。

        谢筠如今官至左谏议大夫，比自己哥哥高出了一大截，若放在最开始林柔怕都得找人去截了谢筠打一顿，气不过这个人比自家哥哥厉害。

        可如今全是欣喜，想着谢筠那半年在河路里的苦没有白受着，这个人的才学也不会因着朝堂而被埋没了。

        真好，林柔越绣越起劲，越想着人越是高兴。

        谢府里的人，也没早早入睡，看着这几年的谏议册论，从林宴开始到赵颜为止，一条一条十分详尽。

        赵颜的话每每提得那么合朝堂的意，就是一张代表着中书的嘴。从言官擢升到武将述职，大多都说着不可二字。但从不言及外头灾害、三司及御史台。

        而早些的林宴就不一样，如今朝堂上很难听着同平章事这般字字珠玑，总是搅合着士族与官家的平衡，一言一行都没有他自己的意思。

        谢筠翻到最后看着林宴在朝堂上议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当时的梁王世子萧煜父亲回守城。

        看着这些话谢筠仿佛能回到那日朝堂，林宴站在同他一样的地方面对天子与士族争论。

        几番下来竟还占据上风。

        谢筠看着这些话，脑子里却突然浮现着林柔的模样。

        这个小姑娘对于此刻的梁王世子也有同她爹爹那时一样的想法。一句子承父业，一句兵权轮转。那般自然的定着翠柏里的将来。

        可小姑娘没有那么厉害的言论每次说话之时都会自然的看着人，总想听着对方也是赞同的话，然后就会展露那双笑得漂亮的眼睛。

        谢筠突然轻笑着，摇了摇头。才发觉着自己竟跑了神。

        思绪回到书册上，如果说那时候的林宴是站在裴氏这一头的，是不是从这也可以认定那时候的还是太子的官家也站定着梁王世子。

        可从此刻的朝堂来看，官家同梁王没有什么情谊更不用说翠柏里，那推动那时候官家做出这一步的因素便是个有意思的点。

        谢筠合拢书册，他看了这些天的谏言录对这个变化无常的朝堂更是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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